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第一次發現不對的時候,是在他們倆上車的時候。”
兩個人在路旁的一家飲品店坐下後,夏綿開門見山地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安慢慢地啜飲着杯中的檸檬茶,如是說道。
而這個回答是超乎夏綿的預料的:
“上車的時候?這麼早?”
安點點頭,說道:
“他們倆身上,尤其是吳瑄身上,帶着很重的煙味。這沒什麼特別的,但是,他身上的煙味,和車裡原本瀰漫的煙味一樣,這就讓人懷疑了。司瑞司機的確是不抽菸的,而據我所知,鑰匙也只有司司機身上有,這兩個人的出現又過分突兀了,所以……”
夏綿接過她的話來:
“所以,你覺得他們是不是早就進過車廂裡?”
安讚許地看了一眼夏綿,說:
“嗯,是的。我起初以爲他們是爲了放行李,可他們的行李明顯只有那個黑登山包,我在帶孩子們玩的時候,從車頭走到車位,趁機查看了所有的行李架,都沒有看到他們別的行李。那時候我的心裡就有那麼一點點兒疑惑了。”
夏綿點點頭,他問過調查的警察,吳瀚以同學的名義,管司司機借過車鑰匙,謊稱有急事,司司機把車鑰匙借給他後,趁機配了一把新的鑰匙,便於他們趁司司機離開後,還能鑽入車下的儲物倉裡安放炸彈。
“後來,小七的髮卡丟了,你記得嗎?”
夏綿點點頭,說:
“你也提到過,你想看看髮卡是不是通過車的地板縫隙掉到車的儲物倉裡去了,所以,你要求吳家兄弟替你照看小七。你爬了進去,看到裡面有那個黑色的登山包,還有小七的髮卡……”
夏綿重複這段經歷時,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好像作爲實行者的安在這些環節中動過什麼手腳似的。
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其實,我漏講了一件事。當時把這件事給你複述的時候,我怕他們注意到這個細節,所以,就沒有提。”
……
時間迴流,迴流到週六的傍晚時分。小七怯怯地牽着安的衣角,聽到安這樣對她講:
“我們玩個遊戲吧?”
小七剛想問是什麼遊戲,就被安牽着。朝吳家兄弟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校車停放的位置走去。
剛靠近校車沒幾步,吳家兄弟就發現了安和哭得雙眼通紅的小七的存在,兩個人對視一眼,收斂起臉上的警惕表情。迎了上去。
安和吳家兄弟照上面後,先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繼而抱歉道:
“不好意思,小七這孩子的髮卡丟了,好像丟在車裡了,能幫我看着她嗎?我上車找找。”
安注意到。自己在講出這番話之後,吳家兄弟迅速地交換了個眼神,不過他們馬上恢復了正常。吳瑄點點頭,說:
“應該的。”
安上了車,在小七坐過的位置上兜了一圈,在座椅縫隙中找到了小七的髮卡。
她把髮卡收在手心,輕笑了一下。剛準備走,眼睛無意中朝窗外看了一眼。卻驚悚地發覺,吳瑄的眼睛,正像狼一樣,牢牢地鎖着自己的身體!吳瀚的眼睛並不是對着自己,而是牢牢地盯着車身,眼神同樣可怖。
他們想做什麼?
好像這車上有什麼秘密似的……
安冷靜地扭過頭去,裝作沒有看到兄弟二人的眼神,心裡卻盤算了開來。
她走到車門邊時,已經有了打算。
小七見安從車上下來,馬上跑過去,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安露出抱歉的微笑,說:
“上面沒有呢。”
小七眼中的光芒頓時就黯淡了下來,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安忙不迭地彎下腰來給她擦眼淚,哄她說:
“不哭不哭,我幫你再找找啊,再找找。”
說話間,安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回頭掃了一眼車身位置,發現吳瀚剛纔死死盯着的,是車的儲物倉的位置!
安轉過身來,對吳家兄弟說:
“二位能不能讓一下,我要開一下下面的儲物倉,看看小七的髮卡是不是掉到車地板縫裡了。可以嗎?”
吳瀚剛想說什麼,就被吳瑄攔住了話頭。吳瑄仍板着一張嚴肅的臉,看着安,說:
“我們有什麼不可以的?請便。”
安笑了笑,用手裡的車鑰匙打開了儲物倉的門。
儲物倉裡放着不少雜物,要不是那個黑色登山包安曾仔細地看過,她還真的很難在一堆黑漆漆的東西中辨認出它來。
它正和一堆雜物躺在一起。
安大着膽子,藉着左右張望、裝成尋找髮卡的樣子,從肩頭和脖子的空隙處看了外面的吳家兄弟一眼。
這一眼,安的心一顫,險些當即停拍。
從吳瑄寬大的衛衣袖子裡,竟然冒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來,直對着自己的後背,假使自己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恐怕吳瑄會直接開槍!
安艱難地把自己的脖子扭過去,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脖子傳來僵硬的喀嚓喀嚓聲。
冷靜!
他之所以拿着槍對着自己的後背,肯定是怕自己在這儲物倉裡發現什麼東西,現在他們沒有直接對自己動手,肯定還是抱着一絲僥倖的,希望自己沒有發現他們想要藏匿的東西。
這東西到底能有多重要?值得他們用槍來對付自己?
是他們偷了什麼東西,或是想要藉機運送什麼違禁物品?
是毒品?還是別的什麼?
安鼓起勇氣,鑽進了儲物倉,朝黑登山包所放置的地方爬了過去。
儲物倉很低,安只能手腳並用往前爬,爲了不引起吳家兄弟的懷疑,她一邊爬,一邊翻揀着周邊的東西。裝成是在認真尋找什麼的樣子。
儲物倉內的灰塵很多,安剛爬了幾步,就被飛揚起的灰塵嗆得一陣咳嗽,吳瑄在外面喊:
“那麼多灰,趕快出來吧!”
安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後,纔回過頭去,笑着說:
“我找不到的話,小七又要哭鼻子啦。”
小七在外面,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好像害羞了一樣。
看到小七這副樣子。安不免動搖了一下:
真的要去看登山包裡有什麼嗎?就算他們要藉着校車運送什麼違禁物品,甚至是毒品,也和自己沒什麼大關係吧。如果自己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安安全全地把東西送到就算了,自己何必又要去主動招上一身腥呢?
但是……萬一這是什麼厲害的東西呢?
要知道,孩子們可是要坐這輛車的!
冒出這個念頭後,安義無反顧地朝黑色登山包的擺放位置爬去。
爬得越深。安就覺得身後吳家兄弟的視線越毒,她只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兄弟二人的視線,叫自己的動作不要那麼惹人注意。
她終於爬到登山包的位置了,在手摸上硬邦邦的包的時候,她揚聲叫起來:
“小七!你的座位是不是在這裡?你上車一趟,找找你坐過的座位。然後敲一敲地板!我就知道你髮卡掉哪兒啦!”
小七順從地啪嗒啪嗒跑上了車,安也大致摸出了黑色登山包裡裝着的東西的形狀:
一個四角的大盒子,把登山包的包底都撐得棱角分明。安輕輕低下頭去。注意到,包的側面,隱隱透出一道幽微的紅光,還一閃一閃的,這光芒的位置。實在是太過隱蔽,不仔細看的話。壓根看不到!
剎那間,安的腦袋裡就冒出一個名詞:
炸彈!
她的全身一抖,身體下意識地想離這個危險的東西遠一點兒,頭卻因爲擡得太猛,咚地一聲磕在了車頂上。
車外的吳家兄弟也聽到了這個異常的響動,吳瑄警惕地問了一聲:
“怎麼了?”
安一不做二不休,飛快地爬了出來,還沒等吳瑄反應過來,她就鑽出了儲物倉,並跌跌撞撞地摔進了吳瑄的懷裡。
吳瑄被她撞了個趔趄,低下頭去看時,發現安的眼睛裡全是淚花,不覺愣了愣,估計以爲她並沒發現什麼東西,臉上不自然的殺氣也收了回去:
“怎麼了?”
安哆哆嗦嗦地擡手指着儲物倉裡,梨花帶雨道:
“有老鼠……”
此言一出,吳瀚和吳瑄幾乎是同時鬆了口氣,吳瀚還有點兒想笑出來的趨勢,安此刻裝出一副察覺到自己失態了的樣子,抹了抹花了的臉,不好意思地從吳瑄的懷裡退出來,說:
“吳先生,你們在這兒等一下好不好,我回去拿個手電筒,裡面太黑了,都看不清楚。還有……你們能不能進去幫我把老鼠趕走……”
吳瑄的臉又僵了僵,機械地點了點頭,然後補充了一句:
“讓小姑娘留在這兒吧,說不定她能自己找到她的髮卡呢?”
安一愣,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表示了謝意後,就跑回了宿營地。
她把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拿出來後,把一個裝雜物的揹包倒空,看看孩子們都在忙着搭帳篷,夏綿還在指導他們,沒人注意到她,她就偷偷地貓着腰跑到了小樹林邊。那裡安放着一臺小型的信號屏蔽儀,是靠電池運轉的,可以拆卸。
安再次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把這臺屏蔽儀拆下來裝進了揹包裡,拉上了拉鍊。
她看到那閃爍着的紅光之後,再結合着那登山包內物品的形狀,以及外面吳家兄弟的反應,立刻認定,那個東西就算不是炸彈,也是個危險的東西。其中,是炸彈的可能性最高,不能不提防着。
他們手裡有槍,自己決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就是給自己和孩子們招來殺身之禍,萬一他們殺紅了眼,還會波及到無辜的其他人。
現在去找管理人員?不行,這裡的管理人員,就算是保安,身上也不會攜帶比槍殺傷性更大的武器,讓他們去檢查,不是叫他們送死嗎?
聯繫警察?自己的手機沒有信號,如果去找管理人員,自己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們也不會替自己報警的,說不定還會說自己危言聳聽。
最嚴重的是,小七現在在他們身邊!
想到這件事,安就忍不住想磨牙:
這個吳瑄也夠狠!他不清楚自己看沒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纔會把小七扣在手裡,如果自己一去不回,甚至去找管理人員,他們肯定會拿小七開刀!
安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減少損失!
正像她現在所做的事情一樣!
那個倘若真的是炸彈的話,是定時的,還是遙控的?
如果是定時的話,明天上午九點孩子們才登車,到時候只要自己想盡辦法地拖時間,肯定能打亂他們的計劃。
如果是遙控的話,只要把遙控的信號阻斷,炸彈就起爆不了!
安正是抱着這樣的打算,才把野營地裡隨處可見的信號屏蔽器偷走。
如果安沒記錯的話,每天上午八點,保安都會來查看各個地方的信號屏蔽器,如果發現哪個被竊了,或是壞了,都會向負責人報告,到那時,肯定會調查到自己頭上來,自己就有時間在這裡消磨時間打亂他們的計劃了,要是自己再潑辣無恥一點,工作人員說不定還會報警,那時,吳家兄弟肯定會趁事情還沒有敗露的時候偷偷溜走,孩子們就能免於災禍了。
總而言之,徐徐圖之纔是正道,萬不能操之過急!
安揹着裝着屏蔽儀的揹包,回到了停車場,向吳瑄和吳瀚解釋說這個是多餘的雜物,要放到儲物倉裡,他們也沒起疑,讓安打着手電筒,再次鑽入了儲物倉內。
小七還在車上,砰砰地敲着車的地板,安聽明白方位後,把背上揹着的包放下,舒了一口氣,悄悄從口袋裡摸出那枚髮卡。
上面的蝴蝶翅膀,微微翕動着,在這灰暗的小空間裡,也顯得格外漂亮耀眼。
安暗暗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趁大家都睡熟了,就去找一趟工作人員,不能等到明天快要出發再策劃下一步的行動,退一萬步說,就算那登山包裡裝的東西不是炸彈,那吳瑄持槍也是她親眼所見板上釘釘的事實,這絕對是個危險分子。
這個屏蔽儀就先放在這裡吧,防患於未然,也是好的。
安如是想着,把手上沾上的灰朝蝴蝶髮卡上的蝴蝶翅膀上抹了兩下,讓髮卡看上去的確像是掉進了地板縫沾上了灰一樣後,便掉過身鑽出了儲物倉,正碰上小七期待的眼神。
看到安手裡的髮卡後,小七興奮地小聲尖叫了一聲,把髮卡搶過來,小心翼翼地拭去蝴蝶翅膀上的灰塵。
而安則像是沒事人一樣,擦了擦出汗的額頭,撩撩有些亂了的頭髮,對吳家兄弟說:
“謝謝你們了。”
安看到,吳家兄弟眼裡的警惕在自己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時,已全然散去,餘下的只是淡漠而已:
……
時間回到現實中。
安端起杯子,優雅地呷了一口茶,說:
“當時的情況,大概是這個樣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