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個傢伙的時候,自己要說什麼來着?
明明不是有一堆牢騷話要講的嗎,想要好好質問一下,這個討厭的傢伙怎麼過了這麼久纔會來,難道真的把大家都忘了?
他不知道大家都在這座城堡裡,每天都在看着身邊的人離開這個世界究竟有多痛苦嗎,還是說故意氣自己,就是假裝不知道?
不要哭,哭的話又會被他笑話了,我、我可是克溫家的艾倫來着,騎士之裔只會流血纔不會流淚,纔不會被這個……被這個傢伙笑話!
孤零零站在廣場人羣的最後面,早已經泣不成聲的金髮少女低垂着頭,髒兮兮的面頰上早已被汗水和淚水弄得亂七八糟,原本漂亮的罩衣也已經破破爛爛的,被污泥和煙塵薰成了灰色。那瘦弱的嬌軀還在不停的顫抖着,一抖一抖的肩膀比什麼都能說明她現在的心情,卻依然倔強的咬着嘴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用袖子粗魯的抹掉臉上的眼淚。
“抱歉,因爲一些事情耽誤……結果來晚了。”平靜中帶着些許磁性的生硬從面前傳來,讓艾倫忍不住擡起頭,卻發現周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還有那個討厭的傢伙。
“本來……算了,我不該再去找什麼理由。”愛德華輕輕苦笑一聲,看着少女那張還有些茫然的臉:“總而言之……就是因爲呃……我其實是想說……好吧,抱歉!”
他的聲音越來越細微,艾倫根本就沒有聽見,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圍空蕩蕩的廣場:“其他人呢,大家都去哪兒了——剛剛明明還有那麼多人來着。”
“這個嘛……應該都去忙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吧,我們還在打一場戰爭呢,有很多事情要忙。”愛德華趕緊把話題轉移開,目光忍不住朝一旁撇開——顯然那些傢伙都是真正的“聰明人”,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消失”了。
“這次可不是你救了我哦,而是我幫你守住了這座城堡——纔沒有指望過你呢!”擦乾了眼淚。艾倫的表情依然很彆扭:“別以爲我很想看到你來,就算你不在,我一樣可以守住雙塔城,不管他們是有五萬人還是十萬人!”
“這一點我絲毫不懷疑。”愛德華嘴角輕輕翹起:“有我們克溫家的艾倫小姐在。別說是一個格拉古,哪怕是百萬大軍,也是一樣的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那也不至於啦……“少女的面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還掛着一抹小小得意的微笑。有些害羞的把頭低了下去:“總之……就算你不來,我也不會讓野蠻人越過這座城堡的!”
“所以我來的目的,也並非是守住這裡——因爲那隻要有我們親愛的艾倫就足夠了。”愛德華點頭一笑:“我來這裡,是爲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少女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那還能是爲了什麼,難不成是要消滅那些敵人嗎?”
…………“安森殿下要我們消滅格拉古和他的部落大軍?!”
城堡大廳內升起了壁爐,小臂粗的蠟燭讓整個廳堂都光亮如晝,長桌上更是擺滿了誘人的食物,烤的焦脆的乳豬令人垂涎欲滴,豬血腸上面還泛着油花,堆滿了土豆、胡蘿蔔、洋蔥和牛肉塊的燉肉湯還在咕嘟咕嘟的泛着氣泡。光是那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動。
各式各樣的“野味”當然也少不了:兔子肉湯和鴿子派都是被擺在了最靠近愛德華的位置上,那兩隻又肥又大的兔子和幾隻野鴿子,都是小個子羅賓趁着天還沒黑的時候打來的,到了餐桌上還不忘了和別人炫耀他的弓箭,指着肉餡告訴別人他射中的究竟是鴿子的左眼還是右眼。
甚至在餐桌上還能找到一壺葡萄酒,當然也只有一壺——這東西在瀚土可是非常稀罕的奢侈品,大多數人都只能喝得到沒有徹底發酵的麥酒和蜂蜜酒,唯一一的一壺葡萄酒被放在了愛德華和艾倫手旁。
但餐桌旁的所有人對於這些美味的食物也都只是淺嘗即止——哪怕是羅賓也很清楚,愛德華回來肯定是有原因的,絕對不僅僅是爲了救援雙塔城那麼簡單。否則的話他也只需要朝這裡儘可能的增援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親自來。
當然,雙塔要塞的意義對於在座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秘密——事實上他們想的也很簡單,這些瀚土野蠻人恐怕還會和幾百年來他們的祖先一樣。把這座要塞當成進攻瀚土城的大門,而瀚土城公爵要做的,就是在這裡和敵人決戰,而在座的所有人對於這一點也都有所準備。
也正因爲這種“慣性思維”,在聽到了愛德華來任務之後,坐在最後面的第二旗團長赫爾蒂才差點兒嚇得跳了起來。被萊賓努斯死死按在了椅子上。
但實際上並不僅僅是他一個,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經是表情詫異,還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光是想要在這裡擋住那五萬大軍就已經非常吃力了,那位公爵大人居然還指望着靠一萬人都不到的軍團,去消滅足足五萬蠻族大軍嗎?!
儘管如此,萊賓努斯還是決定施行自己身爲首席百夫長的職責,主動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開口道:“那麼既然殿下給了我們一個如此艱難的任務,那肯定不是隻有我們戰旗軍團單獨執行吧,哪個軍團回來支援我們?”
“不,事實上這個任務只有我們——瀚土城大軍的主力全部都被調集到了東南之角,那纔是敵人進攻的方向,現在整個領地內除了我們之外,絕大多數的要塞都只剩下了少量的守軍,勉強能夠完成警戒邊境的任務。”
愛德華的表情倒是相當的淡定:“不僅如此,聖樹騎士團的騎士們也被調走去保護公爵了,現在要塞內的的士兵們就是我們僅有的兵力。”
大廳內一片死寂,就連剛剛還有所期待的萊賓努斯也已經沉默了——雖然他對如今的戰旗軍團很有信心,但是接連幾天的戰鬥,哪怕只是守住要塞都已經是非常吃力,這樣疲憊的軍團究竟該那什麼和敵人在野外決戰,還要將他們徹底消滅?
整個晚餐都在一片有些低沉的氣氛中度過,相顧而視的人們看到的,只有一雙雙擔憂的目光,根本沒有多少吃飯的心情,原本應該歡聚一堂的晚宴也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始終坐在愛德華身旁的艾倫也能隱約察覺到這種“微妙”氣氛,看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才緩緩開口道:“你……真的決定那麼做?”
“會死很多人的。”
“嗯?”
“無論最後能不能成功,都會死很多人——這是實力的差距,無論用什麼辦法都避免不了,就像是在號角堡的時候一樣。”愛德華的聲音依舊平靜如水,但艾倫卻能感覺到他那種淡淡的悲涼:“這種滋味兒……從來都不好受。”
愛德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所謂的善良和道德底線,恐怕也遠遠要低於“普通人”的水平,他厭惡的不是“犧牲”,而是這種被逼無奈的情緒,那種在面對強大敵人的無力感,纔是讓他感到難受的地方。
即便是當初和血狼廝殺,和食屍鬼戰鬥的時候,都沒有過這麼強烈的無力感——面對五萬大軍,一個人實在是太渺小了。
“愛德華……”艾倫有些呆了,但還是振奮着精神:“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一旁保護你的——不管最後面臨什麼,都一定要一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