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同天黎的交界小城,青城首當其中。
這個將天黎、秦泱和南楚都分隔開的重要小城,如今淪爲了三個國家征戰的必經之地。一開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繞開這座小城——畢竟這是天泉山莊的勢力。
天泉山莊,天下第一大莊,恆源大陸最密集的江湖勢力都在這裡,且都是人走末路而投奔的地方,不乏窮兇極惡甚至亡命之徒。
這樣的地方,也極其培養各中死士,是以若非不得已,不可冒犯死地。
“但,若是這樣的地方能爲我所用,也未爲不可。”南楚軍營中,戰北冽勾着嘴角,高坐大帥之位,右手中的蛇頭手杖依然未曾放下。
帳下坐了大小參謀,以及軍事等將領,聽聞這話,面面相覷。而中一人,自打開戰以來就青着臉色,白眉白鬚,已然是個老翁。但他的精神頭卻是不錯,雙眼鑠利不減年輕之輩。
戰北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最角一勾:“耶律左相,不知您對此事有何高見?”
不錯,這老者就是南楚曾經罷相的耶律雄奇,其妹耶律氏曾經爲了南楚和天黎的所謂友誼而遠嫁天黎,成了天黎先王的王后,如今的西太后。
——而其東太后,自然是當今天黎王黎湛的生身母妃,馥太后。如今天黎和南楚開戰,因了當初的聯姻,耶律雄奇的地位便有些尷尬起來。但南楚王這回難得高明瞭一回,下詔將辭官的耶律雄奇給請了來,放在戰北冽帳中。
其有意何在,也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的。
耶律雄奇未曾看向戰北冽,只道:“如今南楚和天黎正打得火熱,無論如何,今早結束這場戰役纔是王道。本相沒什麼拙見。”
這就是不願意表態的意思了。只是其中不滿戰北冽一意孤行攻打天黎,導致南楚因戰事吃緊,久決不下的成分,卻連帳中個圍巾將領都聽出來了。
這兩個人,在南楚朝堂之上就不和,到了軍營,依然是火藥不斷。
“如此說來,耶律軍師也是同意本大帥的決定的。既然如此,不知耶律軍師——有何拉攏天泉山莊的辦法?”戰北冽彷彿未曾聞到兩人當中已然升起來的火氣似的,只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擊打着手中的蛇頭手杖。
那蛇眼泛出的猩紅之色,就連帳中同戰北冽相處如此之久的人都還是覺得後背發涼。仿若那栩栩如生的蛇立即會從戰北冽的手杖中飛將出來,咬你一口!
而戰北冽左一口軍師,又一口軍師,可不就是想要提醒耶律雄奇他是個軍師的位置——而迄今爲止,多數退敵之策還都是他戰北冽出的。
耶律雄奇雙眸中鑠利光芒一閃,看向戰北冽,倒是十分認真:“國師此言差矣,同天泉山莊的關係,您,不得早就已經在打點?本軍師倒是沒有什麼人脈,能同天泉山莊熟識。”
一番話說得帳中一片寂靜。
誰人不知多年前的事?天泉山莊莊主葉一劍的三女兒,葉秋霜,就是被戰北冽擄走的。後來因爲這事情,天泉山莊同戰北冽一行算是決裂,也害得人家冰清玉潔的一個姑娘家,從此以後在恆源大陸上壞了名聲。
而在世人眼中,這個姑娘本身也自甘墮落,被天泉山莊趕出去後,索性投靠了戰北冽一行,還敗了那可怕的蒼梧蒼老鬼爲師父,成了戰北冽的師妹,頂着一張豔麗的臉,卻最是手段狠辣,殺人如麻。
而此刻耶律雄奇所提醒的,便是這一號人物。只是這個人物後來並不叫葉秋霜,而改名成爲煉秋霜,已然有徹底同天泉山莊劃清界限的關係。
此刻耶律雄奇這麼提,便是有譏諷戰北冽的意思。
戰北冽細長的眸子一眯,便有些危險的味道。當中散發出來的殺戮的味道,讓人心驚膽寒。帳中更加安靜,靜得彷彿只聽見衆人自己的呼吸聲。
然而耶律雄奇卻不然,他自顧自喝着茶盅裡的茶水,“篤”得一聲放在案上,絲毫不將戰北冽的殺氣放在眼裡。
“哼,黃毛小兒,還自以爲足智多謀!”待會議不歡而散,耶律雄奇回到自己帳中,甩着袖子便大怒,“天泉山莊那是何等地方,豈是他想利用就利用的?他能想到,難道黎湛想不到?煉秋霜一事,當初便是這小兒闖下的大禍,如今要是講和,定然要削去我大斷骨血!或可還得委曲求全!”
耶律耶律雄奇帳前參謀看看四周無人,湊到耶律雄奇面前:“耶律相,可不是嗎?而且您可知,昨夜天黎傳來密報,這煉秋霜,已經……死啦!”
“死了?”戰北冽帳中,戰北冽猛地盯緊背後跪着的密探,細長的眸子眯起透出無盡的危險,咬着牙關惡狠狠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跪下的密探抖了三抖,還是硬着頭皮,單膝跪地不敢錯說一個字:“國師息怒!此事千真萬確!大師姐那日連夜出營而走,直奔天黎,到了地宮,還殺……殺了……”
“殺了誰?!”戰北冽緊緊地攥緊手中的蛇頭手杖,青筋都要暴起,煉秋霜,怎麼敢在他沒命令的時候就死!那個總是在他身後默默看着他的女人,怎麼可以先死!不管她殺了誰,都不可以死!
若是這個人不值得她去殺,那麼就算她是到了閻王爺那兒,他也要把她找回來!
“蒼……族長……”
“你說什麼?”戰北冽左手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若不是強力忍着,他怕他會瞬間將面前的人脖子擰碎!
面前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戰北冽身上的殺氣,但該說的還是得說:“此事也千真萬確!族長的長明燈,的確滅了!天黎的地宮,無一生還,該是天黎那頭人動的手,咱們的人這三年來都被黎王黎湛拔除得差不多了,大師姐殺了族長後,咱們的人更是沒了保護的人……所以……”
“黎湛……”戰北冽咬緊牙關,好像這樣就能把黎湛咬碎,“滾!”
黑影一閃,密探忙不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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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北冽的嘴角立即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咬牙,如此,甚好……甚好!
*
“聽說了嗎?咱們大王御駕親征了!”
“是嗎?這可好了,咱們的這場戰終於要打完了!”
“戰終於要打完了!”
……
以上便是天黎近來瘋傳的一段對話。而後,天黎人們就不約而同地開始尋找黎王和王后的行程。但不論他們怎麼找,都摸不透他們的王和王后究竟從哪一條路到了前線。
何止是平常百姓,就連天黎衆軍,也都摸不清黎湛和秦無衣的路線。前方大帥荊天羽,派了不少密探,卻總是如大海撈針。好容易撈到了——
“來了嗎?”
“來了。”
天黎軍營,衆軍將領激動地迎來了黎湛。同時更有天黎王后秦無衣亦到了軍營,這給將士們鼓舞士氣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帥帳,黎湛和秦無衣相對而坐。
黎湛一身墨袍如神而臨,同一身白衣的秦無衣盤腿而坐。兩張絕世的容顏相對,天光都不忍心移動半步,只愛在他們臉上停留。
精緻的梨花木案桌上,有一隻精緻的白玉棋盤。其玉質清澈透明像水,而其上的黑白棋子就像是水中的小石子,一顆一顆安靜地待在上面,完成黎湛和秦無衣兩人的對弈。
“蒼梧死了戰北冽會更開心。”秦無衣將一枚白子夾在手指上,纖細的食指和中指卻更像是精美的玉段,將棋子的剔透和晶瑩都比了下去。
“但他開心不了多久,因爲他也很快會死。”黎湛淡然地宣佈着戰北冽的結局,彷彿在說“幾天的茶水水溫正好,不需要再晾着了”。
秦無衣輕笑,頓時天光都失了顏色。及腰的長髮在帳外飛來的長風吹拂下輕輕動盪,如同水中游蕩的水草。
“只是你猜,煉秋霜死了,戰北冽究竟是高興,還是傷心呢?”秦無衣的目光落在棋盤上。其上黑白棋子不動聲色地布着棋局。她將手中的白子落下,整個棋局看似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黎湛卻眉頭一挑:“你好像要贏了。”
“那也只是好像而已,”秦無衣看向黎湛那人神共憤的臉,真是什麼時候都保持這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你的棋局,究竟輸給誰過?”
黎湛這幅樣子,若不是她太瞭解他——從多少年前便已經瞭解,也見識過他六神無主的樣子,她一定也會以爲這個人沒心沒肺——從前他總是說她沒心沒肺瞎樂。而他的沒心沒肺,便是對殺戮和死亡看得極淡。
好像一個人的死,就像是花開花謝,不過是自然的規律一般。
但他不會像戰北冽一樣去欣賞和嗜愛殺戮與死亡——那種病態的嗜愛,她和黎湛一輩子都學不來。
黎湛看向秦無衣,目光如瀲:“我當然輸過。”
“哦?”秦無衣頗有興致模樣。
“我輸給了你。”黎湛低低的聲線如同溪水緩緩,卻帶着一股子極強的暗啞的誘惑。那如瀲的目光鎖定秦無衣,如同鎖定這世間最美的瑰寶。
這一刻彷彿時間都在靜止。相愛的兩人相視而笑,彷彿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孃親——!”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大老遠從帳外傳來,黎湛恨恨地一咬牙,幾乎要破功——秦無衣輕笑着斂眸,小破壞王又來了。
“孃親!寅生哥哥不給我竹蜻蜓玩兒!”不多時一個小包子從外頭躥了進來,一下子就奔到秦無衣面前,拉着秦無衣告狀。
又不多時寅生來了,身後跟着秦無衣的小黑和黎湛的小白。小白在寅生肩頭聳着大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好奇的大眼睛看了看氣得快冒煙的黎湛,又看了看一臉幸災樂禍的秦無衣,再看一眼在秦無衣身邊毫無覺察的黎諾,半晌捂着嘴偷笑。
“竹蜻蜓?”秦無衣揉揉小包子的小臉,“怎麼突然想起玩這個了?”
“因爲好玩啊!”小包子想也不想便道。
“好玩?”秦無衣看着黎諾的大黑眼珠子,機靈靈的像是水葡萄一樣。
“是啊,那個……”
黎湛在棋盤上下了顆黑子,那清脆的“噠”得一聲,驚得黎諾都感覺到一陣微微的殺氣了,遂看向黎湛。
黎湛這纔有機會插上話:“諾兒,隨寅生哥哥出去玩,父王同母後有正事要談。”
黎諾看了看桌上的棋局,看了看黎湛,又看了看秦無衣,半晌嘀咕着出去:“不是在玩兒棋嗎?有什麼正事要談呢?”
一番話說得黎湛面色一青。敢情這是他的孩子嗎?太聰明果然沒什麼好事兒。
秦無衣輕笑。她哪裡不知道黎湛的小心思?自從從霜天曉那裡學了幾招之後,就越發變得油嘴滑舌起來。若她還是當初的迷妹秦無衣,定然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