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令自己內心煩躁的僕人,安傑麗卡夫人稍稍喘了口氣恢復正常,隨手將身後的侍衛找了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愛德華!愛德華·塔索。”看起來還很年輕的侍衛無比緊張的挺直了腰板,右手握拳猛地垂在了胸口:“隨時聽候您的吩咐,夫人!”
“愛德華?呵呵呵呵……”瑟瑟的輕笑聲讓侍衛更加緊張了,安傑麗卡夫人溫柔的轉過身來,目光婉轉的和侍衛對視着:“那麼,親愛的愛德華·塔索。我現在給你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立刻去把你的隊長託蒙德喊回來,告訴他所有的計劃都取消了,可以嗎?”
“夫、夫人,託蒙德隊長已經上船了啊,就算要去現在這個時間,港口上也已經沒有船可以……”
“我不管!你就算是遊,也要給我游過去把他喊回來!”安傑麗卡夫人一瞪:“我的小艾倫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哪怕是蹭掉一丁點兒皮,我都要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插在槍尖上當街示衆,明白了嗎?!”
“遵命!”名爲愛德華·塔索的侍衛幾乎是落荒而逃。直至看到他跑遠了,驕傲的安傑麗卡夫人突然身子一軟,像是忽然沒了力氣似的倚在牀邊。緊咬着嘴脣,痛苦的閉上了那雙充滿誘惑力的眸子。
遲緩卻又堅定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房門外,看着趴在那兒哭泣的貴婦人,悠長的嘆息着,帶着十分的無奈。
“蠢女人,爲了一個海牙堡你可真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奧托·克溫領主輕輕吐出了口中的煙霧,捧起手中的小菸斗放在了嘴邊:“上一次是賽拉,這次你準備連艾倫也給搭上嗎?”
“奧托……”貴婦人略有些吃力的牀邊爬起來,有些悽慘的冷笑着,還着幾分嘲諷:“怎麼,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說睿智而又英明的克溫大人,終於發現了他妻子的陰謀?!”
“從當初你那位野心勃勃的父親大人,尊貴的霍拉德·米內斯特把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奧托·克溫大人搖了搖頭:“他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看得上我一個小小的鄉下子爵?”
“他看上的是海牙堡,是能夠把觸手伸到南方,完成他侵略多米尼克野心的橋頭堡——我都知道,我又不傻!”奧托自嘲的搖了搖頭:“但是我沒能想到,他居然喪心病狂到了這樣的程度。屠戮村莊,把鄉下變成一片廢墟,還殺了我的兒子!”
“那都是因爲你不合作,賽拉本來不用死的!”
“那是因爲我知道戰爭有多慘烈,因爲我親眼見過!”奧托·克溫大人聲音依然無比的平靜:“戰場上永遠沒有贏家,一場戰爭足以把整個王國都拖進地獄裡面去。”
“或許在你眼中,你那位尊貴無比的父親大人充滿了野心,但在我看來他就是個被夢想折磨瘋了的老朽,他已經徹底扭曲,遠不是當年的霍拉德侯爵——那個睿智而又看得清現實的智者。”老人的聲音裡盡是蔑視:“當年的他,絕不會爲了所謂的家族振興,把自己的女兒也拿來當做犧牲品!”
“那麼,我親愛的‘好丈夫’。”安傑麗卡夫人依舊是一陣冷笑:“你要是都明白,爲什麼當初還會願意娶我?”
“因爲我是個男人,而你是個再漂亮不過的女人——人都是挺自信的,握着劍的男人都覺得自己能夠征服世界,更不用說一個女人。所以呵呵呵……到頭來全被女人征服了。”
十分自嘲的咳嗽了兩聲,看着依舊坐在那兒怡然不動的貴婦人,奧托·克溫卻走上前去,寬厚的左手十分溫柔的按在了妻子的肩膀上:“你也不要太失望,別忘了那位小侍從,艾倫她還未必會就這麼死了。”
“到了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會相信那個傻小子的蠢話?我是不是該高興自己的丈夫如此虔誠?!”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光輝十字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安排這樣一個奇蹟——那個愛德華辦到的事情,有多少騎士可以自稱也能辦到?”奧托·克溫突然暢快一笑:“這是神都在阻止你那個瘋子父親。”
“看着吧,我敢說那個小子一定會活着回到都靈城,他絕不會僅僅停留在一個侍從的身份上的。你覺得聖樹騎士團會眼睜睜看着霍拉德侯爵稱心如意?你也別太小瞧他們了。”
“我還以爲你不在乎艾倫的死活呢。”安傑麗卡夫人勉強笑了笑:“真是讓人出乎意料。”
“她是我的孩子,身體裡流着我的血,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奧托·克溫嘆息着:“但絕對不是按照你那種方式,絕對不是。”
“什麼方式,就像那個賤僕一樣?!”
“對,就像那個小女孩兒那樣。我會給她選擇的權力,不論是嫁給某個姓米內斯特的男人,亦或是別的貴族,哪怕是一個普通的侍從,不論是否能繼承海牙堡都可以——這也算是我對你那位父親,第一次的反擊!”
………………“你說什麼,艾倫·克溫爵士也在船上,而且要和我們一起去都靈城?!”
小教士的臉上一副驚呆了的表情,右手顫顫巍巍的指着隔壁房間,不可思議的看着還在那兒十分淡定的愛德華:“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本身很複雜,所以我也就長話短說了。”愛德華微微一笑:“簡而言之,這位小少爺似乎是想要偷偷的離開海牙堡,和我們一起走。”
對於艾倫真實身份這件事,愛德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告訴韋伯比較好——反正等到日後他自己也會發現,還是不要讓他現在受到太多刺激了。
“而且我們還不能讓船上的人發現艾倫的身份——至少目前是這樣。”愛德華攤了攤手:“然後全程護送這位,一直到都靈城爲止。”
“聽起來倒是不壞,米內斯特家的人一向都是很慷慨的。”小教士倒是挺看得開:“應該不會很麻煩吧?”
不會很麻煩?不……是一定會相當麻煩。愛德華現在想爲什麼自己當初沒有早點兒發現,不然的話這路上就不會多出一個拖油瓶來了!
說起來也好笑,自己原本還以爲這位艾倫小姐偷跑出來是因爲什麼原因呢,到頭來只不過是想要出去透透氣,天真的以爲自己一定會保護她……憑什麼?!
如果不是因爲在船上殺人太容易被發現了,再加上這位大小姐出來的時候居然沒有殺人滅口,那位安傑麗卡夫人恐怕已經知道了她和自己在一起,愛德華真有把她扔到河裡餵魚的衝動!
輕輕嘆了口氣,愛德華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房門朝着甲板上走去——儘管這間客房相當乾淨,但是這幅身體似乎並不太能適應水面,愛德華甚至懷疑曾經的自己很可能還有點兒暈船。
在從酒館出來之後,愛德華終於稍稍理清了思路,倒不如說終於可以確定,爲什麼安傑麗卡夫人如此的想要自己的命了。
一直控制着都靈王國的霍拉德·米內斯特侯爵,想要將勢力延伸到王國的南方——也許是利用,也許艾登巫師本身就是他的人,在海牙堡領地內大開殺戒,製造混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時接機殺死了賽拉爵士,將海牙堡收入囊中。
而發現了問題的聖樹騎士**出了托爾尼爾·貢佈雷騎士,暗中前往海牙堡調查,自然而然的掉進了早就埋伏好的陷阱裡,和賽拉爵士一同斃命。
如果那天晚上,自己一個人逃出來的話恐怕反而順了他們的意思——霍拉德侯爵可以趁機大肆宣揚,是多米尼克人做下了這場可怕的惡行,一顆微不足道的小齒輪,將會帶動整個戰爭機器,都靈王國將和多米尼克再次開戰!
但是自己不僅沒有逃跑,反而殺了那個艾登巫師,這顯然和他們的“劇本”不太一樣——安傑麗卡夫人不敢確定自己究竟知道了多少,恐怕自己執意要回騎士團總部這件事情也引起了她的殺心。
權力、陰謀、暗殺、鮮血……可怕的漩渦似乎隨時都能將自己撕扯成無數塊碎片,愛德華沉默的一言不發,看着眼前因爲激動而不停顫抖的雙手,明明是能夠隨時將自己吞噬殆盡的漩渦,爲什麼內心還會……這麼興奮?
無論是那個瘋子巫師、韋伯·亞歷山大、安傑麗卡夫人、艾倫·克溫……還是自己,全都不過是這棋盤上的卒子,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拋棄,除非局勢能夠扭轉。
絕對不能停留在這個層次上,絕不能任人擺佈,讓別人決定自己是死是活!
黑髮少年突然平靜了下來,有些失笑的看着那扇門。儘管隔着一塊木板,他依然知道那位艾倫小姐,正躲在門後面偷窺着自己。
對了,如果那些人想要殺死自己的話,恐怕也會把艾倫帶回去,如果能夠挫敗他們……似乎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嗯……看來這位小姐也不算是完全沒用,至少自己因此還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還相當有趣的目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