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所說,我的兒子唐多令是陵園的保安,也差不多就是給萬鄉長活人墓當個看守。”石明姝重重的嘆了一聲氣,“當時我就應該讓他不要乾的,可鄉里又沒有其他的活。”
“由於陵園的看守只有他一人,所以從早到晚都是他一人。八號一大清早他突然回來,慌慌張張的,一進屋就倒在沙發上,整個人跟中了癲邪一樣。”
“我問他原因,他沒有怎麼說,卻大汗淋漓。我就覺得很奇怪,無意之間就看到他的袖子上沾上了黑乎乎的東西,怪腥臭的。我當時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江西穆看着她,問道:“你發現唐多令,殺人了吧?”
“我給他倒杯水,他喝着水都能嗆到。他看着我就哭了,說道他殺了人。我才瞭解到,他把萬鄉長給殺害了,殺完了之後就揹着萬鄉長進到活人墓當中,埋了起來。他不住的問我該怎麼辦?我也蒙了,哪裡知道怎麼回答。”
唐海躺在牀上,口齒不清的講述道:“當時我就讓他自己去自首,殺人可是犯法的。我也讓他好好放心,肯定不會是什麼大的罪過。萬鄉長在鄉里爲非作歹這麼多年,昨日是遭了報應,終於是死了,在全鄉面前立了大功。”
石明姝給唐海蓋被子,“當時我就不同意我老公說的話。他還這麼小,才20出頭,如果進了監獄,即使不是死刑,那恐怕也得終生監禁,就算改造的好,那出來都五十好幾了,那麼這一生都算是白費了。萬鄉長他不得好死,只是剛好死在我兒子手上。我就想到,我去頂罪。”
唐海立即搖搖頭,“傻婆娘,你呀,把問題總是想得如此簡單。派出所肯定會調查得清清楚楚,到頭來還是會抓我們兒子,你自己也是白搭進去。你們兩個人都進了監獄,就留下我一個病癱子嗎?”
石明姝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我們家……怎麼就這麼的倒黴呀。”
一沉重的嘆息,就像是壓在肩膀上的千斤擔子,幾乎喘不上一口氣。犯罪是一種深深的無奈,迫於生計又迫於無奈,事後想想,都是一種可憐之人。
“不管怎麼說,該去自首,還是去自首吧。”唐海閉着眼睛,流下了濁淚。
江西穆又問道:“那五個人怎麼會去自首?”
石明姝解釋道:“正當我和老公討論的時候,屋外有人讓我做早餐。也就是你所說的那五個人。雲遊大叔看到我這樣的狀況,就問我情況。由於當時挺悲傷,我就沒有想那麼多,讓這五個人進來,一起商量下怎麼辦。”
“我的兒子就將事情大概說了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雲遊大叔拄着柺杖,就問道是什麼時間,用什麼方式殺了萬鄉長。我的兒子就說道是用撿到的東西打在頭上。雲遊大叔點點頭,摸了摸我兒子的腦袋,說道,‘這麼小的年紀就進監獄,那就真的毀啦。你爲全鄉做了那麼大的貢獻,我這個老頭子,也應該做點什麼。’”
“我們都沒有明白什麼意思,雲遊大叔就拄着柺杖離去了。”石明姝說道:“石榴,我的侄女,自從被萬鄉長輕薄之後,整個人都恍恍惚惚,今天能過來找我,我都有些意外了。沒有想到雲遊大叔走了之後,石
榴突然說道,很是清醒,‘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與其渾渾噩噩,我倒不如去做最後一件事情再去死。’”
“剩下的人都挺擔心石榴會去做傻事,沒有料到石榴這個倔姑娘掙脫開來,跑了出去。其他人,就連那外鄉人付明田都想到了什麼,也走了出去。”
“我都感覺這五個人怎麼都莫名其妙的。我回到屋裡繼續與老公爭論要不要自首的事情。我那兒子一直抹眼淚,整個人都嚇傻了,我真的擔心他會怎麼樣。”
江西穆繼續說道:“事後,這五個人都不約而同爭相承認自己是兇手。高驍也將他們逮捕。”
石明姝點點頭,“事情出來之後,我也很意外。但聯想到他們那怪異的言語和行爲之後,我就什麼都明白了。他們爲了幫我兒子、幫我家,主動承擔了許多不應該有的罪責。”
“我們一家愧對他們,太多,太多……”唐海沉沉的說道。
石明姝眼圈再一次潮紅,抹着眼淚,沒有再說話。
五個人爭着做兇手,寧願冒着坐牢獄的風險也要這麼做,都是源自心中的一片愛。對萬年秋鄉長的恨是一部分,恨他的胡作非爲、貪得無厭 ,但僅僅這樣,是不足以支撐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主動承擔所有罪責,必須要有一個更強大的動力。這強大的動力那便是一種愛,期望這個人能好好的生活,不用顧慮日後的所有風險。
江西穆隨後問道:“那唐多令之後去了哪裡?”
石明姝沒有回答,只是在抹着眼淚。
唐海嘆了一聲氣,“該承擔還是要承擔的,不能因爲別人代而承擔了就放棄自己應有的責任。”
石明姝看着唐海,又看了看江西穆,低着頭,輕輕的說道:“去了滄海市。那五個人同時自首之後,我就已經明白了。我便讓他趕緊買車票,走的越遠越好。”
江西穆點點頭,起身,離開這個小屋子。
快要走出農家樂飯店時候,石明姝突然出來,抓住江西穆的胳膊肘。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江西穆淡淡的問道。
石明姝支吾着,眼中擒着淚花,“我跟你商量個事情,你看行不?”
江西穆點點頭。
石明姝沉默了半晌,終於說道:“我可以——代替我兒子進監獄麼?”
江西穆愣了一下,搖搖頭,“我不是這裡的警察,只是負責督查這個案子,我不能代爲做決定。”
“這樣……”石明姝默默的轉過身,佝僂着背,好生的落寞。
“我聽同事有這麼說,新的總隊長下個星期就會報道。你去諮詢一下。”江西穆補充道,
石明姝回過頭,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點點頭。
江西穆回到派出所,並沒有向凱歌提及剛纔去石明姝家的事情,將其隱瞞下來。
凱歌卻很是緊張,“那謝瓊紅到了派出所之後,立馬和高驍對峙。兩人你爭我吵,幾乎打了起來。”
“那最後呢?”江西穆聳聳肩,“那分出勝負了嗎?”
凱歌冷笑了一聲,“市裡面的紀委下來了,說是有一個姓唐的舉報,紀委要來檢查萬鄉長。
”
江西穆點點頭,“遲早會有這一天,那他們人呢?”
“在陵園的活人墓檢查着。”凱歌笑嘻嘻的說道:“同時也將涉事的謝瓊紅一併逮捕。對了,給你看個視頻,就是在審訊室內,謝瓊紅與高驍對峙的視頻。你看完之後,絕對笑死。”
凱歌打開電腦,調出監控視頻,“我當時都沒有辦法勸阻,乾脆自己跑了出來。等他們打累了,我纔將他們分開。你看看吧。”
視頻當中,凱歌坐在桌子前,謝瓊紅在一旁,高驍靠着牆站着。凱歌詢問高驍:“你剛纔所說,是謝瓊紅指派你要殺了萬年秋嗎?”
高驍一反剛纔的態度,不卑不亢的看着謝瓊紅,“就是她。”
謝瓊紅努指高驍,“甲飯配狗塞(當地方言),瞎說什麼了你!”
高驍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嫂子你讓我乾的嗎?你自己說鄉長快要倒臺了,墳墓都建好就等往裡跳,趁現在下手,還能得遺產,不至於最後被剝奪。不然我會帶着警棍去見鄉長嗎?”
謝瓊紅罵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高驍撇過臉,“秋秋累(當地方言,羞羞臉),嫂子你敢說你沒有說過嗎?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啦。”
謝瓊紅徑直衝上去,連刷兩大耳光子,“要不是我家老萬給你當總隊長,你塞再多的錢都沒用。等高噶跌(當地方言)!你要殺人扯上我做什麼。腦子壞了吧你?”
高驍猛然推開謝瓊紅,“現在出了事情,你倒不承認了呀?還好我沒有真殺了鄉長,不然這個黑鍋都沒有辦法卸下來!”
“不是你殺的還是誰殺的?我家老萬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慘遭你的毒手。不是你殺的還是誰?”謝瓊紅扯着高驍的衣領惡毒的罵着,眼眸那個兇光,通過視頻傳達,都會感覺不毛而慄。
凱歌急着上去勸阻,“有話好好說!”
高驍卻一把推開凱歌,對着謝瓊紅的身上就是一頓痛打,“臭婆娘說話臭耐歹(當地方言),我沒有殺人,我要說多少次你才懂!還好老子沒有真聽你的整死鄉長,不然想翻供都翻不了。我發現最鬼毒的其實就你,用完了老子就像丟張擦屁股的紙,我當時就應該認出你這樣的歹毒的婆娘!”
兩人扭打在了一起,凱歌是見機會溜出了審訊室,就留下這兩個人。謝瓊紅又是咬又是抓,瘋了一般的撲向高驍,結果兩人摔在地上。兩人抱團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打得分不清彼此,嘴中髒話連篇,眼眸中那份致人死地的惡毒,恨不得將對方給殺死。
很難想象,這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一個是萬鄉長的老婆,一個是派出所總隊長。如此不顧及身份,活像個地痞在地上纏着鬥不清。
“麗靠憋啊(當地方言),我今天非掐死你這個混蛋!”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聽你的話我是有病……你再打,等恰經跌,我揍死你。”
“歸身生啊嫁文蟲(當地方言)!”
“你再罵啊,您母被俺噻(當地方言),再罵啊——”
混亂不清的二人,在地上打到了沒有力氣,還不住的用腳踹着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