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州兵曹段銳五十開外,面如古銅、身材魁梧鬢髯斑白,只是眉眼間那剛毅木訥的神情依舊。
段銳原是北陰軍的前將軍,陰若水少年時曾經跟隨他的軍隊出征。他雖然是一名不可多得良將,卻因其爲人耿直得罪了環氏一族被降爲兵曹。
劉平到兵曹署見到段兵曹,俱說來意。段銳原本不苟言笑的臉當聽到陰若水已至賓州要見他,頓時就如三月春花,忙不迭地拽着劉平的手腕就往外走:“若水娃娃到賓州來了,走走走,快帶老夫去見她!”
“大人請。”劉平見那嚴肅的將軍聽到凰王的名字便開心的像個孩子,不由一臉的錯愕。
這也也難怪劉平吃驚。夜梟軍成立不過六年,招募的皆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壯年男女。而陰若水自十五歲後,就跟隨着北陰軍南征北討。多數的夜梟軍對她在北陰軍中的威望只是耳聞,親眼目睹的卻並不多。
趙四聽從了陰若水的命令,已將以朱管家爲首的六名知道底細的衙役全部用埋木鴆殺。母府大院此時只站着不到一百名面面相覷的衙役。他們這些人只知道土司得罪了凰王的義子,也都暗自慶幸那天鞭撻世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瘟豬管家和他的幾名得力手下,要不今天哪還有命站在這。
“凰王,並未找到世子所說的那名衙役。”趙四走到陰若水的身邊悄悄的說道。
“怎麼會呢?”陰若水知道這次於增並未說謊,可是爲何沒找到放走他的人呢?
“趙四,這裡可有熔化金屬之地?”
“府中玉音樓後有熔爐。”
“速帶孤去。”
“孃親!”清脆的童聲帶着喜悅,撲進了陰若水的懷裡。
“都做好了?”陰若水將鐵券交與趙四,用手擡起懷裡小人兒那猶帶淚痕的臉,稍冰的手輕輕拭去他的淚痕。
“嗯。”小人用力的點頭。
“可找到私放你之人?”
“沒有。孩兒找遍了府中也未曾發現那人的蹤跡。”於增搖頭臉上有着失望。
“如果有緣定會再見的。”陰若水安慰着懷裡的孩子。
“稟凰王,賓州兵曹段銳求見。”
“有請!”陰若水的聲音中滿是欣喜。
“哈哈哈哈……若水娃娃,老夫來了!”段銳人未到,豪邁不羈的笑聲已經傳進了大院。他虎步龍驤的走到陰若水的面前一撩戰甲下拜道:“臣賓州兵曹段銳參見凰王。”
“老將軍,勿要多禮!”陰若水搶步上前,雙手扶住正要下拜的段銳激動地說道:“老將軍,若水又見到您了!”
“若水娃娃,你怎麼還是這麼瘦弱?”段銳不滿意的搖頭。
“老將軍您卻依然精神矍鑠,虎威不減當年。”
“哈哈——你這娃娃的話,老夫最愛聽!”段銳毫不掩飾的開懷
大笑。
兩人把臂向大堂中走去,段銳看到了陰若水身旁的於增,虎目中有着不信,轉而不太高興的抱怨:“我說若水娃娃,你成親爲何不告訴老夫?”
“老將軍此話怎講?若水至今仍待字閨中。”
“這小娃娃不是你的兒子?”
“哈哈——”陰若水也開心的大笑:“老將軍,這是若水的義子於增。於增快來見過段老將軍。”
“於增見過老將軍。”於增抱拳施禮。
“啊?哈哈——”老將軍尷尬地笑了:“免禮免禮,你看老夫真是老糊塗了!”
“怎會呢?老將軍可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啊!”陰若水和顏道。
“娃娃說的對,只是老夫在此處毫無施展的機會,只能任髀肉復生。”老將軍拍拍大腿的側面不由嘆氣。
“老將軍何須長吁短嘆,馬上就有讓您大展拳腳的地方!”
“要打仗了嗎?我說娃娃你可是不夠意思,上次平叛爲何沒有老夫的份?”段銳小鼻子小眼睛的計較着。
“上次事出突然,是若水顧慮不周。現正有一事需老將軍出馬。”陰若水臉上寫滿了真誠。
“凰王請講。老臣願效勞鞍前馬後。”段銳抱拳正色道。
“於增過來。”陰若水叫過對身後的於增。
“老將軍,此子乃是越析世子。他王兄已病故,可是他王嫂秘不發喪,與其親信把持朝政,又暗中派人追殺他。他才被迫到我北陰避難。”
“可是娃娃,這是別國內政我們不好干涉。”段銳爲難道。
“若水並不是要干涉別國內政,只是路見不平而已。於增既然已認孤爲義母,孤又怎能置之不理呢?”陰若水見段銳還是一臉難色,就又說道:“此次並不是要老將軍出兵越析,只是請老將軍鎮守賓州,掌管賓州土司一職。”
“那母尋右現在何處?”老將軍這纔想起自從進府後就見到院中的衙役,並未見到母尋右。
“此賊與南陵勾結意圖謀反,孤已將他處死。”陰若水眼中閃過了一絲冷冷的狠絕。
“娃娃你說的可是上次蒙舍詔之亂?”
“老將軍因何得知?”
“那母尋右平日魚肉鄉里,老夫官微言輕奈他不得。只是老夫手下之人常見他府中有南陵密探出入,老夫便俱折上奏,只是朝廷一直未採取行動。”段銳說到此處不由氣悶。
“孤與王兄一直未見到老將軍的奏摺,想是朝中與此賊勾結的人將奏摺暗中扣下。”陰若水瞭然般的說道。
“真真的可惡!就該將這些個欺君賣國之人千刀萬剮!可是這母府不是有先王的鐵券嗎?娃娃你將他處死不怕惹人非議嗎?”老將軍不無擔心地說道。
“是它嗎?”陰若水自趙四手中拿過鐵券。
“正是此物。
”老將軍用粗大的手掌搓了搓頜下花白的短髯。
“孤正要處置此物。”陰若水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意,對趙四說道:“趙四前頭帶路!老將軍、於增你們隨孤同去吧。”
母府本依山而建,將天地山川的清雅之氣與王宮的典雅富麗融爲一體。從石徑往玉音樓去,途中經過木牌坊上大書“天雨流芳”四字的書樓。這四字取納西語"讀書去"的諧音。只是母尋右的爹沒想到他的兒子居然將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母府的建築整體上是古樸粗獷的流風餘韻,名木古樹、奇花異草匯聚一堂,更有府內玉溝縱橫活水長流。衆人無心欣賞府中美景一路疾行。玉音樓後的空地的火爐上放着一口天然石墨大坩堝,上飄着清白之氣。幾名工匠見陰若水等人進到樓後,皆跪伏在地不敢擡頭。
“母尋右建這熔爐何用?”陰若水不解地問趙四。
“母尋右將從百姓手中搜刮來的金銀熔鑄成金磚、銀磚,藏於玉音樓中。”
“老將軍,看來你軍中軍餉一、二十年之內不會缺少了。”陰若水冷笑道,擡手將鐵券擲於坩堝中,不多時坩堝上升起黑煙,鐵券漸漸沉入坩堝之中。
“娃娃,你這是?”段銳一臉的不解。
“母尋右將先王所賜金書鐵券遺失,其罪當誅!”陰若水狡黠地對着段銳一笑。
“哈哈,老夫怎未想到!”段銳以手扣額不由大笑:“還是娃娃你鬼點子多。”
陰若水也不由笑道:“難道老將軍沒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孃親,您是好人!”於增抱住陰若水的腰認真地說。
“凰王您怎會是惡人呢?”趙四也不苟同陰若水的說法。
“你們啊……”陰若水看着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沒想到自己不恰當的比喻惹急了兩個孩子,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
——
坤德殿,一身宮裝的初雪跪在寸御瀛腳下。
“若水可好?她還留在賓州嗎?”寸御瀛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
“殿下一切安好,已將越析世子救下。”初雪答道。
“可有人認出你?”
“無。奴婢當時喬裝成母府衙役。”
“很好。你猜若水會怎麼對付那個母尋右呢?”似是在詢問跪在地上的初雪,又似是自言自語:“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寸御瀛走到案几旁,修長的手指輕挑着新置的古箏,一串串叮咚聲在殿中迴旋……
“若水,若水,你可想我了……”
——
“阿嚏——”陰若水不由用手揉揉鼻子。
“娃娃,你可是昨夜着了涼?”
“沒有,老將軍我們去土司府大堂吧。”陰若水牽着於增的小手,向前院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