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對愛德華的“請求”啞然失笑,但是安傑麗卡夫人依然答應了他。倒是站在一旁的萊昂納多爵士有些遺憾的看了愛德華一眼——在都靈王國,米內斯特家的慷慨就和他們的富有一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區區一柄劍的賞賜實在是太可惜了。
“你總是能令我‘大開眼界’啊,你這個小侍從。”夫人那溫雅的笑容中還帶着小小的苦惱,稍稍嘆了嘆氣起身:“不過這既然是你的要求,那麼作爲主人我當然不拒絕這樣一份你應得的賞賜。”
說完,安傑麗卡夫人朝着愛德華輕輕招了招手,然後便轉身朝着馬車走去。站在一旁的羅倫斯爵士和聖樹騎士萊昂納多則都十分“識趣”的離開了,只剩下愛德華輕笑着從地上站起來,好像真的十分開心似的跟在夫人身後。
愛德華很討厭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承擔風險,更不用說這位夫人前段時間還在處心積慮的想要弄死自己,一旦那個所謂的“賞賜”又是她設下的圈套該怎麼辦?相較之下只要一柄劍倒是安全多了。
而且自己真正想要的,也不是這位夫人可以給的——至少現在愛德華的目標只有一個——成爲聖樹騎士,僅此而已。而安傑麗卡夫人現在能拿出來的“賞賜”,還沒有豐厚到讓自己改變想法。
一個侍女從馬車裡走了出來,手裡面還抱着着一個長條木盒子。安傑麗卡夫人輕輕打開蓋子,將一柄精緻的騎士長劍從裡面捧了出來,放在了愛德華的面前。
“這原本是我在半年前在米內斯特家的領地海馬港,請城堡裡最優秀的鐵匠師傅鍛制的,甚至還花重金聘請了一位多米尼克煉金術士協助。”安傑麗卡夫人有些打趣的笑了笑:“說來真是奇怪,雖然這羣人是不折不扣的異端,卻掌握着連光輝十字的信徒也不曾擁有的技巧。”
“光輝十字的榮光照耀好人,也照耀惡人——他們僅僅是值得憐憫的可憐人罷了,身處光輝之下卻渾然不知。”和韋伯相處時間長了,對這些《光輝箴言》的句子,愛德華也是信手拈來:“所以我們纔要用劍和經文讓他們皈依。”
“你可真是個虔誠的信徒,小侍從。”不知道是諷刺還是在讚賞,安傑麗卡夫人微笑着將長劍遞過來:“你可以拿出來試試看。”
“那就失禮了。”黑髮少年稍稍致意,雙手碰過長劍——簡約的黑色劍鞘上沒有太多的花哨,只有底端和鞘口略有裝飾;乳白色的象牙劍柄和劍鞘組成了一個十字形,而在劍柄的尾部則還有一個純銀打造的光輝十字裝飾,鑲嵌着一顆紅寶石。
右手輕輕握住劍柄,鋒利的劍身如流水般從鞘中淌出,猶如鏡子般的光滑鋒利的劍刃雖然看起來很沉,但是在手中卻意外的有些偏輕,劍鋒略窄,但是看起來卻寒氣逼人而且幾乎看不到反光,顯然是件兇悍的殺人利器。
“那個煉金術士告訴我,他在鍛造這柄劍的時候加入了某些特殊的材料和咒語,讓液體無法停留在這劍身上,而且永遠無法反光,所以它無需你平日裡保養,劍也不會受潮生鏽。”安傑麗卡夫人輕聲說道:“想來這樣一柄利刃,足以襯托你的功績了。”
“我能問問這柄劍原來的主人是誰嗎?”愛德華還沒傻到那種程度,這麼一把價值不菲的騎士長劍肯定原來是別人的,或者說爲了某個人特地鍛造的——至少絕對不會是自己:“如果這個問題不會太過唐突的話。”
“這柄劍原本是爲了艾倫的哥哥,賽拉·克溫爵士特地訂製的武器,原本是準備在他婚禮上送給他的。”安傑麗卡夫人的表情既沒有高興,也無絲毫的悲痛:“但是賽拉爵士已經死了,所以這柄劍現在是你的了。”
“米內斯特家從不吝嗇任何賞賜,這是你應得的。”一邊說着,夫人朝着一旁的僕人招了招手讓他們離開,馬車旁只留下她自己和愛德華兩個人而已。
愛德華默默的把劍收了起來,顯然這位尊貴的夫人單獨把自己叫過來,還是有別的事情的——否則沒有必要非得避開羅倫斯爵士和萊昂納多爵士兩個人。
安傑麗卡夫人打量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十分落魄,但卻又面色坦然的小侍從,眸中透露着複雜的神情:“但是我想你希望的賞賜,絕對不僅僅是一柄劍而已。告訴我小侍從,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愛德華不打算回答,這種問題太容易暴露意圖了,而自己暫時還沒打算和這位夫人交心:“或者您可以說的更詳細一些?”
“我覺得我說的夠詳細了——你是個聰明的傢伙,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聰明!”面色微怒的安傑麗卡夫人瞪着他:“你和那個蠢貨塔索一起扯的謊,說什麼託蒙德死於叛亂——我就是失去理智也不可能相信!”
“想要讓自己不被人發現,就不要表現的太顯眼——你那天性的傲慢和自以爲是就是最大的原罪,而且看起來你絲毫沒有想要掩飾這一點。”安傑麗卡夫人盯着愛德華那平靜如黑曜石的雙眼:“你殺了託蒙德,不準否認。”
“如果你真的是這麼認爲,那爲什麼還讓我活到現在呢?”愛德華鬆了一口氣,看來對方還沒有能夠聯想到之前的事情:“而且沒有拆穿那個謊言。”
“因爲那樣的話會令很多人尷尬,我也不允許託蒙德的死變成我身上的污點。”安傑麗卡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平淡的像是理所當然一樣:“無論如何,你也算是保護了艾倫不受傷害,我說過我會獎勵有功之人,並且絕不吝嗇。”
“所以我也不得不懷疑,你爲什麼會那麼盡心盡力的保護艾倫呢?你當然可以扯出很多理由來,我也相信自己聽了那些理由,會毫不猶豫的相信你是一個虔誠而又忠誠的好侍從。”安傑麗卡夫人冷笑着微微搖頭:“所以我不聽。”
“那您覺得,是因爲什麼理由呢?”愛德華心中同樣是冷笑着,但表情卻依然平靜如湖水:“我可否有這個榮幸知道?”
“別給我裝傻了小侍從,我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很成功的女人,我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安傑麗卡夫人的話語裡透露着驕傲,還有冷冽:“艾倫的真實身份,你其實早就發現了,對吧?”
愛德華沉默不言,看到他這幅樣子的安傑麗卡夫人心中更是確信了不少,語氣更加冷漠:“如果你發現了,就應該明白艾倫對我而言有多重要,重要到我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把你砍成一堆爛泥,腦袋掛在楓葉港的燈塔上!”
“想來我還有點兒用,讓您不至於大動肝火,砍了我的腦袋。”愛德華帶着幾分自嘲的笑了笑,眼神裡甚至看不到半點懼怕的情緒——就是這種樣子,每次看到都會令安傑麗卡夫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所以,你得給我一個不砍了你腦袋的理由,而且這理由還得夠充分才行。”夫人面色陰沉:“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在下只是一個侍從,我想要的只有繼承我騎士主人,托爾尼爾·貢佈雷爵士的聖樹騎士頭銜,僅此而已。”到目前爲止,愛德華能告訴她的也就只有那麼一句實話:“我沒有那麼多奢求,以光輝十字的名義像您發誓,這就是我現在唯一的目標。”
“……好吧。”安傑麗卡夫人別無選擇,她也只能寄希望於相信,這個小侍從真的是這麼想的,但是眼神中依然帶着不少懷疑:“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以允許你離開,和那位萊昂納多·貢佈雷爵士一起返回聖樹騎士團。”
“但是……作爲這份寬恕的前提,你不準再過多接觸艾倫,聽到沒有?!”愛德華還真是第一次從這位夫人的話語裡聽到殺意,那目光中的陰冷絕對貨真價實:“不準再給她灌輸你那些詭異而且涉嫌褻瀆的思想,否則我隨時可以讓你死在這裡!”
如此的“寬宏大量”,愛德華當然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彎腰向安傑麗卡夫人行禮:“一切謹遵您的吩咐,我尊貴的夫人。”
如果真要說起來的,愛德華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這位夫人現在顯然更關心她的女兒,而不是關於那個艾登巫師的“真相”,如果她現在頭腦能夠稍微冷靜下來的話,就能明白那個所謂的“真相”其實都在自己一句話裡面。
就像羅倫斯爵士所說過的那樣——沒有目擊者,巫師也死了,知道一切的人只有愛德華自己,所以愛德華所說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漫步離開安傑麗卡夫人的身旁,愛德華頗爲欣賞的打量着腰間的這柄嶄新的騎士長劍,略帶微笑的自言自語着。
“真是,太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