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差點被紅燒的元宵徐昭來到了天牢。
許是礙於她特殊的身份,或者是楚燁交代了話,所以關她那件的牢房條件並不差,除了監牢裡的光線昏暗點,空氣潮溼點,偶爾還能聞見發黴的味道之外,其他還都算勉強湊合。
寬大的木板牀上鋪着不是很厚但很乾淨的棉褥,四條腿的木桌上擺着乾淨的茶碗,甚至在角落中還放着一盆青蔥鬱綠的盆栽,大理寺的人也算是用了心照顧她了。
徐昭將元宵小爺放到桌子上圍着不大的牢房轉了幾圈,沒察覺到奇怪之後就走回來坐在圓凳上。
元宵痛心疾首的叉腰站在桌子上,金色的眼珠靈動的打量着徐昭,在將她的狼狽之態徹底收入眼底後,不忍直視的嘖嘖出聲——爺才一會兒不在你身邊,你就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實在是不爭氣啊不爭氣。
感受到來自於元宵的逼視,徐昭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低着頭:“王氏那老巫婆太兇殘,步步算計,又謹慎變態,我這才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不過她也別想繼續猖狂,很快這座牢房關的就是她了。”
元宵看着面前垂頭自省的女人,知道着了算計還能給對手補上一刀,還算沒蠢到無可救藥,這樣纔夠資格當他的主人。
小傢伙擡着驕高傲的頭顱,猥瑣的兩隻毛爪卻當着徐昭的面又開始掏褲襠;看見這個熟悉的動作,本來還在反省中的她頓時臉黑,剛揚起手準備給這色兔子來一巴掌,卻在看見小傢伙身上穿着的月白色大褲衩時愣住。
也就在這時,元宵小爺珍惜的從褲襠裡掏出一根又胖又黃的百年人蔘遞與她面前。
望見這一幕,徐昭怔住;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給你做的斜挎包呢?”
“吱吱”——太麻煩,丟了!
“這是誰給你弄的?”指了指它肥白大腿上穿着的大褲衩。
“吱吱”——朱澤那個小奴才巴結小爺給送的。
徐昭快要在風中凌亂了,朱澤那個大變態,給她家元宵小爺做了件稀奇古怪的大褲衩也就罷了,爲毛還要把褲衩的襠做的那麼大,難怪元宵會把褲襠當口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裡面塞;再看元宵手中舉着的百年人蔘,這不是小傢伙的口糧嘛,只要一想到元宵小爺從此以後吃的口糧都是從它的襠部掏出來,徐昭就有一種胃部抽搐翻白眼的衝動。
忍着心口的惡寒,徐昭伸手摸了摸元宵小爺肥鼓鼓的肚皮,很堅決的拒絕它的好意:“我身上的血漬不是自己的血,你不用把口糧分給我吃;人蔘不光補血補氣還補腦子,你一定要多吃點。”
元宵沒聽明白她言語中的戲弄,憨態可掬的眨動着金色的眼珠就湊到她沾了血的衣襟上嗅了嗅。
可不是嘛,主子的血氣它是最熟悉的,而且上次主子被牛毛銀針所傷差點一命嗚呼,關鍵時刻是它出爪相救獻出了自己的血,也就是從那刻起,主子的血液裡也帶着它們銀毛雪兔的薄弱氣息;它真是急糊塗了,在沒辨明真相的情況下認爲主子受了傷,這才又是哭又是鬧的,甚至還差點貢獻出了自己一直私藏的百年人蔘。
看着元宵寶貝似的又把掏出來的人蔘放回去,徐昭連吐槽的心思都沒了;看來讓朱澤留下來照顧元宵未必是個正確的選擇,最起碼她的小元宵以前雖說是隻猥瑣的兔子,但還沒變態到這種地步;可見把朱澤留在身邊,還是很影響她家元宵的身心發育。
“銀毛雪兔——北戎極北之地的珍奇異獸,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卻能親眼得見。”
一聲蒼老嘶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尤其是在這陰寒溼涼的監牢裡突然聽見這宛若鬼魅的嗓音,立刻就要人汗毛倒豎,脊背發涼。
元宵也被這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條,吱吱驚叫着飛撲進徐昭的懷裡,肥圓的身軀瑟瑟發抖。
徐昭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霍然回頭就朝着聲音起源之處望去;就見在距離她數尺之外,同樣也有一間晦暗潮溼的牢房,而那間牢房跟她的比起來卻是相差太多;別說是桌椅板凳了,就連供人坐的一塊乾淨地方都沒有,只有滿地的草芥層層鋪蓋,一個頂着滿頭花白頭髮的老者正舒展着四肢依在牆角,用一雙昏黃卻極爲刁鑽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不敢相信專門用來關押皇族的天字號天牢裡,居然也會有這樣的牢房。
但,真正讓徐昭打起精神的是那位老者一看她家元宵就認出這小東西是個什麼品種;要知道關於銀毛雪兔的記載向來都是少之又少,當初寧威都沒認出元宵來,沒想到現在卻被一個囚犯認出來。
徐昭眯了下眼睛,輕輕地拍着懷裡的元宵給它壓驚,眼神落在老者身上:“老人家也是楚氏皇族之人?”
老者聽到她的話,仰頭哈哈大笑:“皇族?老夫可沒那個金貴命。”
徐昭一挑眉,這老貨不是皇族?不是說這天字號只關皇族之人嗎?
似是看出徐昭臉上的疑惑,老者一邊低頭捉蝨子一邊慢悠悠的說道:“大梁天字號的天牢,向來只關押犯事的皇族,聽說被關進來的人會有兩種結果,第一種是很快就會被放出去,如貴人你這樣的;還有一種就像老夫這樣,永遠被關着,帶着一肚子的秘密,等死!”
說着,老者就擡起頭衝着徐昭一笑,那笑容瀟灑超脫,絲毫不像一個被囚禁多年、潦倒落魄之人能綻放出來的;如黑夜中的幽曇花,剎那間光芒逼人,擊退了籠罩在他身邊的所有黑暗,也消散了陰涼牢房中的腐朽之氣。
也正是這擡頭一笑,讓徐昭看清楚了老者的面容;他雖滿臉胡茬,可她卻覺得他的相貌頗爲熟悉,刀削般硬朗的面容,濃眉深目、薄脣微抿,很像她認識的一個人。
徐昭立刻快步走到牢門口,雙手扶着木樁極力的探着頭希望能將老者看的更清楚,可那老者在對上她好奇的眼神後卻又低下頭繼續捉蝨子,兩個大拇指蓋用力一併,啪的一個聲響,又一隻吃的飽飽的蝨子死在他手裡。
“你既然不是大梁皇族,爲何會被關在這裡?”
老者將擠死的蝨子高高拋起,大嘴一張,竟是將那死蝨子直接吃了,看見這一幕的徐昭差點噴出來;這監牢一遊實在是太驚心動魄,前後遇見倆變態,一隻是她家穿着大褲衩的元宵,一個就是這把死蝨子吃的津津有味的老貨。
老者眯着眼睛品嚐着死蝨子的美味,像是終於嚐到肉味似的,到最後還滿足的舔了舔嘴角,發出意猶未盡的興嘆:“小姑娘,要不說你還太嫩了點,大梁的天字號天牢不僅是用來關押皇族卿貴的,它還有一個作用,你想不想知道?”
徐昭立刻雙手抱拳,衝着吃死蝨子的老貨狠狠的一鞠躬——請賜教!
老者嘿嘿一笑,道:“它還能用來掩蓋最醜陋兇殘的真相。”
聽到這個答案的徐昭自己先兇殘了,脫了鞋子就朝着吃死蝨子的老貨丟去;尼瑪!神棍吧!說句能聽懂的人話行不行!
*
與此同時,聖興宮內,王氏撥動着手邊精緻的琉璃燈,陷入深思。
直到張嬤嬤急急從外面走進來,跪在地上回話:“太后,朱澤此刻正在棲鳳宮內救治楊氏;奴婢的人打探出來,朱澤在爲楊氏搭脈後說了句,不難!”
撥弄琉璃燈的手一顫,楊氏陰沉的臉色閃過黑氣:“不難?張嬤嬤,當初是誰告訴哀家,中了烏頭毒的人就會失去神智,爲人操控,並無藥可解,你現在告訴哀家,這句不難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嬤嬤渾身冷汗,發抖不止:“太后贖罪,烏頭毒的確是無藥可解,您若不信可以叫來太醫一問便知。”
“那爲何朱澤能解?!”王氏拔聲而起,抱起心愛的琉璃燈狠狠地砸在地上,怒目紅瞳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奴才,恨不能扯碎了這沒用的廢物。
張嬤嬤嚇的驚叫:“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朱澤被稱爲一代神醫,人人都說他可起死人而肉白骨,也許他是真的有法子,不過……”張嬤嬤跪行到王氏跟前,緊緊地抓着王氏的裙角,眼底閃過狠色:“不過,請太后放心,就算朱澤救了楊氏,奴婢也不會讓那賤人再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王氏揚起的怒眉慢慢放下,手一伸就擡起張嬤嬤的下巴,看着那張木訥的臉,臉上一片嫌惡之色:“記住你說的話,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楊氏真成了哀家的威脅,哀家就不想再見到你了。”
張嬤嬤手腳冰涼,噗通一聲就趴跪在地上;明明眼前陣陣發白,可徐倩臨死前瞪大眼的模樣卻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在腦海深處;這輩子,她的這雙手不知沾了多少血,做了多少不可告人的陰私勾當,可只有在這一刻,她有些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