玉兒和歐陽熹洲拗不過我,答應送我回山莊。還沒到山莊門口就聽見有人攔住我們的車,說是前面重兵把守着不能過去。想是太后和十五爺爲安全着想,將當地的官兵調了些過來。
我要玉兒扶了我出馬車,看着前面的人有些面生並不是見過的山莊護衛,我只好道:“煩請告訴您十五爺,暮念回來了。”
那人先是一驚,然後點了頭道:“姑娘稍等,我去稟報一聲。”
歐陽熹洲將我扶下馬車,我仔細觀察着這座重兵把守的莊園。明明只有四天卻像跟它別離了一輩子,好像我已經同武靖那樣死在了山下,現在回來的不過是遊離了許久的魂魄。
沒等多久,十五爺就從莊園裡出了來,我本想讓他安心,給他一個微笑的,卻是如迷途的孩子一樣,怎麼也笑不出來,眼淚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
他跑過來抱住我,拍着我的背說:“暮念,沒事了,回來了,沒事了……”
我們這樣的姿勢好像很不雅觀,我看見玉兒掩面偷笑,歐陽熹洲更是一張死魚臉,旁邊的官兵都憋着笑,更不舒服的是我的腳很痛,我道:“十五爺,我的腳……”
“腳怎麼了?”十五爺立即放開我,看我的腳上綁着白色的布,“你受傷了麼?”
“我們救暮唸的時候全身都是傷,已經醫好了許多,只是這腳傷到了骨頭,沒那麼容易好,不過有師兄在,一定能治好暮念。”玉兒道。
我纔想到自己把他們晾在一邊了:“十五爺,這是玉兒,這位是歐陽大夫,是他們救了我。”
“多謝二位救暮念,”十五爺道,“太后必有重謝,請二位隨我裡面坐。”
十五爺抱起我,往山莊裡走,我也不跟他客氣了,一來自己的腳受了傷真的很痛,二來我們已經有了婚約,在別人眼裡這也名正言順吧。
看歐陽熹洲眯着眼動也未動,玉兒也只好跟着他不挪移半步,我道:“歐陽大夫,暮唸的腳傷還要勞煩您跟院裡的大夫交代一下,歐陽大夫的時間寶貴,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一碰到歐陽熹洲就時不時會變得咄咄逼人,也許他就是有一種充分挑戰人的耐性的能力。
十五爺也客氣道:“暮唸的救命之恩還未謝過,請二位不要走了,不然胤禑就失了禮數了。”
“你是個阿哥……”玉兒先驚了道。
歐陽熹洲上前擋住了玉兒閃閃發光的眼神道:“好說好說,十五阿哥請先行。”
好像已經有人傳遞了我回來的消息,太后已在院子裡等着我,秀絹在一邊扶着她。
到太后面前十五爺將我放下,我還未來得及說話,太后已經拉着我的手抽泣:“可憐見的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
我只好安慰道:“太后,暮念已經回來了。”
“一羣黑了心肝的狗種,哀家一定會爲你討個公道。”太后說着看向一邊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長鬍子,我知道她這句話是說給那個人聽的,太后慈和從不在我們面自稱‘哀家’,除非有什麼讓她憤怒的事。
我不再說什麼,不想爲什麼人求情,也不想再裝作安慰他人,我很累,尤其是面對秀絹,她的表情顯示出她那樣急切的想知道有關武靖消息。我從不想欠着別人什麼,但是幾天之內我卻欠了武靖又欠了秀娟的,這個債我後半輩子也都無法還清了。
“姑娘,我的靖兒,靖兒在哪裡?”武大叔扶着武大娘過來,武大娘好像憔悴了許多,一邊流淚一邊問我。
我沒辦法回答,沉默着,淚水流下。武大娘過來拉了我的手又問了一遍:“好姑娘,我的靖兒在哪裡?”
母子同心,武大娘是不是已經感覺到武靖出了事?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腦海中全是武靖最後的微笑,還有那張被血和泥土模糊的臉。
“歐陽熹洲拜見太后,各位,我救暮念姑娘時她受了很重的傷,這幾天才調養好了一些,但並沒有完全好,而且她的腿傷還很嚴重,還是先要暮念先休息吧,其他事情我和玉兒都瞭解,問我們就是了。”歐陽熹洲道。
十五爺接着他的話說:“祖奶奶,暮念纔會來,先讓她去休息吧。”
十五爺叫秀絹伺候太后回去歇着,又請歐陽熹洲跟大人去說明一下情況。武大娘跟了太后回房間,十五爺將我扶着回了房間。
我躺在牀上,玉兒幫我蓋了被子我便閉上了眼睛,她想來知道我很累不想見人了,跟十五爺說:“暮念現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先讓她歇着吧。”
十五爺沒有回答,但我聽到了他出門的聲音。外面的風颳得猛烈,我沉下心靜靜聆聽四周的聲音,世界如此安靜了,連玉兒的呼吸聲好像就在耳邊。
不知不覺睡着了,過了許久十五爺和歐陽熹洲進來了,是我不想醒來或者是我半睡半醒,反正我並沒有睜開眼睛,腦海中卻有他們倆的影像,歐陽熹洲幫我把了脈,十五也問他我的情況。
他好像說我其他還好,只是腳很嚴重,就算治好了可能會不良於行。我想着無所謂了,這就是老天懲罰我吧,他一定要讓我永遠記住有一個男子爲我而死,要我記住不要再偏執,看清楚別人的心境,就算我只想着阿星,也不要再傷害別人。
可是我怎麼才能做到呢,十五爺關切和傷心的眼神在我的腦海中漸漸清晰。
“醒來了麼?”十五爺看着我問道。
我點頭,想起來。
“多睡一下吧,我去吩咐廚房將你的菜熱了端過來。”十五爺轉身離開。
我才發現外面已經天黑,昏黃的油燈被風吹的忽明忽暗,玉兒不知道去了哪裡。爐子裡的炭火發出嗤嗤的聲響,突然覺得胸悶不已,那炭火排除的二氧化碳好像瀰漫了整個房間,我挪到牀側的窗戶邊,將窗戶打開,寒冷的風撲面而來,我頓時覺得清醒了不少。
十五爺很快就回來了,看見我把窗戶打開,皺了眉過來把窗戶關上:“你怎麼把窗子打開了。”
他坐在牀邊伸長了手就把窗子放了下來,然後看着我道:“武靖死了,歐陽熹洲說看到你的時候你全身是傷,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山賊還在找你。”
聽着這些我覺得頭痛,好像太陽穴又只蟲子在鼓動。十五爺嘆了氣道:“暮念,我不知道你見了多麼可怕的場面,是我不好,那晚山上的石頭滾下來堵了路我就沒下來,要是我跟你一起去,也不至於……”
這都是安排好的,怎麼能怪你,德妃要殺我,肯定要避開你這個大清皇子,她還沒有那個膽量動你,山上的路堵了是人爲的吧。
他拉了我的手道:“暮念,你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好好養病,歐陽熹洲答應了留下來幫你醫治。我也已經寫了信去京城,回京的時間會延遲到明年。”
“十五爺,皇家不會要跛腳的女子吧,”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手顫了一下,我將手抽出道,“暮念會跟太后說的。”
我告訴自己,不能再拖拉,不然只會傷了十五爺,我不要在欠他的了。
一個丫頭端了飯菜進來,十五爺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要丫頭將飯菜擺放好。我也不再說話,吃完飯十五爺已經走了。
秀娟來見我已經是第三天了,她的眼睛浮腫,明顯是哭過了。我拉着她無言以對,她一直安慰我,說要我好好養病,不要再想過去的事。
可憐的秀絹,她並不知道武靖本可以存活,本來該死的人是我,可是他沒有丟下我,他死了而我卻活着,我活着卻還不敢告訴大家事情的真相。
“下雪了,秀絹,今年的第一場大雪。”我看着窗,但是窗子卻是關着的,紙糊的窗戶根本看不見外面,我卻聽見了下雪的聲音。
秀絹看了我又看看窗戶抽噎道:“姐姐,你可別這樣,你聽秀娟一句好好養着,十五爺不會因爲你的腳不要你的,萬歲爺都已經賜婚了。”
我笑了,雖然親如姐妹但我卻要欺騙她,並不能將內心的真實說給她聽,好個伊爾根覺羅·暮念,秀絹可喊了你這麼多年的姐姐,你就是如此虛僞待她的嗎?
秀絹走了沒過多久十五爺就來了,我看到他黑色的大裘上沾了雪花,我道:“我就說外面下雪了。”
“今日可有好好吃飯,好好喝藥。”十五爺這幾日不知在忙什麼,每次都是晚上纔來看我聊天,我知道他白天肯定不在莊園。
“歐陽熹洲都說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們一定要我待在牀上,我什麼時候能去伺候太后,我真的要做個廢人麼?”這幾日待在牀上天天胡思亂想,他們還要顧着我來陪我聊天,什麼時候我成了這樣一個要大家顧着的人了。
“腳還沒好,再說前些日子也在鎮上選了幾個丫頭來,你別多想了,好好養着吧。”我不再多說,以前總是怕冷場,現在卻無謂了,不想說話就看着窗子,想着外面雪花飄飄的場景,他們習慣了,就自然等了一下就會走的。
十五爺沒走,他本就淡性,再冷的場子他也不會覺得,他只顧自的加了些炭火,坐在爐子旁邊。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來了。太后每日要都來看我,她的病纔剛好周全,這幾日擔驚受怕,身子已不如往日。
“暮念,你還到要伺候我一輩子的,你好好養着,不要亂想,那些過去的事就此忘了吧。”我想定是秀絹說了什麼,她走後歐陽熹洲來給我把脈的時候拐着彎跟我說腦子不要出問題,現在他們又這樣接二連三的勸我,想是秀絹以爲我有心病了。
有聊了一下,太后也乏了我勸她回去,她道:“我這就回去,累了對身體不好。你呀,病着也不忘記嘮叨我。等老四來了,我們安排好了過了年就可以回京城了,哪裡有更好的藥,我一定請最好的大夫把你治好。”
歐陽熹洲是個神醫都治不好了,我還作何希望,本就無所謂了,就隨他吧。
不過四爺要來麼,自從那年雪天別過已是七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