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似乎永不停歇的燃燒着,冰冷的月光照耀在黑髮少年手中的鋼劍上面,畫着詭異的弧線在大地上來回舞動着。銀白色的劍芒僅僅一閃,三頭食屍鬼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喊出來,軀幹上面就多出了一道血線。
黑夜中的愛德華彷彿成了一位舞者,燃燒的村莊就是他的舞臺,慘叫聲、哀嚎聲、嘶吼聲、利刃與長槍的崩斷聲、肌肉和甲冑的撕裂聲……全都是爲他伴奏的音符,一場宏大的交響樂!
而那些食屍鬼則成了伴舞的演員,用哀鳴、血肉和扭曲的掙扎爲他竭盡全力的襯托着,讓那個其貌不揚的黑髮少年能夠盡情的展現着自己的舞姿。
而這場盛大演出唯一的觀衆,艾登巫師卻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享受,那陰鷙而又瘋狂的眼珠裡面,第一次露出了慌亂的神色。
他幾乎就是站在那兒,眼睜睜的看着愛德華不停的屠殺着自己飼養的食屍鬼們!那根本不能稱之爲戰鬥,像是牲口似的,一頭接着一頭被他屠宰掉。
就連這羣毫無思考能力的怪物們,居然也開始有了畏懼之心,不敢再輕易上前。這簡直不可思議——被稱作地獄妖魔的食屍鬼們,竟然也知道“害怕”?!
巫師緩緩的伸出雙手按在面頰上,卻發現自己的臉似乎已經完全僵硬了,似乎就連自己的雙手也在……不停的顫抖?
一種近乎死亡的絕望開始慢慢將艾登的心臟包裹起來。一直享受着屠宰生命,折磨肉體的巫師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是那麼怕死,怕疼。
長劍一轉,銀亮的劍鋒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將最後一隻哀嚎着想要逃跑的食屍鬼死死的插在了地上,隨即將它砍下了腦袋——這些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的,彷彿行雲流水般的自然。神情慵懶的愛德華將長劍抗在肩膀上,閒庭漫步似的走向驚慌失措的巫師。
“不、不、不不不……不該、不該是這樣的!”害怕的向後倒退着,卻被腳下的石子絆倒。牙冠亂顫,眼神裡充滿了恐懼的艾登巫師,甚至連抵抗和逃跑都給忘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孱弱模樣,完全失去了原來的風範。
“饒了我,饒了我求求你,我把什麼都告訴你!什麼都……對了!”跪在地上求饒的巫師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表情諂媚的仰視面前的愛德華:“你就不想知道這一切都是誰的主意嗎?你就不想知道是誰讓你們來送死的嗎?我都可以告訴你!”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陰謀,一個天大的陰謀!自然也是和你們聖樹騎士團有關的。”透露着誘惑的聲音裡面,艾登重新找回了自信——他當然懂得情報的價值,雙瞳和黑髮少年對視着:“在都靈王國,有人企圖毀滅你們——是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這一切都是他讓我做的,全都是的!”
“想想看孩子,這個情報對你會很有用的——聖樹騎士團的大團長會因爲你破獲了這樣的秘密而對你青睞有加,你會被敕封爲騎士,繼承你主人的衣鉢;甚至……說不定他在看到你的能力之後,便委以重任。”
艾登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絲嘲諷的笑容,他知道這些東西對一個出身貧寒,卻又見識過貴族生活的侍從有多大的吸引力:“想想看吧,這些金子般的前程……僅僅需要一個小小的憐憫之心,你們的神靈不也是這樣教導的嗎,對敵人的憐憫?”
“你說的沒錯——爲了血親、敵人、朋友而祈禱,便能得到光輝十字的榮光,有一個教士給我說過這些。”愛德華的臉上露出了深以爲然的表情,但好像還很猶豫:“但是我更討厭另外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
“意外情況!”
長劍高舉,愛德華一腳踏住了艾登巫師的肩膀,後背和肩胛骨傳來的哀鳴聲讓他好像觸電了似的全身僵硬,嗓子裡迸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聲!
“呃啊啊啊啊——!!!!”
嬌嫩的皮肉如黃油般被輕易撕開,鋼劍的劍鋒狠狠的砸碎了頸骨,切開了喉嚨,慘叫聲戛然而止,痛苦的扭成一團的面頰和頭顱一起隨着鮮血飛了出去,掉在了不遠處污濁的水灘裡,眼睛裡混雜着驚愕和恐懼的顏色。
將鋼劍重新背在了後背上,愛德華不再去看那張詭異的臉——最能夠欺騙人的,不是所謂的謊言,而是被歪曲的事實,因爲那就是真的。
這個傢伙也許真的掌握着什麼,甚至可能是決定性的證據,但是結果真的會如他所說的那樣嗎?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侍從,手中握着能夠決定某個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生死沉浮的重要證據,恐怕死無葬身之地纔是自己的結局。
更不用說,只要這傢伙還活着纔是最大的威脅——死人才不會說出別人的秘密,只有他死了,纔不會有人清楚自己掌握了多少東西;只有他死了,自己纔是真正立於不敗之地。
擦了擦手上的泥漿,愛德華仔細的在巫師的身上摸索着——無論如何,自己殺了這傢伙多少也需要一些決定性的證據。找了半天,最後確認了兩樣東西。
第一個是一枚鑲嵌了藍寶石的純銀戒指,被打磨成硬幣形狀的藍寶石正面纂刻着一棵樹的形狀,應該就是自己這個身體曾經效忠的那位騎士的遺物,也是聖樹騎士們的身份證明。
至於另一個則是巫師的項鍊,掛着一個黃金製成的正三角,後面還刻着什麼符文。這東西應該可以作爲巫師身份的證明,說不定會有用。
至於剩下的似乎還有一些他隨身藏的信件和羊皮紙卷軸,愛德華全都一把火和他的屍體燒了個乾淨,永遠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殺光、殺光他們!”鮮血捲起的浪花依然沒有停息,烈焰燃燒的村子裡面高舉着利刃的都靈士兵們依然在瘋狂的和麪前的多米尼克戰士碰撞在了一起,鋒利的長槍交擊在一起,令人膽寒的冷光碰撞着,綻放出同樣鮮豔的火光。
“衝出去,去幫愛德華,都快去幫他!”韋伯儘管害怕,卻依然還在大聲呼喊着周圍已經殺紅了眼的都靈士兵們,已經沙啞的嗓子聽起來是那樣的孱弱,卻又無比的堅持:“衝出去,不能停在這兒!”
“對,不能停在這兒!”威廉軍士長看周圍那愈演愈烈的火勢,很清楚再繼續待下去結果只能是同歸於盡。高舉起手中斷了只剩半截的長矛,洪亮的嗓子召喚着周圍的弟兄們:“前進,爲了光輝十字,都靈萬歲!”
“爲了光輝十字,都靈萬歲!”所剩無幾的都靈士兵們懷揣着憤怒的烈焰,撲向了最後拼死抵抗的多米尼克戰士們,像是揉碎了的破布一樣將那單薄的陣型撕成了碎片。
嗓子裡面像是着了火,發麻的雙腿根本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韋伯依然緊緊的跟在士兵們的後面,繼續朝前衝過去——那個人,那個傢伙還在孤軍奮戰啊!
“光輝十字我祈求您,您給了他重生的機會就請別……別那麼快就拿回去!”一邊跑小教士還不忘了繼續禱告着,緊緊咬着下脣:“祈求您,祈求您……”
“砰——!”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了下來,一時間沒有注意到的韋伯一頭撞在了他後背上。不由分說的分開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人羣,擠到了最前面。原本還焦急萬分的小教士,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破破爛爛,支離破碎的怪物屍體像是壞掉的玩具一樣滿地都是,根本不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個,光是視野中的話,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爲有幾十個吧?
黑髮少年就這麼站在那兒,雙手放在後腰上背對着他們。腳前是一具燒焦的屍體,上面還放着一顆腦袋,一顆所有人都認識的腦袋。
一步一踉蹌,韋伯晃晃悠悠的走過去。黑髮少年像是聽到了聲音,微笑着轉過頭來,眼角還帶着微微疲倦的神色,像是累了似的側着腦袋。
“替他禱告吧。”愛德華指了指地上那顆無比猙獰的頭顱,聲音倒是聽隨和的:“這是你的任務——爲血親、友人和敵人而禱告,讓光輝十字照耀我們,不是嗎?”
韋伯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從衣服裡拿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銀色光輝十字掛墜,閉着眼睛無比虔誠的跪在了燒焦的屍體前面,一隻手按在那顆腦袋上,嘴裡唸唸有詞的吟誦着。
所有存活下來的都靈士兵們,也都表情鄭重的單膝跪地,閉上眼睛一聲不吭。
這是他們的習俗,他們的宗教以及他們的信仰,屬於這個世界的烙印,和另一個世界完全不同的模樣,也和曾經的自己完全不同。
長長嘆息了一聲,黑髮少年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眷戀的笑容,然後和所有人一樣單膝跪地,沉默着閉上了眼睛,卻還在忍不住悄聲自言自語着。
從今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愛德華·威特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