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想起媚真所說的“玉石俱焚”的話來,難道這李公子竟然想要皇帝就這樣死在雙方的交戰之中?那可是謀逆之罪啊!他心中雖如翻江倒海,但面上卻仍保持冷靜。
“好個‘爲無爲’!可惜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難道你別有妙計,可以扭轉乾坤嗎?”崔胤反過來問道。
“崔相不正在醞釀一條妙計嗎?”李鼎不答反問。
“這……”崔胤不由得看了一眼媚真,她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卻並未說話。
“老夫一直很好奇,這真元觀從一片廢墟變成今日這等氣象,光靠一個媚真仙子,恐怕並非易事。難道李公子,便是這真元觀真正的主人?”崔胤忽然話鋒一轉,詰問起來。
“相爺你看呢?”李鼎卻並不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崔胤。
“公子來自蜀地,難道……難道是蜀王派來的?”
“在下只是道門中一介布衣,家師杜光庭,想來你也知道。”
“杜先生既是一代名儒,又是世外高道,老夫熟悉得很呢。只是,杜老夫子居然有此財力?呵呵,老夫卻是不信!”崔胤道。
“真元觀生財有道,崔相不都看見了嘛?這些卻是無關緊要之事,只是崔相的美人計,卻是又一着險棋,恐怕不只是美人歌舞勞軍那麼簡單吧!”李鼎道。
“公子方纔說要助我活剝狼皮,直刺狼心,卻是何指呢?”崔胤的語氣也突然犀利起來。
“將計就計,共刺強梁!”李鼎斬釘截鐵地道。
崔胤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本來只是想以真元女冠籠絡樑王,順便弄清樑王的真實意圖,以便救出聖上之後,有個應對之策,卻並未想過要與樑王爲敵。如今李鼎居然要將計就計,索性將樑王除了,如何叫他不大吃一驚。
“這樑王朱溫,他日必是亂唐的罪魁禍首!不如早日除了這禍根!怎麼,崔相沒有這個膽量嗎?”李鼎銳利的眼光直視崔胤,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就憑這幾個嬌滴滴的女道士,就能將那二十萬大軍統帥除了?”崔胤忽然大笑起來。
“婉孌之女,未必不及鐵甲壯士!這個崔相不必擔心,只要崔相以勞軍之名,將人送入軍中即可!”李鼎道。
“此事萬萬不可!倘若事成,則歧山之圍,不戰而解,豈不是正合了那李茂貞、韓全誨的心意,聖上又如何能平安迴鑾?倘若事敗,這些女道士都成了女荊軻了,老夫於心何忍!李公子倒底是想幫我呢,還是想害我?”崔胤正色道。
“在下只是擔心,若是那強梁得手,我大唐亡國之日不遠矣。而崔相必爲千夫所指,留萬世罵名!”李鼎毫不留情,一針見血地道。
“我崔胤一心只爲挽救大唐,救回聖上,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懼?身後如何,自有後人評說!”崔胤勃然怒道。
“哎呀,相爺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李公子不也是爲相爺着想嘛!奴家雖是女人,只要相爺捨得,奴家就是捨身伺虎,也在所不惜呢。相爺不必擔心,還是商量大事要緊!”媚真見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便不失時機地插話道。
“崔相果是血性男兒,不愧清河世家本色!只是,你崔相如此忠心,在下自然是深信不疑,可天下人呢?強梁如虎似狼,即使救出聖上,難道他朱溫會比李茂貞好到哪裡去?二人俱是虎狼本色,只想將當今聖上玩弄於股掌之上而已!強梁一倒,歧山之軍又何足懼?即便聖上未能迴鑾,你崔相何不另擇明主以事之?”
崔胤終於明白,這李鼎竟然是想先除樑王,再立新君,將那歧山的小朝庭棄之不顧,可是這長安城中,並無皇子皇孫,普天之下,又有誰是可立之人呢?難道是他李鼎自己?
崔胤不由得又仔細打量了一眼李鼎,見他氣宇軒昂,身上確實透出一種不凡的氣質,說是王者之相,卻也未不可,而且生得居然與先帝有幾分神似,難道他是先帝骨血?先帝避黃巢之亂,居留蜀中達三年之久,難道此人竟是先帝流落民間的遺腹之子?如果真是那樣,他只是從自己的叔叔手裡取回原本屬於自己的皇位而已。而且先帝駕崩之時,本來就未立遺詔,當今的昭宗皇帝,卻是由宦官楊復恭擁立的,取而代之,也未不可。如今昭宗被劫,長安城中已無皇帝,難道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擁立新君的大好機會?
崔胤想到這裡,忽地打了個冷戰。這事幹系太大,成則流芳千古,敗則粉身碎骨,而最爲要命的是,他崔胤只是個文官,手中無兵無將。即便擁立了新君,天下藩鎮要是不服,提兵前來問罪,那豈又不是天下大亂,混戰四起?
李鼎見他沉吟不語,忽地微微一笑道:“崔相是個絕頂聰明之人,有些事時機未到,何須明說?不妨先將勞軍之事仔細想想,三日之後,再做定奪如何?”
崔胤點點頭。那李鼎拱手而別,只留下宋媚真與他膩在了一起。
燕福被那小玉兒拉着,身不由已地進了後院一間密室。
一進房間,便有一種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氣直衝鼻腦。他本就被那小玉兒弄得迷迷糊糊的,這股香氣中透着甜甜的味道,更令他有種強烈的不安之感。
這房間整潔溫馨,倒像是少女的閨房,只是卻無牀榻,只有一張湘妃椅,上面堆着繡枕錦墊。小玉咯咯輕笑,一把將燕福拉在那張湘妃椅上,悄聲道:“小哥哥你快謝那太上老君吧,你今兒個豔福不淺,小玉兒可是輕易不出手的呢!咯咯咯……”
一連串嬌笑如玉落珠盤,清脆有聲。笑聲未落,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便輕輕地撫上燕福的胸膛。
“別……你要幹什麼?”燕福紅着臉,連忙將那小手移開。
“小哥哥你不喜歡我啊?”小玉兒嘟着小嘴嗔道,身子卻仍是往燕福身上蹭着。
“我……喜歡,我……我可是修道之人!”燕福期期艾艾地道。
“還真看不出來,你也修道?我這是助你修道啊!嘻嘻,‘耽養靈柯不復枯,寸田之中草青青’,小哥哥連這個都不懂啊,那你修個什麼道啊!”
燕福募地想起那《火龍真經》來,那些艱深難懂的詞句,難道真是的雙修之法嗎?他不由得好奇起來,心中便有了個計較。
“你說這‘擒龍妙手’,倒底是怎麼回事啊?”燕福正色問道。
“瞧你這一臉正經相兒,我讓你試試不就得嘛,問那麼多幹嘛呢。”小玉兒又嬌嗔地道。
“不,我只想聽你說說,我不想試!”燕福這回可是堅定起來。
“你這人……,哼,真是的,這事兒光說有什麼意思啊,要親自試試才知妙處的嘛!”
“不是修道嘛?先明其理,方能修得好啊!”燕福覺得這小玉兒確實可愛,不由得放鬆下來,但卻仍是板着臉。
“哼,說就說,諒你也不懂!”小玉兒不高興地道。
“那你就說來聽聽!”燕福笑道。
“龍者,能屈能伸,可大可小,神明之物也。日則潛於淵,夜則接於物。無骨而堅,有鱗而滑。得火則飛,遇水即亢;常棲昆崗之片玉,好鑽鸞鳳之幽穴,嬰兒之命根,奼女之恩物。擒龍之法,哺之以交梨火棗,溉之以瓊漿玉露,撫之以鴻毛之輕,彈之以柳絮之柔……”
小玉兒小嘴裡流水般地吐出一串串稀奇古怪的字句來,聽得燕福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都說你聽不懂的嘛!真沒見過,這事兒還要人說,明明試試就知道了嘛!”小玉兒捏着粉拳,在燕福身上輕捶着,弄得燕福東躲西藏。
“你這背的是什麼經文啊,呵呵呵……”燕福笑道。
“《擒龍訣》啊!怎麼,想練練了?”小玉兒抿嘴笑道。
燕福苦笑着搖頭。他心中只在想,龍之一物,充滿歧義雙關之意,看來師太真的是弄錯了,那《火龍真經》雖說雙關歧義之處甚多,但絕非是什麼隱書雙修之道,其中一定是藏了不爲人知的大秘密,可究竟是什麼呢?是武功?是仙訣?還是秘寶?不然爲什麼那麼多人來爭來搶呢?
小玉兒見他出神,忽地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神秘地道:“小哥哥,你不想試,想不想看啊!嘻嘻,要不我領你去偷看?”
燕福一楞,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擺手道:“不要,不要!”
“哼!你這人還真不好伺候!”小玉兒沉默一會,忽又幽幽地道:“師父交待的事情,沒辦好,回來又要受罰了!”說着,滿臉的失落寫在那粉嘟嘟的小臉上。
燕福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沉默了半天,忽然想起那張臉來,忙問道:“剛纔在迴廊上見到的那個小道姑,叫什麼名字?”
“她呀?你問她幹嘛?”小玉兒不高興地道。
“只是問問,好象在哪裡見過。”燕福道。
“你怎麼會見過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又不是我們真元觀裡的人,她是從青城山來的,纔來幾天,你哪裡會見過!”
“青城山?快說,她叫什麼名字?”燕福急道。
“好像叫薪兒吧。哼,可傲氣了,見了我們姐妹都愛理不理的,不就是主子身邊的人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小玉兒恨恨地道。
“薪兒!”燕福一拍大腿,頓時明白了,這小道姑原來就是李鼎師兄身邊的那個小書僮啊,還教過自己上清三才劍法呢!可她怎麼變成了道姑呢?原來當時來陽臺觀,她是女扮男裝的?
薪兒在此,那李鼎師兄一定也在真元觀!想到這裡,他急不可奈地一把抓住小玉兒的手,急急道:“快帶我去見那個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