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今天跟你說了什麼?”我就知道他會問這個。
“沒有什麼,只是在御花園偶遇了。”
他再沒說話,馬車很快進了宮,等我下了馬車四爺已經往前去了,我們雖不同路,但也不至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吧。
“姑娘,這個是四爺給姑娘的。”馬車邊的護衛將一個雕花盒子給我。
我打開看,裡面是以前他曾給過我的止咳花露,我這幾天也正好是有些咳嗽了,他還記得這些。
“替我謝謝你家主子。”我道,看了那人突然想起來,他是吳石,向他問了好,他不愛說話,我只好跟他道別。
在景和門遇上了十五爺,他說要到太后那裡去請安,我便同他一起走。
沿着兩面是宮牆的道路走着,我們都沉默。我想他也知道了密嬪找我的事,我現在該如何跟他說呢?。
“額娘,找你問話了?”他先問道。
“恩。”
“你可想好了,”他又笑了道,“我多此一問,你從來就是隻想着他的。”
“十五爺,暮念耽誤了你那麼多年,對不住。”
“沒有什麼對不住的,也沒有什麼是能強求得來的。暮念,只望你也能知道放開,這樣你也不會這麼憂愁了。”
我看了他道:“終歸我還是沒有十五爺那樣的灑脫,十五爺一直就是我崇敬之人。”
“能讓你崇敬也算安慰我了,”他又看了我道,“並不是你想的如此,只是從小生在這裡,得不到的東西多了,便讓自己學會了先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死心。”
先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死心,這樣十五爺才做到了如此雲淡風輕麼。
密嬪王氏雖是萬歲爺寵愛的妃子,但是她的出身畢竟是江南官家,不比其他妃子,十五爺從小也是受了不少氣吧。
到了寧壽宮,我本想自己先去請示太后,十五爺不答應,我只好同他一起去見太后。
“怎麼兩個人一同來的。”太后見我們進來笑道。
“胤禑給祖奶奶請安。”十五爺行禮。
我也行了禮道:“在景和門碰上了來請安的十五爺。”
“你們倆倒是趕巧,”太后拉了我道,“你也在我身邊待了那麼些年,我再不能耽誤你了。”
我看了太后,跪在一旁道:“暮念請太后收回賜婚。”
太后愣了,又看了十五爺道:“你這是爲何?可是十五說了什麼。”
“太后,並不是十五爺嫌棄暮念,只是皇家哪能要暮念這樣的福晉,萬歲爺仁慈不說,但是暮念自知配不上十五阿哥,請太后替着皇家名譽着想,去跟萬歲爺說取消了十五爺跟暮唸的婚約,暮念只願留在寧壽宮一輩子伺候太后。”
太后拍了桌子道:“哪有這樣的理,我護着你誰敢吐半個不是的字?”
“太后寵着暮念已是暮念幾世修來的福氣,其他的暮念不敢奢求了,”我磕了頭道,“太后,他人的嘴是堵不住的,暮念不想十五爺因爲我落了別人的話柄,還有皇家的名譽,後人的悠悠之口。太后,您就應允了奴才吧。”
“你這孩子,就是太過執拗,”太后嘆了氣道,“你先起來吧,全當十五跟你沒這個緣分。”
太后雖疼我,但是皇家名譽總是她一生被灌輸的東西,她會誓死捍衛的東西,所以她的態度我已經預知了,一開始可能反對,但是提到皇家名譽,她便會考慮了。
萬歲爺那邊,應該更會爲了名譽考慮,再說密嬪這個枕邊人多少也會起些作用。萬歲爺一向敬重太后,只要不是朝堂之事也都會聽太后的意見。
康熙五十五年五月初五,十五爺迎娶了他的正福晉瓜尓佳氏。他們來給太后請安時我又看見了以前那個十五爺,而他的福晉正如宮裡傳言所說是個真真的美人,害羞的站在十五爺旁邊,太后問話,她不時的看十五爺兩眼好像在徵求他的意見。
等十五爺他們跪安了,太后道:“十五這個福晉倒是可以,只是太過柔弱了些。”
“哪個姑娘第一次見了太后不小心的,太后雖仁慈但他們第一次見面到底不知道這些,等跟太后熟了就好了的。”我邊將十五福晉送來的點心裝了盤子給太后嘗,邊跟她聊天。
“太后該用午膳了,可不能多吃。”秀絹從屋外進來。
“不熟也好,熟了像你們這般放肆的管着我,纔是不好。”太后嚐了一口玉米糕道。
秀絹笑道:“奴才可不敢放肆,太后要忌口是太醫們說的。”
“竟拿太醫的話來唬我,”太后道,“也罷,我吃不了什麼,你們倆嘗些,也賞他們些吧。”
外面的宮女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到了。”
我笑道:“這會子可沒奴才們的了。”
秀絹撂了簾子,八阿哥先進來,我走到一旁去添幾杯茶。
“我們來給祖奶奶請安了,”十阿哥先道,許久不見他卻還如以前一樣,前些天他來請安我正在忙也沒能說話。
“能想着我就行了,你們都忙還巴巴的來一趟。”太后道,“十五剛同他福晉來過,這些糕點都是他福晉孝敬我的,你們也嘗一下。”
我端了糕點拿小碟子裝好四盤,秀絹端了兩盤給八爺和九爺,我端兩盤給十爺和阿星。十爺接過我手中的糕點笑了道:“祖奶奶真會養人,自己越活越年輕不說,連暮念也跟着沾光。”
太后笑道:“就這張嘴甜。”
我以爲自己會沒事,但給阿星端點心的手卻輕微的顫抖,前些天所有人都來給太后請安了,就只他沒來,德妃說他病了,如今看來他的嘴還有些泛白。他看了我,嘴角努力扯出一個微笑。
“十四,”太后叫了他道,“前幾日德妃說你病了,我也沒空去看,問了太醫,說你沒什麼大礙,如今可好些了。”
“謝祖奶奶關心,並無大礙,只是感染了風寒。”阿星迴答,聲音好像有些嘶啞。
“你向來是兄弟們中身體好的一個,但是也要多注意些,身子總是要善待的。”
“孫兒知道了。”他點頭回答,一旁的糕點卻沒有吃,只是喝了些水。後來跟太后談話他也不時用手捂住胸口不知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現在如何去問他?我還能去問他麼?我們之間,不再只是那些不可逾越的規矩,有七年的分隔,還有曾經同十五爺的婚約,還有武靖的生命。我同似乎他已經如此遙遠。
讓我意料之外的是,告訴我阿星情況的是梅雁。德妃要皇上將梅雁指給阿星後她就同德妃一同來了京城,我回來的時候武大娘還說想她,要我告訴她多照顧自己。
我和秀絹從穆嬪那裡回來,穆嬪剛得了個小阿哥,太后要我們給她送了些燕窩和人蔘。回來的路上就見到了梅雁,她一個人站在花園裡發呆,看見我們來才擡頭看着我們。現在她是阿星的妾,比我們份位高,我同秀絹行了禮。
“兩位姐姐怎麼如此了,我不還是梅雁麼。”她笑了道。
我對她還心有餘悸,並不做聲,秀絹道:“可不一樣了,你現在是主子,我們是奴才。”
秀絹同梅雁關係好,這句話也是玩笑話。秀絹又問了梅雁在永和宮裡怎麼樣,阿星如今還沒出宮,一直同德妃住在永和宮裡。梅雁一一答了秀絹,但是我看梅雁的語氣和眼神,她今天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爲了跟秀娟說這些的。
“秀娟姐姐,我有幾句話要問暮念姐姐,你可否先回寧壽宮?”梅雁道。
秀絹在宮裡待了這麼久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看了我一眼,然後走了。
“你有何事?”我不想跟她拐彎抹角。
她低了眼眉道:“姐姐,可是怪我,當初我並不知道姐姐同爺是……”
“我想你來這裡德妃並不知道,你也不想浪費時間吧。”有一種人永遠裝着自己很脆弱,似乎不堪一擊,但其實他們內心比誰都厲害算計,這種躲在暗處的人不時就會給你一擊,還能全身而退的在別人面前裝可憐道自己多麼無辜,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是不要迎面對抗,因爲他們天生就是陰謀家,你在明她在暗,你就永遠也別想着贏了她。
“姐姐既然這樣說了,我就只能直說了,”她道,“姐姐可知爺爲了你跟德妃娘娘鬧不和,宮裡人一直都以爲爺是生病了。可那日我去給德妃娘娘請安卻是看到爺自己拿了刀子插進了胸膛,他跟德妃娘娘說若是你出了事,下次那把刀子就會插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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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他怎麼這麼傻?難怪那日德妃說他的兒子用命保護我,難怪那日阿星會捂着胸口,他的傷口還沒好嗎?
“姐姐,”梅雁叫我,就在我想着阿星的傷時她跪下道,“爺一直放不下你,你也是個重情義的人,想來也不願意爺如此痛苦。姐姐早已到了出宮的年紀,若是跟太后說一句,姐姐尋個好人家不是難事,若姐姐不想嫁人就是放出宮也不會很差,求姐姐爲着爺着想,不要待在宮裡了。”
這就是她今日來的目的了吧,我突然覺得這個女子如此可憐,她做了宮裡女人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她愛上了阿星。就如同我一樣,我也愛上了阿星,所以才如此週週轉轉不捨離去,如此跌跌撞撞渾身是傷。
我無法答應她的要求,因爲我知道阿星不會忘了我,不管我走去哪裡,此生也不會忘了我,先前我不確定,但她告訴我阿星爲了我甘願捨棄性命,我就確定了,我出去也無用。
我更知道我從沒有後悔過自己愛上了阿星,我還答應過他,此生都會等他,一直等,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