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鼻尖傳來濃郁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渾身上下就像是被拆散了一樣的疼痛,將女傭兵的意識重新從一片混沌之中拽了回來,拼盡全力睜開了眼睛,人間的光芒再一次映射入了希雷爾黑色的瞳孔,竭力掙扎着慢慢爬了起來。m.lwxs520樂文移動網
身旁是堆積如山的屍骨——傭兵們的,水兵們的,衛戍軍團的都靈人甚至還有倫德的海盜們,自己整個身體都浸泡在那濃郁的血漿當中。眼前仍舊一片陰暗,看不到半點的陽光。
早已熟悉了這些場景的女傭兵只想着趕緊站起來——戰鬥還沒有結束,至少在她昏過去之前還沒有結束,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繼續磨蹭下去了!
但就在這同一刻,卻無意中碰到了頭頂的一具屍體——被長槍貫穿了軀幹,掛在了槍桿上,物理的雙臂垂在兩側,右手還握着一把弓箭。
弓箭……屍體?雙手支撐着身體的希雷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熟悉的身影——至少他不會連對方穿過的盔甲都忘記了。
“羅賓?!”
屍體還是溫熱的,但毫無疑問已經徹底死透了,希雷爾立刻從血灘中爬起來,雙手拽住槍桿想要長槍拔出來,可當她看到眼前最後一幅景象的時候雙手卻猶豫了。按在槍桿上,修長的身軀卻在不斷的顫抖着,甚至連擡起頭,看一眼羅賓臨死前表情的“勇氣”都沒有。
因爲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面頰胸膛軀幹大腿……所有正面能夠覆蓋到的地方全都插滿了箭矢。整個人都已經被撕扯的像是一塊破布一樣,爛掉了。
而當女傭兵回過頭的時候。她就什麼都明白了……從國王港大門到要塞的通道上佈滿了箭矢,還有鋪滿了所有道路和空隙的屍骨。倒在最前面的是哪個衛戍軍團的指揮官,右手抓住的箭桿已經捅穿了他的喉嚨。
光是那獨特的箭羽希雷爾都能認得出來,那支箭是誰射的。
小個子羅賓——不知道是誰給他起的綽號,但他自己永遠自稱是“四葉草”——在他的故鄉那是“幸運”的代名詞。
而當小個子站起來的時候,卻永遠能夠打敗所有的大塊頭們;當他挺直了腰桿。也能守護那些個子比他高的人。
他不能像個騎士一樣戰鬥。躲在牆角和柵欄後面射出奪命的箭矢纔是他的本領;但他站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資格懷疑他的榮譽和驕傲。
當他準備和那個指揮官同歸於盡,讓弓弩手們放箭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忘記去守護他的“公主”,然後選擇了站着死。
輕輕掰斷了槍桿,無言的希雷爾將他的屍骨雙手捧起,一點一點的平放在了地上。女傭兵面無表情的抽動着喉頭,拔下了他身上的箭矢,輕輕撫摸着那張已經血肉模糊。連眼睛和鼻子都看不出來的臉。
“你可以安息了。”希雷爾的聲音很沉重:“我的騎士。”
…………“衛戍軍團已經被派往國王港,那些人全部都我從瀚土帶回來的精銳,絕對可以將要塞搶回來。”
站在王座前的貝里昂捧着手中的酒杯,看着臺階下兩側仍舊靜若寒蟬的貴族們。嘴角卻掛着一抹無比玩味的笑容:“駐守在西城區北部的還有一支五千人的軍團,本來是準備預防暴動的,現在看來剛剛好——可以將你的那位小同僚擋在馬爾凱魯斯山丘之外。”
“他恐怕是不會承認我這個大團長的,不過……或許吧。”蓋約·瓦倫斯的表情仍然是無比的僵硬:“您最好別太小看他了。”
“我小看誰都不會小看這個愛德華·威特伍德的——事實上,我甚至有些覺得自己太把他當一回事了。”貝里昂搖了搖頭:“我們都太在乎這個小角色了。”
“攻下國王港的是王家艦隊,反叛我的是米內斯特家族——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即便沒有他我也能猜得到這羣傢伙不會善罷甘休的。愛德華有什麼本錢。一個連五千人都沒有的軍團?事實上這支在瀚土傷亡慘重的次等輔助軍團到現在都還沒有背叛他還真是一個奇蹟!”
緊閉的大門,面色各異的貴族們,或是惴惴不安,或是惶恐萬分——只有一小部分貝里昂陣營的“堅定分子”臉上還有幾分故作的鎮定,絕大多數全都是一副緊張到都快要被嚇死的表情。
而蓋約卻依然是那副表情,沒有諷刺也沒有恐懼,僅僅是站在那兒,像是在等待着一樣。
“你覺得今天誰會贏,是我還是親愛的安森侄子,蓋約·瓦倫斯大團長?”貝里昂突然開口問道:“或許我會輸……或許我應該換一個方式來結束這場該死的爭鬥。”
“聖樹騎士團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踏進王座大廳的。”蓋約冰冷的回答道:“而任何想要殺死您的人,都必須先經過我。”
“但是我親愛的侄子看起來似乎仍有機會——馬爾凱魯斯山上的守軍並不算多,緊緊靠着衛戍軍團和五千人的騎士團軍士,似乎很難擋住他的步伐。”
“大門外還有一百名聖樹騎士,還有王家騎士們。”蓋約反問道:“您是在懷疑我,還是在懷疑他們的忠誠?”
“我不懷疑你們的忠誠,但我懷疑你們是不是真的能夠對我親愛的侄子刺出你們的劍。”貝里昂笑了笑:“這場決戰應該有更好的方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您想要說什麼?”
“就像是幾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或許這纔是我的宿命,這纔是我能夠打敗親愛的賀拉斯哥哥唯一的方法。”貝里昂的表情突然變得迷離了起來:“越是安全的時候,就越是不安全——在那個夜晚我也曾經以爲自己穩操勝券,但最後的結局卻是出乎意料。”
“也許只有再來一次,我才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哪裡,是在什麼地方出現了錯誤?”
“砰——!”緊閉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了,披着白底黑樹斗篷的聖樹騎士走了進來,在一衆六神無主的貴族們的目光之中單膝跪在了臺階的前面:“貝里昂大人,還有大團長,安森·馬爾凱魯斯殿下的軍隊已經攻破了第三道防線,佔領了所有貴族區!”
“什麼?!”
“光輝十字啊,怎麼會這樣?!”
“該死的,爲什麼你們沒有攔住他們?!”
……怪叫聲,責難聲,咆哮聲,還有恐懼的嘶嚎,剛剛還能夠維持最起碼形象的貴族們一下子醜態百出,張牙舞爪的朝着跪在那兒的聖樹騎士嘰嘰喳喳的嚷嚷着,一片沉寂的大廳瞬間被打破了原有的寧靜,亂糟糟的像是最破爛的貧民窟一樣。
那可是一羣從又窮又破的瀚土來的渣滓兵,都是一羣窮瘋了的傢伙,誰知道他們能幹出什麼事情來?!哪怕是最最善良的貴族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宅院被一羣粗俗野蠻的士兵們佔據會是怎樣一幅景象,自己的家人和財富還能不能保得住?!
安森殿下會不會爲了激勵他的士兵們而大肆劫掠——這在王國的歷史上任何一位國王身上,似乎答案都是一樣的。
“都安靜——!”貝里昂突然開口道,僅僅是一聲,還有那冰冷的眼神就讓所有的貴族們噤若寒蟬,連一個敢開口的人都沒有。隨機逐漸沉下了雙眸:“很好,看來我那位親愛的侄子肯定高興壞了,準備來見我這個叔叔了,我會做好歡迎他的準備的——蓋約·瓦倫斯大團長?”
“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的,聖樹騎士團將會爲您擋下一切敵人!”蓋約點了點頭,稍稍走下幾節臺階,陰鷙的眸子從那一張張”高尚貴族”們的臉上掃過去:“請諸位大人們隨王王宮侍衛一起撤到偏殿和塔樓,那裡的牆壁足夠堅固,可以保護諸位大人們的安全!”
或者心甘情願,或者滿腹牢騷,但是在利劍和長矛面前誰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默默的低着頭,在王宮侍衛們的“保護下”走出了王宮大廳,朝着偏殿的塔樓走去,從開始到結束,沒有一個人敢發出半點聲音。
直至所有人全部撤離,聖樹騎士依然跪在原地。貝里昂目光鄭重了起來:“看來還有事情?”
“北城區的衛戍軍團似乎遭遇了襲擊,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聖樹騎士低下頭:“另外,國王港的叛軍也已經攻破了防線,避開了前往國王港的軍團,朝着馬爾凱魯斯山丘頂端進發——他們的旗幟是黑底的紅十字,愛德華·威特伍德的戰旗軍團!”
僅僅是一瞬間,貝里昂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驚詫,隨即逐漸恢復了平靜:“看來我想的沒有錯——越是勝券在握的時候,越是最危險的時候,這場戰鬥不能再這麼進行下去了,我可不想再讓幾十年前發生過的一幕,再在我眼前重演一遍。”
“是時候改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