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滄泓站在沙灘上,眺望着波濤輕伏的海面。
心,說不出地荒涼。
隱隱地,他似在期盼着什麼,等待着什麼,可又似沒有。
對於她是否會出現,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孤帆遠影,自天邊緩緩而來。
傅滄泓雙瞳一跳,整個人也歡悅起來。
近了,愈發地近了,已然隱隱看得見,甲板上女子曼妙的身影。
“璃歌——”
他不由放開嗓子,大喊了一聲。
“滄泓!”她迴應,嗓音帶着無限的張力。
帆船終於靠近,不待夜璃歌下船,傅滄泓已然匆匆飛奔過去。
“璃歌。”
“滄泓!”
叫着彼此的名字,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傅滄泓眸中滿是興奮和喜悅,從未有過的,赤子熱忱的興奮與喜悅。
“是它告訴我的。”夜璃歌指了指腰間的驚虹劍。
“它?”傅滄泓一眨眼,卻沒有追問。
擁着夜璃歌回到石洞,在石牀上坐下,傅滄泓心中的空落與孤寂一掃而空,被濃醉的甜蜜填滿,情不自禁拿起夜璃歌的手,放在脣邊細細親吻着,忘情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璃歌,璃歌……”
羅衫從肩頭滑落,女子完美的嬌軀,呈現在他的眼前,令傅滄泓徹底地失去自控能力——彷彿燎原的火,剎那間燒燬天與地……
親愛的人,我愛你已經太久,等你已經太久……對於這一刻的渴望,我……
可他到底是止住了。
“滄泓?”夜璃歌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傅滄泓喘着粗氣,擡起頭來,黑亮雙眸像豹子一樣閃亮:“現在不行……回宏都,我們,大婚……”
“大婚?”夜璃歌坐起身,擡起手指,在他長滿青色胡茬的臉上來回摩挲着,“你確定要這樣?”
傅滄泓痛苦地吞了口唾沫,強忍着體內躁熱:“我確定……璃歌,你知道,你知道我是多麼地愛你,爲了你,我能做任何事,我能忍受任何事……”
“我知道。”夜璃歌定定地看着他,“於我,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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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傅滄泓不由擡起頭來,發自肺腑地,異常歡快地喊了一聲——世間還有比這更幸福,更完滿的事嗎?你愛的人,也深深地愛着你,並且,如此全心全意。
“滄泓,我愛你,”夜璃歌朗烈地看着他,第一次毫無保留地道,“所以,對於儀式,對於其他的人,我根本不在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做甚麼一定要回北宏呢?就在這裡,以天爲媒,以地爲證,完成我們的婚禮,不好嗎?”
傅滄泓怔住,大約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女人,高高在上的璃國公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好……嗎?”
“嗯。”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做,”傅滄泓笑笑,在她臉上親了親,“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準備一切。”
“嗯。”夜璃歌也迴應了一吻,目送他離去,然後打開隨身帶來的包袱,從裡面翻出銅鏡、脂粉盒,及幾樣首飾——看着這些東西,她的脣邊浮起絲兒俏皮的笑——其實,早在離開攝政王府之時,她早已計劃好所有的一切,準備妥當所有的一切。
沉浸在無限喜悅中的夜璃歌,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從背後朝她靠近。
“誰……?”只來得及發出聲急呼,她的嘴便被一隻毛茸茸的大手給捂住,身子隨即離開榻面,被拖進了暗處。
……
找來幾塊岩石,傅滄泓搭成桌臺,又採了些野花妝點了一下,然後折身返回洞中:“璃歌……”
“璃歌?”
幾步飛衝到牀邊,看着擺放在那裡的脂粉飾物,傅滄泓整個兒驚呆了——明明,明明她方纔還在這兒,明明一切都好好地,爲什麼突然之間又生變故?
“璃歌!”痛叫一聲,傅滄泓抓起一支鳳簪,緊緊地握在掌中,任由那銳利的簪尖,深深刺入自己的掌心……
……
嘩嘩的水聲,將夜璃歌從昏迷中喚醒。
竟然,是在船上。
側頭朝四周看了看,她方纔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牢牢綁縛着,旁邊放着一口口大木箱。
海盜?還是其他哪一國的人?
腦海裡閃過昏迷前的情形,柔美-脣角邊不由浮起絲苦笑——滄泓,我們還真是多災多難,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差一點點。
船艙外忽然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夜璃歌轉頭,卻見五名身形高大,廣額深眸的男子走進,爲首那個身穿華麗的裘袍,領口、袖口,及袍邊兒,都綴滿亮閃閃的寶石,看來身份顯赫。
走到夜璃歌面前,那男子凝視着她,口中阿啦啵咪說了一通,夜璃歌半句不懂,只能從他的面部神情上,去推測判斷。
“美麗的姑娘,”另一名男子插進來,用生硬的中土語言解釋道,“我們的王子說,他喜歡你,所以把你搶走。”
“呃——”夜璃歌腦頂上不由冒出一叢叢黑線,側眸朝那些鎖住自己四肢的鐵鏈看了一眼,“喜歡,是這個樣子的嗎?”
“很抱歉,”還是由那個男子解釋道,“王子說,在沒回到仙島之前,不能解開。”
“仙島?”夜璃歌眨眨眼,“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很美麗很美麗,像仙境一般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歡你們家王子啊。”
“這個沒有關係,按照仙島的規矩,誰搶到人,這個姑娘就歸誰。”
夜璃歌有一種倒地不起的感覺——以前確實聽六道師傅說過,在海外一些島嶼上,男女之間,不存在感情關係,也不存在婚姻的契約,甚至不管對方有沒有固定伴侶,只以搶到人爲目的。
譬如,一個男人在同伴的幫助下搶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屬於他,倘若有第二個男人出現搶走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便屬於第二個男人,如此輪迴……
呵,想不到,她夜璃歌也有此般榮幸。
更奇妙的是,這不算違法,也不算對女子的侵犯——如此看來,這位王子把搶她之事,完全視作理所當然,只是不知道,傅滄泓會怎麼想。
夜璃歌的大腦急速轉動着,各種各樣的念頭像小草一般噌噌噌直躥。
鼻中忽然透進一陣香風,夜璃歌擡頭,卻見那王子正滿眸興趣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件價值傾世的寶貝。
要怎麼樣,才能跟這個男人交流,說服他放自己走呢?
還是,等到了島上,重獲自由後,直接把他給劈倒,然後奪船逃走?
似乎,就這個法子比較有效。
理清楚思緒,夜璃歌坐起身來,衝他一笑——她一向都清楚自己的魅力何在,也知道如何對付男人。
果然,那王子的雙眼一下就發直了,情不自禁地擡起手來,想要撫摸她的臉,夜璃歌側頭閃開,略帶三分撒嬌地看看他,又看看鎖鏈。
王子遲疑了很久,搖頭。
夜璃歌雙腿咚咚砸着地板,強烈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王子攤攤手,站起身來,走了。
美人計居然不管用?
無可奈何的夜璃歌,只好躺在板壁上,養精蓄銳,等待時機,無論如何,自己是不可能和這個王子那啥啥的,只是他們島上的規矩,也太教人啼笑皆非了……
……
傅滄泓幾乎砸掉了石洞裡能夠砸掉的所有東西,終於在角落裡發現異常——大約是這暗道修得太隱蔽,他在這裡呆了六天,居然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沒有猶豫,他持着驚虹劍進了石洞,卻發現洞裡大得出奇,共有數條水道通往外面。
站在這些水道前,傅滄泓定住身形——他該怎麼做,才能最快地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
不要急,慢慢來。
心裡一個聲音在說。
要快點,否則她會有意外。
另一個聲音也說。
傅滄泓覺得自己的腦袋漲得其大如鬥,只能在石洞裡團團亂轉。
如果一個一個找下去,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死死地盯着那些石洞思考良久,傅滄泓苦苦地思索着——這一次,確實是無計可施了,只能向上蒼祈禱——不是說,心誠則靈嗎?
那麼,就讓他試試吧。
從懷中取出那支金簪,傅滄泓半跪於地,深深拜了數拜,然後將金簪拋向空中。
劃出道金色的弧線後,金簪落地,簪尖指向其中一個洞口。
成了。
又拜了一拜,傅滄泓收起金簪,鑽進洞中。
……
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船隻終於緩緩地靠岸。
“美麗的姑娘,你自由了。”
一個男子走進船艙,解開夜璃歌身上的鎖鏈。
夜璃歌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忽然擡手,長劍已然出鞘,逼住男子的喉嚨:“告訴你家王子,送我離開!”
“姑娘?”男子吃了一驚,臉上卻沒有半絲驚慌,“王子不會答應的。”
“那我就殺了你。”
兩人正對峙間,一隻手忽然伸來,捏住薄薄的劍鋒。
轉頭對上那雙黝藍色的眸子,夜璃歌心中忽然一陣緊縮。
這雙眼睛——蘊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半晌,方啊啦咪哞地說話,夜璃歌還是一句不懂。
王子手指一緊,指間頓時溢出絲絲鮮血。
本來,夜璃歌可以趁這個機會,一劍殺了他,然後奪船逃走,可她到底沒有,而是後退一步,收回了驚虹劍。
王子卻踏前一步,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外走去。
出得船艙,但見前方一座雲霧繚繞的海島,長着各色奇花異草,間或有羽色繽紛的鳥兒,平展翅膀飛來飛去,發出清脆的鳴聲,果然是,漂亮得像仙境一般。
夜璃歌緊張的心情不由放鬆了許多,臉色也顯得柔和了。
王子轉頭看她,脣邊浮起暖煦的笑。
有淡桔色的陽光照到他臉上,夜璃歌方纔發現,原來,他長得十分帥氣,渾身散發着年輕男子特有的魅力。
——其實她很想問他,爲什麼要搶她回來,只可惜語言不通,只好先自己納悶着。
有侍從鋪好跳板,王子拉起夜璃歌,帶着她登上仙島,立即有不少男女老少歡呼着從花叢裡奔出,跪伏於地,咿咿呀呀地呼喊着叩頭。
王子放開夜璃歌,將雙手高舉向天空,做了個類似祈禱的手勢,人羣頓時一片靜默,緊接着再次沸騰起來,一個個跳起,圍向夜璃歌,有的拉扯她的衣裙,有的手舞足蹈,還有兩個孩子,把成朵的紅花往她身上扔……
雖然不明白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可夜璃歌知道,他們並無惡意。
然後,他們簇擁着夜璃歌,把她送到一座鋪滿鮮花的石屋前,瞅着她嘻嘻直笑。
夜璃歌后背一陣發寒——這大白天的,他們不會——
正怔愣着,王子已經走過來,忽然一彎腰,打橫將她抱起。夜璃歌猝不及防,剛想反抗,已被他抱進了石屋。
王子輕輕將她放在石牀上,伸手抽去自己的腰帶,夜璃歌看着他動作,腦海裡剎那閃過念頭——打暈他!
在王子俯下身的那一刻,夜璃歌精準地出手,一掌拍在他的腦門兒上,王子立即暈了過去,直剌剌地倒在牀上。
還好。
長吁一口氣,夜璃歌把王子推到一旁,起身下地,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透過長串懸垂的藤蘿往外瞧去,卻見那些島民們依然圍在石屋前,一個個合掌於胸,滿臉虔誠,似乎正在吟誦些什麼。
自己這不會是——觸犯了什麼禁忌吧?
還有,外面人這麼多,也不知他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離去,自己又如何脫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