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幻境之絕

“三罪。。。將他燒了吧, 我終究不是他要的那個模樣。。。”饒看着烯懸眼中滿是柔光,“烯懸,再叫我看看小獌的模樣。”烯懸點點頭, 溫銘從虎頭牛身獸的腦袋上拔出金刀, 又從郝己身上拿出瓶復魂之水往小獌的身體上灑下去。蛇眼紅光一閃, 騰起一層綠色的霧, 慢慢地在空中化作了人形。

一個嬌小的身體伸着懶腰站起來, 甩甩頭吐個舌,衝着饒做個鬼臉。饒笑了,嘴邊的血絲滑落在衣襟上, “小嫚兒。”

“饒哥哥,你真懶, 還躺着呢, 快來抱抱我。”她撒嬌着扭着身子。

“呵呵, 小嫚兒長大了,饒自然抱不動了。”

那女孩眨眨眼, “長大了你就娶我?”一臉的期待。

“咳,呵呵,”饒笑得吐血不止,“小嫚兒真要嫁給我這大壞蛋麼?”

女孩歪着腦袋想想,衝着他又一個鬼臉, “饒是大壞蛋, 饒騙我死了就不疼了, 可剛纔好疼好疼啊。”饒的眼中帶着笑卻含着淚水, “乖小嫚, 以後就真不疼了。”

哇的一聲,女孩哭起來, “饒你又騙我,又騙我!你不要我了,嗚嗚嗚,嗚嗚。”饒只流着淚靜靜的看她,良久她哭夠了,擡頭對上饒的眼,扯出個非常難看的笑容:“饒哥哥,你抱我太疼了,你還老打我,還拉着尾巴玩我,可~我,還是喜歡你,嗚嗚嗚。饒,我走了,別忘了我,嗚嗚。”

饒的眼淚夾雜着血絲,悲不自已,“好,記得,一定記得。”

“饒,別吃我的蛋。”女孩兒眼淚滴落瞬間消散去,饒低頭望着那蛇屍軟爛開去,留下一個白白圓圓的蛋,上面似乎還有水光,“小綠,這蛋就叫小綠。”饒將那蛋捧在懷裡。

“小嫚兒。。。她曾經是我的丫鬟,我成這模樣,迷天欲殺我,是她護我而死,迷天殺意已盡才活得條命,小嫚兒真傻!歷來死在宮主與巫祈手中的人只要將魂魄注入魔物便能再活過,我將她注入綠龍裡,她伴着我多年。小烯,乎昭——可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饒問。

烯懸點頭:“是,當日是他助我逃掉,後來與我一同被扔下無淚崖。。。他說,想永遠與我在一起,是我,殺了他。”

饒的臉上笑開了花,血涌出來,“小烯,我也想。。。”

烯懸抱緊了他:“我們結印那刻我就知道,你,根本只想死在我手中。饒,一開始你就沒想活着。”

“是呢。。。”饒還是笑:“可是現在我卻想,小烯最好把我吃了,那樣才正真在一起了。況且,還可以爲你療傷。”

烯懸沒有說話,眼淚滴在他臉上滾燙,“小烯,這是最好的結果,至少我與你在一起,至少我能幫你,至少,我,不輸給乎昭!”饒笑着,一隻手戳進了脖子,臉上光彩四溢地看着烯懸,烯懸低下頭,在他脣上一吻,饒的嘴角扯動,那手指離開脖子,臉上的笑容慢慢灰敗。

嗚,烯懸壓抑的一聲悲鳴在夜裡格外清晰。

很久很久,她放開了冰冷的饒,將那顆蛋取下。“乎昭。”她喚,藤蔓游過來瘋長,不久開出一大朵黑紅的花將饒含在花心中,直到只剩一點點香露,她抓過那花朵,仰頭,那花露順喉嚨而下,極苦,饒,我們在一起,永遠。

玩兒與溫銘默默地看着她鬆開手,轉身,眼中一片火海。

-----------------------

“啊呀呀,真暖和啊。”崖上飄下一個聲音,“嘖嘖,真浪費,拿萬滅之火當柴火。”一個女子的聲音。

“勞駕,將這玩意也燒了吧!”

嗵的一聲,飛來件大物,丟棄在燒屍的火堆上,溫銘一看,分明是死在一旁無人理會的郝己。

“呀哈哈,我早說過,這混蛋插着滿頭的花草,真是一活動草包,遲早會叫我給烤了,哈哈哈。”說吧那女子真的弄來根粗樹枝到火堆旁將那郝己的屍體翻了個個,呼啦一聲,那樹枝連同屍體一同都被那火苗吞噬。

“水袖,”她說,“我的名字叫水袖,四方尊使中唯一的女子。還有兩個,哼,就是草包郝己兄弟兩個,剩下一個。。。”她瞟一眼旁邊,“是叫做乎昭的傢伙。”

“尊使來有何見教。”烯懸問。

火光中,溫銘看見那女子赤裸的腳如若無骨,光滑細嫩,她着一身花苞一樣的淡藍裙,長到小腿上,露着那靈動的肢體,上身穿着繡金絲蘭花銀絲葉,腰帶上滿是金紅玉石,頭上梳着個極度個性的髮髻,歪斜扭曲中透着嫵媚不羈,上面彷彿亂插上去的幾支寶石簪子竟也顯得十分的和諧美麗。再看那張臉,瓜子樣,黛眉如畫,眼若繁星,櫻紅色的脣風流之極,只有高高的鼻子彷彿透露出一點傲然,她耳邊掛着個古怪花紋的耳墜,手中拿着全是珠寶玉石鑲嵌的短杖,一條珍珠絲帶從肩膀上蜿蜒下來,裹着腰身拖曳在地上,好不華麗鋪張。

“啊呀,說來,我可更喜歡你們,郝己草包靠着手段陰毒才做上尊使位,跟他們一樣我可丟臉死了。好歹乎昭可是從衆人圍攻中還將巫祈大人你救出宮去,換了本使只怕也不過如此。”

唉!唉唉!她連嘆幾聲:“可怎麼辦?我不想殺你們。可是,宮主有令,若不殺,恐怕我的夫婿就永無着落了。”她苦惱得皺起眉頭。

噗哧一聲,溫銘忍不住笑起來,“不殺人便沒夫婿,哈哈,莫非嫁不出去?”

下一刻,水袖滿臉戾氣,短杖一指,“混帳,本尊使豈是爾等螻蟻小畜可欺!”

-----------------

“宮主,”只米兒輕輕地喚:“宮主。”

手執雙龍鑲玉酒杯的迷天回神,伸過酒杯讓只米兒斟酒,只米兒愕然發覺那杯竟是滿的,她顫巍巍做了個樣子。迷天將那杯子執在手中也不喝:“饒,也死了嗎?”

“是,宮主,他自盡叫巫祈大人吃了他。”

迷天一陣沉默,“她應該很難過。”

只米兒擠出個笑容:“是,巫祈大人很難過。”

砰的一聲,酒杯摔在地上,“難過,爲他!即使她再難過,這宮中的靈氣依舊如此,半分不得多,都是廢物!”

只米兒陪着小心:“宮主,只米兒願爲宮主分憂。”

迷天笑着撫摸她小巧的下巴,“你?呵,四方尊使之首的水袖與你不相上下,她若不成事,他人去也是送死,你,還有別的用處。”他的手指輕巧地勾開了她的衣裙,探入她懷裡,只米兒仰頭□□一聲,軟倒在他懷裡。

一片安靜,卻彷彿有千鈞之力壓迫着,溫銘與玩兒頓感覺勢危急,連傷重的鳴藍也忍不住口鼻流血。只有烯懸乎昭靜靜的,半分未動,烯懸冷酷地看水袖,一招手,游龍絞在手,啪的一聲向地上一抽,地動山搖地震撼,一波衝去,水袖急急收手防住,卻被震得倒退幾步急喘。

“好,好,果然是巫祈大人,金環的力量真厲害。可大人依舊不是宮主的對手。水袖便在長蛇之林的七寸眼處恭候大駕!”說完便一下遠去。

烯懸挽上乎昭,“你們——都不必跟去了。若我沒猜錯,那裡便是亓息的埋骨地,到這裡便可。溫銘,你已見識了遺天宮厲害,可知若他們有心殺戮世人,有幾人能擋,你合真派竟還主動挑釁,可不是找死。玩兒,”玩兒一擡頭,滿眼的死灰:“我,不是你的蕁娘。”

一片碧玉的樹葉掉在他懷裡,“走吧,與鳴藍一起,這碧玉彷彿是言若從宮中帶出,或能護你離開。”烯懸:“鳴藍,若你忍過幾日也不殺人,也就過去了,依舊與從前一個模樣。”

玩兒的嘴脣顫抖着,烯懸卻微微一笑追那水袖而去,夜空中那衣裙纏繞着黑紅的藤蔓,向風箏一般向崖頂飄去,越來越小,終於再也看不見。

溫銘與玩兒擡頭仰望着那夜空中的似有還無久久無言,真的就只到這裡麼?

--------------------

噗!噗噗!游龍絞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在那巨大的狼獸腦袋上開了天窗,烯懸冷冷一扯,游龍如一道閃電又甩在另一隻角牛身上,那邊狼獸腦漿噴出白中帶血,一下四蹄朝天。水袖笑得柔媚,一瓶復魂之水灑過去,狼獸化作一個眉眼如刀的女人。

“啊呀,大人看啊,這鷲女從前可服侍過大人呢,大人的指甲都被她拔光了。”

轟嗵!角牛也倒在地上。又一瓶復魂之水。“呀呀,這是給大人鍼灸的無昀。”

轟隆,又一隻,“哎呀,這個”啪的一聲游龍絞打在她身旁的巨木上,水袖一笑:“還好躲開了。”說完一個轉身向七寸眼的密林中竄去。烯懸急急追進去,瘋了一般抽打着所見的一切,一時間樹木紛倒,葉飛枝斷。不知多久,烯懸發覺明明那水袖的聲音就在前方不遠卻怎麼也追不上,四周的一切也越來越熟悉,驀然停下腳步,原來她竟一直在轉圈。烯懸沉下臉仔細觀察,這林子與從前她逃出遺天宮時所見一般模樣,甚至連那時她藏身的樹洞也不差分毫,幻境術!水袖,四方尊使之首,原來靠的是這個!

“哈哈哈哈,大人啊,你那幻境術怕不及我皮毛,如今正好修習修習,修習一輩子,哈哈,水袖便不奉陪了!”

烯懸皺眉,她當日才領略些皮毛,如何破解也不知曉,但獲知了是此術倒也不甚懼怕,只因這幻境術中人若能控制心神得當倒也沒有多大傷害。“乎昭!”她手握着乎昭,將它一端拴在樹上,拉扯着乎昭小心向前走去,乎昭一邊長長,一邊又葉子感知着空氣的流動,半天倒也沒遇見什麼危險。

沙沙,沙沙,烯懸的耳朵裡只有她的腳步聲,沙!突然一聲響,乎昭幾乎是彈起來的護在烯懸面前,烯懸的游龍絞捲過去,草葉飛舞在空中,一起平靜的時候,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草叢中立起,手上的刀尖都在微微的顫抖,“你果然——果然,要殺死我!”那聲音悲傷絕望,帶着怨憤的刀揮了過來。

映在烯懸的眼中,帶血的人影夾雜着刀風向她襲來,竟然——是玩兒!不,一定是幻境術,她陷在自己的幻覺裡面了,是幻覺,也許,她是真的放不下這個可憐的人,纔會在這裡見着他。不過——即使是幻境,那幻想出來的一切也是傷人的,她的手輕輕一抖,游龍絞便在地上刷出一個坑。

玩兒的刀彷彿加註了千鈞之力,與游龍絞在空中硬生生地相碰,游龍絞竟不受控制唰地一聲飛甩到烯懸身後的樹身裡去。烯懸還來不及將它收回,玩兒刀似驚鴻,如泰山壓頂一般密密地招呼過來,刀影中,烯懸依稀彷彿看見了玩兒爲她守護在屋檐下的影像,她堪堪藉着游龍絞的力躲開那劈山開路的一擊。玩兒一轉身,眼中殺氣愈濃,烯懸定了定心神,必須殺了這幻影,他不是玩兒,只是個幻影。她調集了全身力氣,結成一個藍色光球再高高舉起,她看見那幻影的眼中充滿了傷心憤怒和絕望,那刀在她眼中越來越慢,在那片刀光中,她又彷彿看見,玩兒全身的血都在她手中凝結,卻倔強地依舊不肯離去,說不清,道不明,什麼時候他對她就這麼忠心難變。再回想,連自己不也隨了他心願,終是沒有真的叫他失望。

是不忍心,是可憐,還是不知覺間,他也真是同伴了。。。

一瞬間,烯懸幾乎想放下那光球,若是真的他,若他是真的,自己能殺他嗎?

或許有一天,自己回頭,依舊還有一個人在身後陪伴着,就像他默默在自己身邊幾年,習慣——和可怕。

烯懸看見那玩兒的身後,一片怪異的人影正對她獰笑拔刀,幻境,一切都是假的,玩兒,不是你!閉眼,光球膨脹,藍光刺眼,轟隆一聲,飛擊而出,同時,那刀身被那片紅彤彤的人影夾持着直衝烯懸胸口而來。乎昭急劇地捲成一大盤攔在烯懸面前向那刀光迎過去,砰的一聲,玩兒的身影直直飛了出去,但那刀身劃破了空氣,切斷了乎昭的阻攔刺到了烯懸的手腕,血順着游龍絞流淌。烯懸愕然地發現,那刀是真的刀,上面還有從前玩兒與饒對上時留下的痕跡,怎麼?不是——幻境!

那怪異的人影如煙一般揮散,遠遠的地方傳來陣陣狂笑,“死吧,死吧,哈哈哈!”

烯懸緊緊握着那游龍絞,兩丈的地方,躺在那裡,胸口上血色覆蓋的人沒有消失,是真人。她靠近,游龍絞輕輕擦過麪皮,也不是假扮,竟然真的是玩兒,他,跟來了麼?烯懸的血滴下來,與他的血混成了一片,一下只覺得手腳俱冷。“玩兒,”她俯下身,“爲什麼是你?”她問,“我,不想殺你,爲什麼不能留在那裡?”她伸手扶起了玩兒血腥的身體。

“你,蕁娘,都丟下我。。。”玩兒的眼中再沒有一絲光彩,“主人。。。你丟下我,情願,”他眼中滑過一絲笑意,“一起——”

死!

烯懸低頭,玩兒看着她,血從她心口流下來,順着衣衫流進土裡,鬆軟的土一下將那血液吃透,那片綠得耀眼的碧玉葉子正插在烯懸的心口。烯懸突然笑了,從前死對她是多麼奢侈,如今又來得如此容易。她放手,玩兒倒在地上,烯懸踉蹌着站起身走出兩步,在她身後,本該重傷的玩兒眼中突然一片茫然,折斷了的手竟不可思議地拖過了那刀,以一種怪異的姿態立了起來,彷彿身後正有人扶助着抓住他的手。玩兒僵硬地動作着,刀身由紅變爲煞黑,如果烯懸此時回頭,一定會看見,玩兒的身後,一個紅衣的女子正提拉着他,一隻手抓住了他握刀的手,帶着冷酷的笑容向她襲來。

咔!噗!聲音並不大,飛濺上天的是一串黑紅的血珠,落在草葉上,如同結出的漿果。玩兒身後女子的影像扭曲了臉迅速消失不見,“賤人,竟敢闖入我幻境中做此卑劣之事!”水袖大喝一聲破空而來,身上那條珍珠絲帶打在樹上噼啪做響,連珍珠跌落都顧不得就追了過去。

“鳴藍。。。”玩兒死命地想要擡頭看着前方,卻終究無力,鳴藍脖子旁幾乎深得像要將脖子砍斷的傷像泉眼一般冒着血,但她還是笑着撲倒在玩兒身邊,用盡了全力握住他的手,“殺她,你不會好過。玩兒,我死都不會離開你,記着我。。。”玩兒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幽深的林子中,兩人靜靜地躺在一起,望着天,只是鳴藍的眼中死灰一片。。。

烯懸不知道走出了幾步,但也才幾步,身邊的場景全都變幻,剛纔還置身在秋天的蕭索中,現在竟然出現的是一派花團錦簇的夏天,林子依舊茂密,回首身後,根本見不到半個人影。她笑了笑,原來幻境術可以厲害到這個地步,幾步之遙便另有天地,水袖果然厲害,因爲,她已經模糊的眼竟看見了溫銘,拖着把金刀,咬着金鈴,滿身是花草藤蔓,一個勁的拉扯掙扎着,看見她後眼裡盡是驚訝愕然,拼了命一般撲出那花草糾纏,一個跨步,扶住了她的手。

烯懸倒下去的時候想,還是真人啊,高估了,水袖也變不出活人。

“遙姯!”水袖咬牙喝,珍珠絲帶一甩,短杖一指,“找死!”

“尊使大人莫怒,雖說遙姯不請自來,但只要在這幻境裡殺了她,功勞依舊也是大人的,遙姯不敢邀功請賞,只是爲大人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唱得真好聽,怕是爲了咱們宮主想早早地滅了那人,安心薦枕蓆去吧?可惜,便是那人死去,不還有隻米兒強你不少嗎?”水袖嘻嘻一笑:“爭到底,不過是個侍妾,多個少個什麼要緊。哈哈!”

“哼,莫以爲宮主撐腰我就怕了你!我水袖要殺的人,輪不到別家來碰!”水袖撲過去,遙姯一咬牙,地下竄出幾隻大大的金殼甲蟲撲擋過去,她自己化做了一陣紅影如水霧般揮散,下一刻竟出現在了水袖在身後,“留下隻手好了。”她陰毒的聲音至水袖的身後響起時,一片銀光揮向了水袖的手臂。

溫銘將烯懸放在乎昭盤卷的軟墊上,卻無法止住那血,任憑其緩慢地流入地底,他驚訝地發現那碧玉葉子竟然是玩兒的,難道,連玩兒也。。。

“烯懸。。。烯懸。。。”有個聲音在地底的深處呼喚着。

烯懸此時墮入了無窮的黑暗中,冥冥之中似身有重物一般直直往那幽深的地底鑽去,漸漸的她看見前方有血色在指引着她,她的身體如紙一般就往那點血色的方向跟了過去。溫銘看見她胸前那碧玉葉子竟然開始一點點地變爲血色,他看着烯懸已經蒼白的臉色,終於伸手決定將那葉子拔出,可是,他的手,能輕易推移一座石獅子的手用盡了全力,那片綠中帶紅的葉子竟然紋絲不動。怎麼辦,怎麼辦?他不是遺天宮的人,不知道這裡頭什麼古怪。

水袖,得意地看一眼灰敗着臉的遙姯,“喝,如你所願,這手,我留下了!”她將只纖纖玉臂拿在手上一個旋轉,血液四濺着再向後一丟,立時便不知去向。遙姯咬着牙憋着痛,捂住了那斷臂的傷口,滿眼都是恨,她眼見那兩個男子跟着烯懸進入水袖的幻境中,暗地思量也跟了進去,隨後又巧妙地分開了那兩人,用了幻形術幻化出烯懸的模樣將那叫玩兒的打傷,並且言稱厭惡他至極,若再跟着定要將他殺死。那人一臉的錯愕和傷痛,看得她極度舒心。可她千算萬算卻遺漏了這水袖我行我素,竟然那樣十拿九穩的偷襲也能叫她返身一擊,斷了她一臂。

“遙姯,今兒這幻境是爲那人結的,我可不想有什麼多餘的屍體礙事,你先滾,老孃且賣宮主個面子,再有下次,哼哼!”水袖那短杖點在遙姯另一隻手臂上,疼得她臉面抽搐,說罷轉身幾個跳躍便消失不見。

“來啊,我在這裡。。。”烯懸只覺得身體飄忽着被那紅色的血線拉扯,漸漸地竟然看見了一點亮光,她不自覺地飄向了那裡,彷彿已經到頭了,她又覺得身體有了分量。直到那亮光越來越大,她的下沉終於到頭了。那一點血色飄進去消失在那團詭秘的光亮中。

“你,終於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烯懸的眼前一片水一樣的幻影,漸漸凝聚成一個女子的模樣,仔細一看竟是亓息的模樣,只見她斜斜坐在一塊黑色的玉石上,雙手撐開來放在身側,那手竟不能再稱作是手,仿如長進了玉石一般,手掌根本沒在玉石裡面,手腕至手臂竟也化做了玉石。她眉眼古韻悠悠,長長的眉,如月光一樣清明的眼,飽滿的額頭如一輪明月,長長的睫毛微微翹着,那瓊鼻秀挺,脣如瓔珞,端莊中竟帶着一絲嫵媚,若非那蒼白如瑩玉一般的肌膚極有病態詭異之感,這隻戴個金環幾乎算做是樸實的女子將會是位令人發狂的絕代佳人。

可惜,她已經是死了,烯懸想。

“終於有人肯來見我了。”亓息的幽魂長長一嘆,“繆氿將我的魂魄鎖在此處將近三百年了。”

“亓息大人,爲何巫祈要遭此厄運?這代代的悲慘難道只爲一個異術修爲,遺天宮人自保綽綽有餘,每代巫祈更迭皆是血流成河,何必再無謂地犧牲這許多生命。烯懸不明白,人,沒了,還要術幹嘛?”

“這是我的冤孽啊。”亓息突然淚流滿面,“孩子,你與那些巫祈都是我的後人,是我害了你們。”

“這遺天宮原本是從前四方巫族躲避了官府追殺和世人追探的聚居之地,不知從何年代起,不同流派的巫師巫女們漸漸竟融合成一個部族,藉着遺天宮的隱蔽和無人能知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而巫族也依靠着此地極其有利的靈氣有了異常的長進,竟儼然有了通神之福,祈天之力,早不是那往日巫蠱毒咒可比。此處的鳥獸蟲魚,風雨雷電,甚至一草一木皆能駕馭驅使,甚至能加以再造,彷彿神祗一般的創天造地。生活在此的族人們也以能在此獲得遠遠凌駕於人世的力量而驕傲,再不屑與人爲伍,於是封閉了出入的道路,過着自在和虔誠求索異術的時光。”

“只是,爲了巫族的傳承,巫族之中通婚頻繁,及後竟皆是親眷再無適婚者,是以也慢慢將有緣之人引進宮中通婚。但巫族壯大卻漸漸失去了那種另他們無比珍視和自傲的力量,這叫衆人無比恐慌,簡直如天塌一般惶惶不可終日,曾經那種得到的狂喜有多深刻,之後失去的痛苦就有多深。我沒有經歷過那段恐慌,只單單從宮中書錄中看到過記載,當時宮中所出現的種種人心浮動和亂象頻生,最後竟招致瘋狂的那些記錄真叫人渾身冰涼,彷彿親見地獄一般。那些喪失了一切理智的巫師巫女甚至殺子弒女用以獻祭,將其妻子丈夫扔進深窟中活活叫山獸咬死分食,更有將自己的手臂獻出祭祀神明天地者,一邊是血流滿地痛楚,一邊是狂熱的希冀和一邊是害怕失敗的緊張,生生地將人扭曲成魔。到最後,靈力減弱源自於人數的衆多終究促成了相互的殺戮和活命的爭奪,不管有心無心的統統捲入了一場浩劫。”

“合上那泛黃的書頁連指尖也留存着血腥和戰慄,只近十年的狂亂嗜殺,便去了近大半人口,血腥味常年難消。直到後來,繆氿的祖父,原本極爲疏淡隱蔽不招眼的一個修術師,遠離人羣活動極少,卻在變亂到頂峰時出手,他竟在衆人靈術皆退化的時候驅使出異獸,將殺紅了眼的衆人悉數壓制收服。他驅使着紅蛇名血崖,身量如小山,神力無比,另有地刺虎、元眼獸、角甲牛等三隻怪異又兇猛的獸,以前所未有的強勢迅速鎮壓了一干族人,並被奉爲族長。此人更教巫族修養生息,並另闢蹊徑教導族人修習,不過十幾年巫族便又榮盛強大,自那時起修建了遺天宮,巫族兩字再不復存在,後世皆以宮人自稱。”

烯懸低頭不語,似也在那殘酷的景象迷失,亓息的魂影看她一眼,“你且在想此事與巫祈有何關隘麼?”唉,她嘆一聲。

“遺天宮建成之日,繆氿的祖父還未來得及被尊爲宮主便死去,宮史記載死時全身是黑斑,肌理潰爛,是被他驅使豢養的紅蛇血崖以及那三隻異獸一口一□□活咬死的,連骨頭也未留下一根。宮衆連如何處理後事都拿不出主意,及後更爲宮主之位幾乎釀成大禍,就在此時,是年幼的繆氿一揮手,將那血崖等四獸驅使咆哮在宮中,一聲吼將宮中連同山崖石壁都吼得震了三震,一力將衆人威壓下才未禍宮。繆氿,那時才六歲上下,他竟撂下話,若有誰贏得了他,宮主之位便歸此人。後來衆人才知,繆氿的祖父終究不比那些殺妻弒子的巫族人高明,只是他卻意外的窺視到了法門術眼,聚攏了靈力練就出了注魂之術。那所謂的血崖正是他的妻子繆氿祖母魂魄的注體,而繆氿的父親、母親、姐姐就是那地刺虎、元眼獸、角甲牛中鎖住的魂魄之主。繆氿的祖父終究因他那殘忍的所爲而收穫了那樣可悲的結局,也因此將親眼目睹了親人死亡後變爲面目猙獰的怪獸的繆氿的一生都扭曲了,也許,從那時起,繆氿便瘋了。”

“來時你也看到了吧?那幅壁畫,畫的便是繆氿,遺天宮第一代宮主繆氿,十六歲登位,他在幾年內連連創術,將一干人等馴服,嚴訂了宮規刑罰,設立了四方尊使等職位,從此遺天宮等級森嚴,宮人井然有序,雖靈氣依舊不繼,但在繆氿的另闢蹊徑下,竟也讓宮衆得以提升,依稀有了從前鼎盛的初形,如此安定了好些年頭。只是,要來的,終究要來。。。”

亓息的臉上突然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情緒,彷彿愉快也彷彿痛苦,最後又化作了深切的愁緒。

“繆氿二十二歲那年,我被他座下的宮務使挑揀出來,與另兩名女孩一同成了宮主夫人的候選。”

亓息的聲音彷彿是魔力的漩渦,將烯懸裹挾着穿越了黑暗的空洞,越過了時空的冷寂,如一道無形的風飄回了那充滿了的年月。她立在高大的宮柱後,仔細地看着那三名窈窕美麗的少女遠遠地從那黝黑宮廊的那頭緩緩走來。。。沉悶的空間,回聲的緊催,略微慌張的腳步,就彷彿心臟的跳動一樣叫人聽得清清楚楚,她們,被身後兩名侍衛護衛或者驅趕着,由這長長的不見陽光的石廊走向未知的命運。

烯懸彷彿看見了自己也行在她們之間,由這宮中最黑最深的長廊,去見曾經的那個人,那時,她知道要見的是他,是那樣雀躍着,而這遙遠時間的少女卻面上忐忑着,有着害怕和緊張。

烯懸轉過那長廊,進入那滿是細碎珠光的內殿中,蛇皮上帶着墨綠的幽光闖進她的眼裡,一陣怪風,彷彿連心裡都有一股血腥的香甜。

繆氿,身着黑色的玄衣,戴着黃金的高冠慢慢地從那金銀交輝的寶座上轉過身來,明亮了一室,彷彿月光照耀在殿堂中。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鐵血手腕的殺神,其實只是個俊秀纖長的青年,眉目間含着笑意,輕輕地拍了拍血崖的腦袋,揮退了它。溫柔得彷彿是在撫摸着一條乖巧的貓兒般,連腳步聲也無幾聲,像陣清風就飄到亓息她們三人的面前。

他笑着看着一名少女,那少女滿面緋紅,早已不再發抖恐懼。再撇一眼亓息身邊那位,也是羞臊着低了頭。烯懸卻看見亓息的身上一抖,即使隔了那樣多的年月,她也能感到亓息那刻的害怕和寒冷。繆氿的笑容是危險的,亓息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很快,肆無忌憚的調笑撒嬌和繆氿一下有一下無的聲音迴響在殿宇內。亓息看見那兩名少女左右依偎着繆氿,酒酣意濃,軟語聲聲,她鬆了口氣默默離開。烯懸卻突然一個冷顫,因爲,她看見,繆氿分明在亓息離去的方向看上了一眼,那一眼叫烯懸寒到了骨髓裡,彷彿野獸看見了鮮肉。

光在烯懸的眼中淬滅,她的眼前又出現了亓息那絕望的影像。

“繆氿憎恨着一切女子,家遭大變後,他更從未對女子多看一眼,他的身邊永遠是清一色的男子。因爲,那注魂術卻是他那野心勃勃的祖母所創,他那祖父原本是外族,不知何時被其祖母帶回宮中,做了她的丈夫。在變亂高峰時候,她竟無意撞破天機,原本她的父母是族中數一數二的術師,而她也一心要恢復父母在時的榮耀力量。一日,她竟揹着家人,將繆氿最親近的姐姐捉了去殺死,而後注入了一隻野獸的體內。找尋而來的繆氿祖父痛苦地看見自己可愛的孫女成了一隻醜陋兇狠的怪獸。他覺得他的妻子如同魔鬼一般可惡可恨,仇恨生了根,發了芽,還未等到她將手伸向繆氿的父母,繆氿的祖父便偷了那注魂術,將繆氿的祖母按進了迷霧的河水中。”

烯懸彷彿看見水光下,那瘋狂的眼神漸漸平息,扭曲的面孔也漸漸平靜,唯有繆氿祖父的眼淚滴落着激起了水珠,繆氿就在岸邊靜靜地看着,那兩名女孩也在水中,飄散的發如糾纏的水草般漸漸沉下了河底。

哼!“將剩下那個帶來!”繆氿冷冷地吩咐道,祖父是多麼可悲,他不知道,祖母早在那注魂術中下了言咒,習得的人定會繼承她的遺願——繼續殺死他的親人,然後統一巫族。到最後,祖父每當看着那血崖等獸竟是痛極,才另它們吞沒自己。他恨祖父丟下了自己,更恨祖母成就了這一切,但他依舊感謝,祖母還留下了他的命。

所以,他也留下了血崖的命,儘管,他的鞭子早已將血崖渾身抽了個遍。

女人,都是貪婪薄情的東西。

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1.月照王府17.圍追堵截53.迷26.本已深怨16.妾起攻之9.哭骨悲風10.嫁4.瀰漫之夜38.妖月殺戮67.爲後傳寫的番外10.嫁22.狼狽爲妻46.秘聞隱私16.妾起攻之24.深院驟雨50.廢立遊戲61.絕斷中天49.新人舊情24.深院驟雨36.掩袖之間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19.陰暗之心66.番外四52.長河遺心18.亂象迷情49.新人舊情4.瀰漫之夜56.迷天之約63.番外一19.陰暗之心7.情亂之傷8.怨果初見53.迷48.桁之苦戀16.妾起攻之21.恐厄之妻49.新人舊情66.番外四47.言盡今生59.幻境之絕62.還7.情亂之傷71.後傳番外五51.魔琴驚變6.寂豔之憶59.幻境之絕26.本已深怨65.番外三40.素手翻雲37.工讒攻心26.本已深怨67.爲後傳寫的番外18.亂象迷情14.怒焰三千2.情恨情難9.哭骨悲風41.試情情滅6.寂豔之憶48.桁之苦戀3.媚香入懷60.怨案迷情52.長河遺心46.秘聞隱私50.廢立遊戲47.言盡今生57.破天之路41.試情情滅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23.回門見血32.奚王王妃63.番外一71.後傳番外五67.爲後傳寫的番外11.胡天婚日63.番外一66.番外四67.爲後傳寫的番外61.絕斷中天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49.新人舊情64.番外二57.破天之路3.媚香入懷67.爲後傳寫的番外6.寂豔之憶37.工讒攻心7.情亂之傷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41.試情情滅12.初婚夜行21.恐厄之妻71.後傳番外五41.試情情滅47.言盡今生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
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1.月照王府17.圍追堵截53.迷26.本已深怨16.妾起攻之9.哭骨悲風10.嫁4.瀰漫之夜38.妖月殺戮67.爲後傳寫的番外10.嫁22.狼狽爲妻46.秘聞隱私16.妾起攻之24.深院驟雨50.廢立遊戲61.絕斷中天49.新人舊情24.深院驟雨36.掩袖之間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19.陰暗之心66.番外四52.長河遺心18.亂象迷情49.新人舊情4.瀰漫之夜56.迷天之約63.番外一19.陰暗之心7.情亂之傷8.怨果初見53.迷48.桁之苦戀16.妾起攻之21.恐厄之妻49.新人舊情66.番外四47.言盡今生59.幻境之絕62.還7.情亂之傷71.後傳番外五51.魔琴驚變6.寂豔之憶59.幻境之絕26.本已深怨65.番外三40.素手翻雲37.工讒攻心26.本已深怨67.爲後傳寫的番外18.亂象迷情14.怒焰三千2.情恨情難9.哭骨悲風41.試情情滅6.寂豔之憶48.桁之苦戀3.媚香入懷60.怨案迷情52.長河遺心46.秘聞隱私50.廢立遊戲47.言盡今生57.破天之路41.試情情滅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23.回門見血32.奚王王妃63.番外一71.後傳番外五67.爲後傳寫的番外11.胡天婚日63.番外一66.番外四67.爲後傳寫的番外61.絕斷中天69.後傳番外三24.深院驟雨49.新人舊情64.番外二57.破天之路3.媚香入懷67.爲後傳寫的番外6.寂豔之憶37.工讒攻心7.情亂之傷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41.試情情滅12.初婚夜行21.恐厄之妻71.後傳番外五41.試情情滅47.言盡今生41.試情情滅45.宮廷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