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盛夏的末尾,夾雜着些許涼意的微風輕柔而有舒緩的從遠處吹來,將克溫家的黑底盾槍旗幟和聖樹騎士團的旗幟吹的獵獵作響。
在夕陽的暮色徹底消散之前,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凱旋河上的國王大橋——當在曠野之上看到那川流不息,奔騰不止的河水,還有那遠遠的河面上潔白的巨石砌成的長橋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將近三百公尺長的國王大橋橫跨凱旋河,寬敞的橋面至少能夠容下兩輛四輪馬車並行而過,足足十一座橋墩令其佇立在奔騰的河水之上,平坦的幾乎看不到任何弧度,幾乎和腳下的都靈大道完整的連接在了一起。
而在這條大河的南面和北面都各有一座城鎮,低矮的石砌城牆和佇立在都靈大道上的拱門將兩座城鎮保護了起來,讓兩座小鎮像是被切開的圓形,各有一半分在國王大橋所連接起來的南北兩岸。
三百餘年之前,那位都靈王國的開國君主在他繼承了都靈城邦之後,爲了他的征服大業而建造了這座足以讓他的軍隊在一天之內,全部通過凱旋河的“通道”。在此之後的九年間他自始至終都在外征戰,等到他返回都靈城的那一天,就是他加冕爲王的那一天。
於是這座承載了萬分榮耀的石橋就改名成了“國王大橋”,奔騰的河水也成了“凱旋河”——至於它們原本叫什麼名字,早就被所有人選擇性遺忘了,人們只能記住偉大的國王陛下九年征服戰爭的勝利,騎士們跟在陛下身後驕傲的身姿,而編纂歷史永遠是勝利者的特權。
幾乎就在一行人穿過城鎮拱門的時候,愛德華就注意到有不少帶着十分好奇的目光看向他們,城鎮裡的居民們近乎是十分詫異的打量着這一行人,簡直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而等到安傑麗卡夫人命令幾個僕人帶着那些完好無損的血狼皮送到本地商會的人面前的時候,那個肥胖的商會會長几乎連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
“光輝十字在上,你們還真的是從森林裡的都靈大道來的?!那條道路已經差不多中斷了快一個月了——自從頒佈了禁令之後。”胖子會長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似乎還心有餘悸:“都是因爲那些萬惡的血狼羣!”
“光輝十字保佑克溫家的黑底盾槍旗和光榮的聖樹騎士團,那個可怕的血狼羣已經被我們徹底剿滅了!”負責把這些血狼皮賣出去的僕人驕傲的連頭髮絲兒都快飛起來了,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我們是得到了光輝十字庇佑的——真的,就是到了光輝十字聖堂的大主教面前,我依然敢這麼說!”
緊接着他就開始連說帶比劃的講述當中,肥胖的商會會長和幾個皮革商人都浮想聯翩的沉浸在了那個傳記故事裡面——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十分狗血但是人們就愛聽這個,至少比街坊鄰居的雞毛蒜皮有意思多了。
在他的故事裡面,當晚幾乎所有人都是光輝十字賜福刀槍不入,猙獰的血狼一個個猥瑣又膽小,還發生了不少所有人都沒看見,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的“神蹟”:璀璨的星光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利劍和長槍散發着金色的光輝,天空中出現了光輝十字的影子……
直到他自己都覺得這些太扯淡了,或者說擔心有被指控褻瀆嫌疑的危險之後,他才稍稍收斂。但是顯然聽衆們並不這麼想,一個勁兒拉着他追問那個光輝十字的影子是什麼樣的,尊貴的聖樹騎士大人是怎麼一劍劈出五六米長的金光,把血狼燒成灰之類的。
“當然,我們之所以能夠打敗這羣血狼,還是因爲在這支隊伍裡面,有一個被光輝十字賜福的年輕人。”爲了讓自己的故事變得更有可信度,這個僕人決定把在海牙堡聽到的一個故事也算到裡面去:“他曾經被人殺死,但是卻得到了光輝十字的恩賞,死而復生!”
“不僅如此,他還殺死了那羣血狼的頭狼——我親眼所見,他騎在黑色的駿馬上揮舞着鋼劍,就這麼一揮砍了頭狼的腦袋!”他信誓旦旦的看着他們:“這些都是真的,你們到海牙堡去問問,那裡所有的人都會告訴你們那個光輝十字的奇蹟的!”
大概是他的故事確實講得太精彩了,滿臉肥肉的商會會長和幾個皮革商人也十分慷慨的收購了所有的人血狼皮,並且保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全鎮的所有人,讓大家都能沾沾光。甚至相當熱情的爲安傑麗卡夫人一行人安排好了住所的酒館。
當然,關於收購毛皮的價格依然是半個銅板也沒增加,該多少錢還是多少錢,這點讓那個頗有講故事天賦的僕人相當灰心喪氣,忍不住詛咒這羣一毛不拔的吝嗇鬼——白費了半天口舌,一談到價錢,這幫商人立刻恢復了精明本色。
羅倫斯爵士倒是對這些事情相當的不在意,只不過能夠這麼順利的安排好住所問題倒是令他鬆了一口氣,有當地人幫忙確實能爲他省下不少力氣——至於那個關於他渾身冒火,舉着烈焰長劍之類的議論,也被他選擇性無視了。
“他倒是挺有講故事的天分,但可惜商人的眼睛裡面只有金子。”愛德華有些打趣的看了看身旁的萊昂納多爵士:“您說呢,揮舞着五六米金光,一劍把血狼燒成灰的萊昂納多·貢佈雷閣下?”
“等你到了都靈城就明白了。”萊昂納多爵士倒是一臉的不以爲然:“那些個貴族公子哥們,每週都要砍死一打兒的惡龍,成百上千的食屍鬼還有數不清的強盜,但卻從未離開過都靈城牆兩百公尺之內,你那點兒功績還不夠他們正眼瞧的呢。”
一邊說着,萊昂納多爵士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着愛德華:“等你到了都靈城,或許我們可以再好好聊一聊——或許到時候你就會開始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而選擇成爲一名聖樹騎士了。”
“您打算現在就離開?”
“我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了,後天清晨我就必須趕到騎士團總部去覆命。”萊昂納多爵士輕輕點了點頭:“我會提前一步趕到總部,向他們說明關於你的事情——正如我所說的,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絕對不止你一個,所以不要獨自去承擔它!”
“而且到現在爲止,我都一直在懷疑這麼做究竟對不對——對你而言,爲安傑麗卡夫人或許真的是個更好的選擇,完全可以讓你放下那些沉重的擔子,據我所知那位尊貴的夫人也曾給你開出過一個騎士頭銜的賞賜,對於你這樣出身貧寒的侍從而言,難道不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選擇嗎?”
“您究竟想要說什麼?”愛德華好奇的問道。
“我是想說,你應該做出選擇——聖樹騎士團能夠給你更遠大的未來,但是你得做好冒險的準備。”萊昂納多沉聲說道:“而如果你現在停下腳步,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你什麼,畢竟那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萊昂納多爵士和他麾下僅存的九名聖樹騎士團的戰士們根本沒有過多的停留,甚至沒有和安傑麗卡夫人告別就走了——不過考慮到聖樹騎士團常年來和米內斯特家族的關係,這樣的舉動或許更合適,讓雙方都不至於太過尷尬。
“我還以爲你會跟他們一起離開呢。”從馬車裡走出來的艾倫,有些微微詫異而又帶着幾分欣喜的意味,看着騎在戰馬上的愛德華:“你不是一直想要加入聖樹騎士團的嗎?”
愛德華微微一笑,從馬鞍上翻下來,目光平靜的和艾倫對視着“或許您已經忘了,但是在海牙港的時候,我曾經向您發過誓要保護您一直到都靈城。儘管不太順利,但我還不打算違背自己的誓言——在抵達都靈城的城牆之前,我的劍都將爲您而揮舞。”
黑髮少年略微致敬示意了一下,便牽上自己的馬跟在車隊的後面,全然沒能注意到那梳着馬尾辮,一派假小子打扮的金髮少女站在了原地,一直在那裡看着自己。
或者,其實你早就注意到了對吧?你這個自以爲是,傲慢的殺千刀的混蛋!明明知道愛德華不會轉頭的,艾倫依舊緊緊咬着嘴脣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艾倫或許永遠不會明白,或許永遠都會裝作不明白,她其實和所有的貴族小姐們都一樣,只是單純的希望能夠有一位騎着駿馬腰懸利劍的騎士,願意跪在自己的面前,心甘情願的保護自己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