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發出了約十秒鐘,江瓷仍保持着背對聲音來源的姿勢,似乎沒打算轉過身來。
安回過頭去,發現發出那個聲音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看起來和江瓷的年齡差不多,不過挺面生的,安可以肯定,之前從來沒見過她。
她正是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打招呼的,而且,看她盯着的位置,應該是江瓷沒錯。
但是,她剛纔叫的是什麼?“然然”?
然然是誰?
站在陌生女孩身旁的大概是她的男朋友,看江瓷長久沒有迴應,他扯扯女孩的衣襟,低聲問:
“是不是認錯了?”
女孩卻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她看江瓷沒有反應,乾脆走上前幾步,想看個究竟。江瓷聽見她的腳步聲,才轉過身來,正面對上了陌生女孩。
女孩看到江瓷的正臉後,先是愣了愣,反倒不大敢認了,上下打量了江瓷一番後,才以不確定的口吻問道:
“是然然嗎?”
江瓷冷冰冰地丟了一句:
“你認錯人了。”
女生不甘心地再看了江瓷一眼,問:
“真的不是然然?我是小真啊,咱們是池城華英小學的同學啊?”
池城?
江瓷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答道:
“你認錯人了,我叫江瓷。”
女孩的男朋友忙上前來,把還想問點什麼的女孩子強行拉走了,連聲道歉道:
“對不起對不起,可能是你長得和她以前的同學有點像,她認錯了,不好意思啊。”
江瓷不置可否,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女孩的背影。
一邊,龍熾小聲唸叨道:
“池城?小瓷。以前咱們家不就在池城嗎?真不是你認識的……”
江瓷斜了他一眼,眼神和口氣都變得寒冷起來:
“閉嘴。”
龍熾一愣,乖乖地閉了嘴。江瓷也不再盯着他看,但她的手上還死死握着那條深藍色的領帶,直到售貨小姐走過來,提醒她“小姐,您如果不買的話,請把領帶放回原處好嗎”,江瓷才意識到這回事,隨手把領帶掛回了原處。拉着龍熾,向下一家店鋪走去不怎麼在意,拔腳追了上去。而木梨子伸手在領帶架上挑出江瓷剛纔拿出的深藍色領帶,上面的皺紋痕跡清晰可見。
木梨子把領帶上的皺紋展示給安看,安置之一笑,把領帶從木梨子手裡抽走,放置回原處。她對木梨子說:
“好奇心太重。思慮過多,也容易長皺紋。”
木梨子挑起眉,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將領帶上的皺紋撫平,不再接話。
安跟上江瓷,一起進入另一家男裝店。
過了一會兒。木梨子纔跟進來。
木梨子盯着江瓷的臉看了一會兒,觀察到江瓷臉上的神色已經沒那麼僵硬了,纔出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但她所問的。與剛纔發生的事情並無關聯:
“江瓷啊,你不要準備高考嗎?天天跟我們在外面跑,學習不會耽誤麼?”
江瓷估計已經做好被人追根究底的準備了,結果沒料到木梨子會這樣問,她“啊”了一聲。纔給出了一個奇怪的回答:
“再說吧。”
“什麼叫‘再說吧’?”
但木梨子的問話再沒有得到江瓷的迴應,她拿起了一套西服。把左顧右盼的龍熾拉到身邊,把西服放在他身上比劃起來。但在比劃的時候,她扭過身去,打了兩個噴嚏。
龍熾接過她手裡的西服,着急地問她:
“小瓷,你怎麼了?感冒了?”
江瓷把西服從衣架上取下來,把西服丟給龍熾,用空衣架打了一下龍熾的頭,說:
“別管那麼多,把衣服給我換上。我看看效果。”
龍熾抱着西服鑽進了更衣室,江瓷擡手揉揉鼻子,好像鼻子塞了一樣。
安關心地問江瓷:
“真感冒了?要不要去買點藥?”
江瓷不在意地擺手道:
“哪就那麼嬌貴了?沒事,回去喝點開水就好。”
安仔細地看了一下江瓷的臉色,提醒道:
“你的臉色不大好,最好注意點,萬一發燒的話就不好了。”
江瓷還是滿不在乎:
“我發燒?我多少年都沒發過燒了,要不我跟你打賭?我要是發燒了,我把龍熾輸給你。”
三天後。
安和木梨子在倥城一高的門口下了出租車,安手裡提着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她剛下車,就看到了龍熾衝自己招手。她和木梨子一起走上去,問:
“龍熾?怎麼就你一個?江瓷呢?”
龍熾苦惱地抓抓頭髮,說:
“她……昨天她就開始發燒,今天沒來學校。她讓我給你帶句話,說我是隊長你的了,我問她什麼意思,她也不說。”
木梨子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她把安手裡的小盒子舉起來給龍熾看,並說:
“這是安新做的點心,說帶給你和你隊員試吃一下。我試過了,還不錯。江瓷那份你留下,回去的時候帶給她。”
龍熾還是不怎麼高興,問木梨子:
“梨子,你怎麼也來了?隊長說有新做的點心想送過來,你跟過來,不會耽誤你的事情嗎?”
木梨子驚訝道:
“龍熾,你還挺懂事的麼?我今天不忙,正好安新家的電斷了,沒辦法用烤箱,我就把我家的烤箱借給她用了。她做完了,我就陪她一起送過來嘍。”
說到這兒,木梨子把聲音壓低,湊近龍熾的耳朵,神秘道:
“……順便來參觀一下跟江瓷告白的勇士。”
龍熾吐出一口氣,幽怨地說:
“所以這纔是你們來的真正目的?”
說話間,龍熾帶着安和木梨子,一路來到了一高籃球隊更衣室門前,還沒進去。就聽到屋內傳來一陣喧鬧聲,門被從裡面拉開了,幾件髒衣服被團成團丟了出來,緊接着,一個光着上身的男人就竄了出來,一把把門摔上,並拿後背死死抵住門。
看到龍熾後,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嚎道:
“龍熾,你總算回來了!他們要謀殺我!”
男人腦袋後面用髮帶繫着一條小辮子。看上去無比喜感。龍熾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走上前去,拖着男人的小辮子。將他扯到一邊,訓斥道:
“凌晨,我朋友在呢,別丟我的人……”
龍熾的話還沒說完,由於男人壓住門的重力消失。門瞬間就彈開了,安和木梨子眼睜睜地看着龍熾被扔出來的一堆運動衣淹沒了。
龍熾從頭上取下一個男式的四角內褲,劈手丟了回去,那個叫做“凌晨”的男人也興奮起來,把地上的一團亂七八糟的衣服抓起來,和龍熾一起以衝鋒的姿勢衝入了更衣室。更衣室的門哐噹一聲合上了。把目瞪口呆的安和木梨子關在了門外。
聽着裡面更大的喧譁打鬧聲,木梨子無奈地轉頭對安說:
“幸虧江瓷不在,要不然她非氣死不可。”
安迴應道:
“如果江瓷在的話。江瓷氣不氣死不一定,龍熾肯定是死定了。”
木梨子剛剛笑出聲來,就看見一個瘦弱的男生推着一筐籃球從籃球場鑽了出來。她推推安,示意安看那個人,同時低聲道:
“你看。你記不記得他?”
那人費力地推着一整筐籃球進了器材室,安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搖搖頭說:
“沒印象了。”
木梨子說: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去看全市馬拉松高中組比賽的事情麼?江瓷奪得女子組第一名那次?在終點,第一個衝上去抱江瓷的,似乎就是他。”
安哦了一聲,又認真想了想,這纔回過神來:
“好像……當時江瓷叫他,司昴?”
木梨子點了點頭,說:
“前幾天江瓷說告白事情的時候,我只是覺得那個人的名字耳熟,但是見到他我就想起來了。向江瓷告白的,應該就是他沒錯。”
安又朝器材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個瘦削的男生又鑽了出來,拿着掃把和拖把,往籃球場走去。他本來就瘦,影子被下落的夕陽拉得更加瘦弱,像剪裁成手指粗細的紙片,而且他還有點駝背,低着大腦袋,活像一根牙籤上正搖搖欲墜地插着一個饅頭。
就是他?
這時候,更衣室內的喧譁總算是告一段落了,龍熾再次拉開門時,頭髮幾乎亂成了雞窩,他那副樂呵呵的樣子讓安和木梨子只能無奈地對視一眼,聳聳肩膀。
安又回頭看了司昴的背影一眼,問道:
“你們就讓他一個人收拾打掃籃球場?”
在安問出這句話後,龍熾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他隨口應道:
“他自己都習慣了,我們哪裡管得了他?”
這時候,扎小辮子的男人從門邊伸出頭來,嬉皮笑臉地說:
“龍熾隊長是吃死貓的醋了~誰讓死貓跟領隊告白了呢?隊長現在估計連殺了他的心都有呢!”
龍熾“嘖”了一聲,把男人的腦袋硬壓了回去:
“弓凌晨!說什麼呢你!”
安從門縫裡,看到更衣室裡大多是沒穿上衣只穿着褲衩的精壯男子,和木梨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對龍熾說:
“要不我們就不進去了,你把點心給他們分分,記得給江瓷留一份。”
龍熾回頭看看那羣沒心沒肺的隊員,也會意了,不再多挽留,把安手裡的點心盒接過來,把她們一直送到了大門口。
在臨走前,木梨子問龍熾:
“江瓷明天早上在家嗎?”
龍熾不解其意,回答道:
“在啊。她請了三天假。怎麼了?”
木梨子說道:
“如果她在家的話,我明早去看看她,順便有點事兒想問問她。”
龍熾點點頭。
在出租車開走後,木梨子拿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
電話接通後,她對那邊說道:
“請問是汪月真小姐嗎?我是昨天管你要電話號碼的人。對,就是那個長得很像然然的人的朋友。我想具體問一下你和‘然然’的事情,可以嗎?……原因嗎?自然是因爲我的朋友了。對她的過去,她似乎對我們有所隱瞞。對,我也認爲她可能就是你過去的朋友然然,因爲她原本也是從池城來的。你今晚有空嗎?嗯,好的。八點。我到時候打電話聯繫你。拜。”
掛掉電話後,木梨子看向安。
安託着腮幫子,盯着窗外初明的路燈一盞一盞閃過去,彷彿絲毫沒有聽到木梨子剛纔的那通電話。
木梨子把視線轉移到出租車的後視鏡上,發現,安的嘴角果然掛着一絲無奈的苦笑。
似乎是爲了呼應安的苦笑,木梨子也展露出了一個漂亮的、完美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