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切都結束了……至少在我當時是這樣想着的,作爲尊貴無比的愛德華·威特伍德伯爵的書記官,皮埃爾·古德溫,當我還是大人的侍從的時候,真的曾經以爲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惡人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王子殿下奪得了屬於他的王位,整個王國上下萬衆一心,對這位“安森一世”陛下忠心耿耿,而光輝十字聖堂的教士們也聲稱,當殿下從王座大廳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神蹟,三百年前利維·馬爾凱魯斯陛下的幻影和安森殿下重疊在了一起。
所有背叛了王國的都靈貴族們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僅僅是一天之內,被處死的叛亂貴族就不下三百人,之後恐怕還會更多;而那位背叛了騎士團的大團長蓋約·瓦倫斯,也被愛德華大人親手殺死,讓那些死不瞑目的騎士們終於得到了安息。
萊昂納多爵士被從地牢裡放了出來,暫時以首席騎士長得身份統領聖樹騎士團從東境趕來的兩萬人軍團,並且代替叛亂的衛戍軍團擔任都靈城的警衛。偉大的騎士團洗刷了他們的恥辱,重新奪回了屬於他們的榮譽,還有尊重。
但無論是萊昂納多爵士,還是倖存下來的聖樹騎士們,我都無法從他們的身上感覺到一星半點的喜悅,只有淡淡感傷,還有一些難以說明的悲哀——不僅僅是因爲如此慘烈的犧牲。恐怕也是因爲蓋約·瓦倫斯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有着可怕野心的傢伙,更是他們所信賴,並且愛戴着的領袖吧。
而同樣,我也無法在這場可怕的動亂之後感受到一丁點兒的喜悅之情,只有一種解脫了的輕鬆。路德維希、萊賓奴斯、羅賓……爲了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戰旗軍團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我們來的時候是全副武裝的五千人,等到戰鬥結束之後,只剩下兩千人不到了。
那些從綠茵河谷要塞開始就追隨着愛德華大人的老兵們,十不存一。我在回去的時候還發現了軍團書記官維吉爾的屍體。被弩炮撕成了碎片,如果不是因爲還記得他的長相,恐怕換了誰都不可能認得出來。
這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勝利,贏了也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之情——我們和自己的手足相殘。和同樣是都靈人的袍澤互相廝殺,當我們回過頭的時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但這也許,就是都靈人所必須承受的詛咒吧?忠誠、誓言、承諾……也許這些並不是純粹的褒義詞,但無論如何。每一個戰死在這場戰鬥中的人,都是真正忠心耿耿的勇士,恪守着自己的誓言堅持到了最後一刻,無論敵人還是朋友,都值得每一個人的尊重,還有敬畏。
無論如何,終於結束了,這場噩夢終於可以醒來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人去慶祝,慶祝自己還活着。
如果說在這場可怕的戰爭當中,唯一令人感到遺憾並且憤怒的。就是可愛的阿黛爾公主殿下,在最後的決戰之中被失去理智的貝里昂抓住,儘管王子殿下費盡口舌,甚至不惜用放棄王位作爲代價請求他放了公主殿下,但貝里昂依然無動於衷。
最後,就在愛德華大人和另外幾位勇敢的騎士們終於破門而入的時候,公主殿下已經玉損香消,貝里昂也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我第一次看到那位堅強的王子殿下是那樣的失聲痛哭,在場的騎士們也爲之動容。
阿黛爾殿下,用她的生命保衛了王國的正統以及安危——我無法用文字來形容那種高尚而純潔的勇氣。但作爲一個男人,她所做出的犧牲令我感到羞愧,令我忍不住設想着如果自己在同樣的境遇下,會不會做出和她一樣的壯舉?
答案是未知的——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一個語言上的巨人。現實中的懦夫;也許終有一日,我也會遇到相同的選擇,然後因爲她而變得勇敢起來。
因爲我是都靈人,哪怕身體裡有一半多米尼克的血令我對魔法和神秘而好奇,但我依然是都靈人,崇拜英雄。並且妄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夠成爲英雄。
但是這一切並不是結束……或許當時我就應該明白了,但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那近乎噩夢般的一天,只是一切的開始——對愛德華·威特伍德大人,亦或者對我來說,都只是一個開始。
………………“你殺了蓋約·瓦倫斯那個天殺的?”
騎士團的小教堂內,儘管萊昂納多是在用詢問的口氣,但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落寞的表情就已經可以說明一切了。
“我別無選擇,而您也清楚爲什麼。”愛德華默然的點了點頭:“這件事總要有人來承擔所有的責任的,換成是讓騎士團身敗名裂,還不如……”
“還不如讓他一個人身敗名裂,對吧?”萊昂納多失聲笑了一句,聳了聳肩膀:“要不是知道你是誰,我還以爲那天殺的又活過來了。”
“抱歉……”
“沒什麼可抱歉的,如果不是你我還在地牢裡面呢,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而已。”萊昂納多長長的嘆息一聲:“騎士團從未像現在這樣虛弱過,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躺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要保持住我們的強勢。”
“尤其是你,愛德華·威特伍德——現在安森殿下從未像現在這樣對你如此的重視,你必須抓住這樣的機會,不論是對騎士團還是對你自己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時機,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去。”
黑髮騎士點了點頭——他知道萊昂納多想要說什麼,剛剛遭遇了蓋約·瓦倫斯事件,現在活下來的人對於聖樹騎士團的印象都不會太好,恐怕敵意絕對是佔據了上風的。
小王子爲了都靈城的穩定,允許了讓騎士團暫時代替衛戍軍團,但是馬爾凱魯斯山丘上負責守衛的,依然是瀚土城軍團的老兵們,根本不允許任何一個騎士團的人靠近,足以看出他現在有多麼提防這些“貝里昂的忠實擁躉”。
爲唯一被安森信任的聖樹騎士,只有愛德華·威特伍德一個人而已。甚至在許多貴族的口中已經有所傳言,說愛德華將會是下一任騎士團的大團長了。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依然有不少人相信這件事情,因爲當初墨瑟·凱恩大團長,原本就是賀拉斯陛下的侍從武官。
而在整個“叛亂”之中,愛德華對安森的重要性也是無與倫比的——說服米內斯特家族,奪下國王港,進軍馬爾凱魯斯山丘,殺死蓋約·瓦倫斯,甚至可以說沒有他的話,小王子甚至都沒有機會出現在貝里昂的面前,更不用說現在,距離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
“但你對國王陛下的重要性越大,他越是必須要倚重於你,那也就代表着危險更近。”萊昂納多突然表情一沉:“永遠不要將自己當成是國王的朋友,也永遠不要自恃功高,那隻會把你推向毀滅的邊緣,明白了嗎?”
“我會謹記於心的。”愛德華點了點頭:“那麼……您準備要去嗎,安森殿下的加冕儀式——或者應該說是陛下了,他特地讓我來邀請您,雖然在我看來這恐怕沒有多少善意,而是……”
“敵意更多一點是吧?”萊昂納多失聲笑了笑:“那我也不會讓他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