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起陽的故事,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
兩個人面前的茶都已經涼了,但誰都沒有叫服務員來。
木梨子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打破了包廂中的沉默:
“你在懷疑什麼?”
徐起陽無奈地喝了一口已經冷掉了的茶,說:
“我沒有在懷疑什麼,我只是說出我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東西而已,當然,這是我的主觀敘述,你會懷疑什麼,和我無關。”
木梨子揚起臉,注視着徐起陽,說:
“不對。我和你聯繫,是因爲我想知道有關於簡叔叔的情感淡漠症的問題,你似乎……把重點放到了那場停車場殺人案和郭品驥這個人身上了?”
徐起陽卻不動聲色,他也看向木梨子,說:
“這些都是老簡跟我講的事情,也是和老郭有關的事。假如沒有老郭,我和老簡當初根本不會認識,老簡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說句比較不合適的話,如果沒有老郭在的話,我們也許從來都不會認識。”
木梨子沒說話,她看出徐起陽眉宇間的糾結,她在等着他拋出那句轉折。
果然,徐起陽補了一句:
“但是,我想了很長時間,總覺得老郭是個……挺可怕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明白
。
木梨子在聽到徐起陽講述郭品驥是如何對簡白進行改造的時候,後背就已經起了冷汗。
她自認爲對郭品驥還是有幾分瞭解的,但是在徐起陽描述中的那個郭品驥,和她現實生活中認識的郭品驥,似乎完全不是一個人。
胡吹亂侃沒有變。愛好女色沒有變,但是總覺得透着一股莫名的可怖。
他太耐心了。
對,沒錯,就是耐心。
木梨子完全無法想象到,要把一個之前完全不能理解所謂“禮節”和“待人接物之道”的情感淡漠症患者調教成現在的簡白,是一件多麼艱鉅的事情。
饒是簡白的智商再高,要讓他操控自己的表情,甚至操縱自己每一寸的面部肌肉。讓所有的表情都看起來如此自然,實在是一件太難太難的事情,需要反覆地枯燥地練習,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木梨子可以理解簡白想要變成一個正常人的心情,但是對於郭品驥的動機。她就領會不了了。
郭品驥到底想要做什麼?
單純是爲了朋友?但是對着一個你不管對他如何付出,他都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感動的人,真的能成爲朋友嗎?
和患有情感淡漠症的人做朋友。就必須得無條件無節制地付出,並且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報。
木梨子敢打包票,就算是現在對自己的情緒自如轉換的簡白,內心深處,對郭品驥當年對自己的幫助,也是麻木的,他感受不到任何感激或是感動,更別說什麼友誼珍貴了。
像郭品驥這麼一個人,會有這份耐心嗎?
那麼,郭品驥是爲了什麼?單純的興趣愛好?
可是郭品驥既不是心理專業畢業的學生
。也沒看到他平時鑽研過什麼深奧的心理學問題。
如果說泡妞需要情商的話, 郭品驥的情商算得上是很高的了。但偏偏有的時候他又表現得像個無知的白癡……
木梨子突然打了個激靈。
表現得像個白癡,代表他真的就是個白癡麼?
就像是簡白,他表現得像是個平易近人的叔叔,但事實上,他是患有情感淡漠症的……
郭品驥會不會也是在……僞裝?
乍然冒出這個念頭後,木梨子徹底坐不住了。她把視線投向了徐起陽,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些端倪來,可是徐起陽只是低着頭喝涼掉了的茶, 表情淡然,好像是留給了木梨子充足的思考時間。
木梨子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卻覺得全身無力。
起先她找徐起陽,是因爲她懷疑簡白。
一個情感淡漠症患者,聽起來好像沒什麼社會危害性,可是這意味着他根本無法用正常的情感去理解別人,患者對於一些能引起正常人情感波動的事情以及與自己切身利益有密切關係的事情,絕對缺乏相應的情感反應。
木梨子懷疑,這樣的人,會不會也會漠視社會法律?會不會像雙向精神障礙患者一樣,在麻木中產生過度的躁狂情緒,而選擇殺人?
畢竟,簡白的症狀太特殊了。木梨子從沒聽說過這樣一種案例,一個情感淡漠症患者居然能笑出來,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但簡白就是這樣的,他自己承認了,徐起陽也是這麼說的。
如果他真的很危險的話,會不會……傷害到安?
再加上他的智商又那麼高……
正因爲如此,她纔想和徐起陽聯繫一下,想知道這位簡白的老朋友是怎麼評價簡白的。
但聽了徐起陽的古時候,木梨子的心頭疑雲絲毫沒有消退,反而更重了
。
郭品驥也參與到了這件事裡?
不僅是參與,對於簡白的改造,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主導者!
這樣的一個人,和木梨子印象中的郭品驥迥然不同。
郭品驥會有這樣的能力嗎?
既然他有這樣的能力,那麼,會不會是他出於什麼目的而暗算了安呢?
更叫木梨子在意的是……徐起陽提到的停車場殺人事件!
這件事,除了是簡白轉述的之外,就和簡白沒有更多的關係了,徐起陽在這時候提到這件事,絕不會是隨口說說而已這麼簡單。
殺人案……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西洋棋……停車場……
木梨子面對着低垂下眼皮、把杯中的茶一點一點喝完的徐起陽,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徐起陽是在懷疑些什麼!並且想通過這件事,把自己的想法隱晦地傳達給木梨子!
放下茶杯後,徐起陽神色如常地說道:
“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木梨子知道他沒說出來的後半句話。他是打算離開了。
她也沒有多餘的問題可問他,便站起身來。微鞠了一躬,說:
“謝謝您。”
徐起陽擺擺手,說:
“沒什麼。”
木梨子時刻觀察着徐起陽的表情變化,但徐起陽對於自己面部肌肉的掌控能力也不錯,或者說,他有意地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自己的主觀情緒有任何的流露。
面對着木梨子探照燈一樣觀察的視線,徐起陽苦笑了一下。說:
“其實,我覺得你跟老郭有點兒像
。”
木梨子正在留意觀察徐起陽,沒料到他居然把話題轉到這方面來了,疑惑地“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
自己跟郭品驥像?
徐起陽耐心地解釋着:
“老郭高中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出去吃飯。或是出去玩,他在不說話的時候,總是這麼看人的。要麼看我們。要麼看別人,我一直覺得他是在發呆,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他是在觀察每個人最細微的微表情。我還記得老郭當時的模樣,他看着看着就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如果說徐起陽剛纔的講述是在暗示木梨子些什麼的話,他現在講的這些,就是明示了。
郭品驥是個奇怪的人,他甚至改造了簡白的性格。
改造……嗎?
待徐起陽走後。木梨子卻並不急着離開。
靜悄悄的包廂很適宜思考問題。
她喚來服務生,替她續上一杯茶之後。便坐在茶香繚繞的室內,開始思考起徐起陽說過的話。
看得出來,徐起陽通過今天對自己的講述,間接地表達出了他對郭品驥的某些懷疑。
而他爲什麼遮遮掩掩,藉着說簡白的往事,來說出對郭品驥這個朋友的懷疑呢?
原因不外有二:
一是因爲他並不能確定。作爲一個警察,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只能含糊其辭,不能下定論,這是警察的職業習慣,無可厚非。
二是因爲,他還是對這個朋友有一定幻想的。徐起陽在講述過程中,對每個細節都事無鉅細,也許,他還抱着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從頭梳理一遍的想法,找出可以證明郭品驥無罪的證據。可是從他離開時略有遺憾的複雜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失敗了。
他的確是在懷疑郭品驥,而木梨子在他的講述中,也對郭品驥產生了疑惑
。
好像……他自從案件發生後,警方就沒能再找到他了吧?
木梨子隱約記起來,前兩天徐起陽叫他們去警局,告知他們安的死訊前,曾經含糊地說過,郭品驥失蹤了。
雖然在事後,他補充說郭品驥以前也經常莫名其妙地玩失蹤,但是經過這番對話後,木梨子更相信,從那個時候起,徐起陽就對郭品驥心存疑惑了。
郭品驥改造了簡白,改造,性格改造……
既然可以改造性格,那麼,可不可以改造記憶呢?
木梨子把冰冷的雙手捂在了溫熱的茶盞上,膽戰心驚地想着。
郭品驥要是真的能做到這一點的話……
當初,安還是左伊人的時候,不就是被神學院改造成爲了另外一個人?
木梨子的心越發向下沉了,越來越多的疑點堵塞在她胸口,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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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從神學院出來後,就進入了郭品驥所在的車隊……
安也是,成爲了郭品驥所屬的“而已”酒吧的駐唱,而且他還和安保持着曖昧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假如郭品驥和神學院有關係的話,這樣一來,修和安就完全在他的控制範圍內了,不是嗎?
除此之外,木梨子還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當初,郭品驥和徐起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郭品驥是這麼說的:
“你好,我叫郭品驥,英文名greek。”k?
他和,是什麼關係?
對了……郭品驥似乎有一個妹妹。
不管是在他跟安相親的自我介紹裡,還是在徐起陽的講述裡,他都有一個妹妹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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