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大哥就急急從菩提山上下來,一路快馬飛馳回到了家中。
將數月來因爲看不見皇后娘娘鳳駕而顯得格外陰鬱沉沉的徐家大門敲打的震天響,同時一邊拍打還一邊鬼嚎:“爹!娘——大事不好了!——快開門,快開門!阿昭她城外遇刺了。”
話說當天晚上,入夜後的徐家在徐諾宛若哭喪般的嚎叫中次第亮起燈火;跟着,連日來都精神不虞的徐家當家人徐權披着一件禦寒的外衣就出現在了大廳之內;而大廳中,早已站滿了被徐諾鬼哭狼嚎叫醒的人。
衆人還有些驚愣徐諾在大門口喊出來的話,徐諾就不負衆望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情並茂的一邊擦着沒有眼淚的眼角一邊憋紅着臉頰將徐昭在觀音廟中教他用來誆騙家人的謊話敘述的一字不差、啼聲淚下。
就連多日來纏綿病榻的徐夫人都被驚醒,讓丫鬟攙扶着出現在大廳,在得知自家女兒並非在宮中養病而是出宮求子的過程中被賊人差點要了小命,當場就哭嚎一聲大叫蒼天,剛咒罵一句是哪個王八孫子如此膽大居然連當朝皇后都敢暗算的時候,就因爲體力不支外加刺激過大而再次暈厥過去;一時間,大廳因爲得知徐昭遇刺的消息外加徐家夫人張氏暈厥的消息而徹底大亂,直折騰到後半夜都不見半分消停。
而就在徐家上下都被折騰的人仰馬翻之時,遠在數裡之外的徐昭卻神情閒散的坐在觀音廟中的小院裡一邊賞月嗑瓜子,一邊跟前來陪她的楚紹鬥嘴皮子。
徐昭一直以來都對對楚燁十分肖想的周蘭很感興趣,但奈何一路上有楚燁盯着,她也不好明目張膽的打探周蘭的具體情況,生怕這個男人因爲她的好奇舉動而多想;要知道,她家這口子是個纖細而敏感的心思,很多時候她做出來的無意之舉都能被他理解成很多層的意思,這也是他們總是鬧誤會的最大原因;現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們二人之間的癥結所在,自然是儘量避免。
而楚紹八成是這段時間在勤政殿裡給憋屈壞了,在聽到徐昭詢問周蘭後,立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八卦精神,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徐昭面前,一邊給徐昭剝瓜子一邊兩眼冒精光的說着:“要說這個周蘭,也算是個美人,清秀佳人、氣質出衆,雖然比不上皇嫂你來的精緻豔麗,但好歹也算不醜,只是配我皇兄,實在是有些委屈我皇兄了。”一邊說着,楚紹一邊將手裡剝好的瓜子仁送到徐昭的掌心,很是一副孝順恭敬的模樣。
徐昭眯着眼睛享受着楚紹的貼心照顧,聽着他這損人都帶拐彎抹角的手段,着實爲這個向來不顯山露水的九王爺暗中讚了句‘高手’。
“但周蘭雖說相貌配不上我皇兄,可智商絕對碾壓無數閨中佳麗;想必你也知道,周蘭才思了得,是個十分嚴謹纖細的人,更要命的是,我聽說她從小就喜歡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至今遠在千里之外的襄陽候府中都養着不少她從江湖各處蒐羅來的各種高手和奇人異事;不是有一句話是這樣講的嘛,如果一個人太聰明,我們大可以放過他,但如果那個人既聰明又特立獨行,那我們就要防着他了;因爲往往這種人,不鳴則已,一鳴必定驚人。”說着,楚紹還衝着徐昭很是精神氣的眨了眨眼睛。
徐昭皺了下眉:“這句話是誰說的?我怎麼沒聽說過?”
楚紹麻利的剝了個瓜子仁扔到自己嘴裡,趾高氣昂的一擡頭,對着徐昭就擺出一副很驕傲的姿態:“是本王爺自己說的,皇嫂是不是覺得很有道理?”
徐昭‘切’了一聲瞪這眼前的混蛋,任由這油嘴滑舌的傢伙在她面前嗤嗤的捂着嘴鬼笑。
見徐昭不以爲意,楚紹趕緊解釋說明:“皇嫂,這可是臣弟的肺腑之言,絕對經過親身驗證的真理;周蘭聰明瞭得,手底下又有一批奇人異事,再加上她向來心狠手辣、心思陰沉,這種女人耍起狠來絕非常人能夠比擬,皇嫂一定不能輕敵了。”
徐昭捏了捏手中的瓜子仁,神思略有所悟:“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小瞧了她,她既然能夠在楚燁拒絕她爲後之後,再次捲土重來,且逼迫的楚燁不得不將她迎進宮中,可見是有些手段的,但同時也能知曉,她對皇后之位的志在必得,對我的必除之心,這種女人,我怎麼敢小瞧了她?”
“皇嫂真是英明。”聽到徐昭這麼說,楚燁明顯舒了口氣:“只是皇嫂你也沒讓臣弟失望,臣弟可是聽皇兄說了,你在襄陽城內,折騰出不小的動靜;周齊這輩子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可這兩個兒子,如今一個被殺了,一個註定要死了,對於這老匹夫來講,喪失失子之痛猶如剜心,就算他現在沒事,這心病也藏在心裡了,就像一顆毒瘤隨時都會爆炸;周蘭將來如果失去她父親的相助,就宛如砍掉她的一隻臂膀,這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太有利了;皇嫂,您實在是太英明瞭,這麼做簡直就是在堵她的後路。”
看着楚紹喜滋滋的樣子,徐昭倒是沒他想象的那般天真:“襄陽侯府的事想必這兩天周蘭就會得到消息,如果她真如你們口中所講的那般工於心計,恐怕她只會更恨我。”
“你怕了?”
徐昭深吸一口氣,眼神中幽幽沉沉,如刮起來的小小颶風,蘊藏着要人驚歎的力量:“怕?當然怕了,被一條毒蛇暗中盯上,就算是楚燁恐怕都會忌憚幾分吧;只是,我只要知道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便行了,想要真正的拿下這局,我就必須迎難而上,她越是處心積慮,我越是要越挫越勇纔是。”
楚紹看着眼前這個坐在院子裡靜靜賞月的女子,忽然明白爲什麼皇兄誰也不要,偏偏看中了她徐昭;這世上有一種女人,她看似嬌弱如水,實則剛毅堅韌,總是能用行動讓你刮目相看;哪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她都能夠活出自己的精彩,讓你覺得眼前一亮,很顯然,徐昭就是這樣的人;充滿了希望和活力,絕不輕言妥協與放棄。
*
翌日
當塵閉了近兩個月之久的勤政殿被人從裡面推開宮門的那一刻,多日來已不上早朝的天子讓朝堂上衆說紛紜、人心惶惶的朝臣們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瞬間便讓盤桓多日的關於天子是否在勤政殿休養的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只是,當衆朝臣們還沉浸在天子終於蒞臨朝堂的喜悅之中時,被長子攙扶着一路小跑上殿在面見楚燁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哭嚎起來的徐權卻是讓肅整的朝堂差點炸開了鍋,儼然一副要將這巍巍朝堂秒變成菜市場般熱鬧。
“皇上,您務必要給皇后娘娘做主啊。”徐權一邊哭嚎,一邊拽着官袍的袖子不停地擦臉上的眼淚,一張形容悲傷的老臉被他滿臉的淚水襯托的極爲悲慘可憐。
楚燁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神色有些尷尬的杵在徐權身邊的徐諾,看他雖眉眼中帶着儘量擠出來的悲憤,可眼神裡確實沒有半點緊張,就知道這一出定是徐昭授意徐諾做下的;當下,便按住心思,看了眼竊竊私語的朝臣們,慢條斯理道:“徐大人有話慢慢說,朕的皇后怎麼了?”
“皇上,老臣這話不能慢慢說了呀,如果說慢一點,皇后娘娘就真的被歹人害了去。”悲憤的吼完這句話,徐權又是一擦眼淚,看着那大顆大顆從眼眶中滾出來的淚水,楚燁都懷疑這老傢伙是不是往眼睛上塗抹辣椒水了。
徐權這句話剛一嚎完,立刻就讓本就竊竊私語的朝堂亂了一亂?什麼叫做皇后娘娘被人害了?娘娘不是好好地在宮裡養病呢嗎?
其中,有一個耿直的朝臣站出來,追問道:“徐大人,你這話中是什麼意思?”
徐權不愧是隻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當場就立刻拽上了楚燁:“恐怕這件事,還需要皇上親自解釋一番;這段時日,娘娘是否真的在後宮中養病?”
楚燁瞅着徐權眼角夾的一絲精光,就知道這老傢伙的打算;望向齊齊遞上來的朝臣眼神,他便知道,這就是阿昭安排的局。
作爲一個向來對自家媳婦鬧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男人,楚燁對徐昭的容忍度在她連日來的鍛鍊下已經漸漸接近於無限度;所以,在明知道這一齣戲是自家那不省心的媳婦聯合着他大舅子自導自演的傑作的同時,他還是心平氣和的接過他老丈人丟過來的話,心甘情願的鑽進了自家媳婦設好的套子裡。
“皇后前端時日的確是病了。”楚燁端正腔調,一張俊美的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情緒,但依然無法遮掩他那皓月光輝的氣質:“只是在病好之後,皇后領了宮中侍衛悄然去了城外的菩提山,說是山中的觀音廟求子極爲靈驗,故而想去試一試。”
說到這裡,向來神色清冷的楚燁突然做出一副臉頰稍稍泛紅的羞喜之態,而這副模樣,真真是被滿朝的朝臣們看了個一清二楚;頓時,衆人心中了悟了。
原來,皇后娘娘這是打了養病的招子在外求子吶,這麼做雖說有些欺瞞之意,但奈何皇后娘娘此舉動也是爲了皇嗣,故而就算是有朝臣心中不滿也立刻將那份不滿嚥下去不少;聰明之人才不會在這時候觸了皇上的眉頭,瞧天子那副暗喜連連的表情,哪裡有一點責怪皇后之意,分明是對想要懷有皇嗣的皇后娘娘滿意到了極點的架勢。
就在衆臣都被楚燁臉上的表情攪和的心思大動之時,徐權的話恰到時機的再次傳來:“可憐娘娘爲了皇家子嗣延綿潛心去觀音廟中拜求,更是多日來沐浴齋戒、誠心十足,卻不料這消息不知是被誰傳了出去,將娘娘的行蹤暴露,昨夜,竟然在那等清淨修佛之地,讓娘娘遭遇了暗殺,差點命喪當場;皇上啊,娘娘一心爲了皇家爲了皇上,還請皇上爲娘娘做主,找到真兇啊。”
聽到這裡,衆臣們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甚至有幾個守舊派的老臣直接站出來,喊着要將陷害娘娘的圖謀不軌之人抓住後立即就地正法。
徐諾看着朝堂被漸漸炒熱,就知道這就是妹妹口中的時機,便立刻上前,抱拳道:“當日,微臣奉命保護娘娘安全,昨夜雖然兇險,但因有皇天庇佑,娘娘總算是轉危爲安;而微臣也不復皇上囑託,將那批賊人抓住了幾個,經過昨夜審訊後,已然得到結果。”
楚燁看着徐諾:“什麼結果?那些賊人可是招供了?”
“皇上明鑑,那些賊子皆是死士,這種人就算是剝了他們的皮他們也不會吐露身後主子;好在微臣不負衆望,在對賊人追查拷問之時,發現了他們身上的暗記。”說話間,徐諾就從袖中掏出一張摺疊好的宣紙,雙手託與額前:“還請皇上查看。”
楚燁在接過福全拿過來的宣紙,看着那宣紙上赫然寫着的一個不大不小的一個‘襄’字時,頓時一把怒拍在手邊的龍椅把手上,當場就表演了一場什麼叫做震怒:“愛卿的意思是,這件事是襄陽候府在背後指使?”
此話一出,本來還有些交頭接耳的朝臣們都像是被冰凍了一般,瞬間,整座朝堂,靜若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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