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曾今朝坐在會議桌後的椅子上——以前他喜歡站着說話,覺得鏗鏘有力,坐着就有病怏怏的味道。但是今天,實在是站不動了。
“昨天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了,發生了第四起命案,這實實在在的打了我們刑警一巴掌。到目前爲止,我們連一個嫌疑犯都沒找到,更別說兇手了。”曾今朝眼神一如既往的銳利,他打量每個人,接着談到:“連環兇案的缺點在於,找到死者與那些人有仇恨,便可明確定出嫌疑人。不存在什麼隨意兇殺案,動機越大,嫌疑則越大。”
他將成員分成三個組:“第一個組密切調查勇遇樂、於家傲,以及昨晚死者高山青,調查他們目前與誰來往。第二個組,好好調查這三人在1996年、1997年發生了什麼,這個組的任務巨大,十五年了,人事變動太大。第三個組,則調查昨晚的命案,包括催促屍檢報告、探查沿路攝像頭。”
組員名字分配好後,底下同志就立馬開始行動。
曾今朝捶了捶腿,苦笑着。這次有些傷得不輕了。
雖然這些刑警在忙碌着破案,但市民似乎並不領情,看看網上的留言就知道指責有多厲害。水仙市人人自危,害怕自己慘遭毒手,就好似一把利劍懸在自己頭頂上,不知何時劍會落下來。
江西穆在辦公室快速瀏覽完本市的新聞,恐懼、擔憂、嘲諷成了新聞信息的主基調。他關閉了網頁,往後靠了靠,輕輕的吟道:“上帝造就一個人,不過是體面其表,流氓其質。”眼前又飛逝而過,那久遠年代的鮮血。
江西穆在那個事故現場中發現了一個還在運行的光碟。他將光碟放進光驅裡,打開光盤來瀏覽,發現裡面僅有一個音頻文件。
利用goldwave音頻處理軟件,江西穆便發現其中的端倪。整個音樂有30分鐘的時長,且聲音頻率僅有一處波峰。這就意味着,整個音樂絕大多數是沒有聲音,僅在波峰處產生聲音。
奇怪的音頻文件。他皺着眉頭,將鼠標移到那出波峰,點擊播放。
“砰——”
辦公室突然傳來一個十分清脆的槍聲。
“唰唰唰——”所有人立馬站起來,飛快的收拾文件,更有膽小的躲在了桌子底,許久才探出頭。大家緊張的四處張望,都在尋找那猛然出現的槍聲。隨後一陣傳出騷亂,“剛纔有槍聲,從哪發出來的?”“好像在你身後。”“都沒有見有槍彈打出的孔呀?”
“砰——”
又傳來一個槍聲,大家猛然轉身,齊刷刷的看準一個方向——那就是江西穆!
十幾雙眼睛圍了一圈對準着江西穆腦袋,江西穆微微的擡起頭,不以爲意的淡然說道:“不要懷疑,聲音從這個電腦傳出來——不,確切來說是從這個光盤中傳出來。”
誤會解除,大家消除了緊張,不住的抱怨道:“有病呀,在局裡面播放槍聲。”“還以爲哪裡有歹徒,敢這麼囂張在
這裡開槍。”
抱怨連連,江西穆全然不理會,依然一副死板的面孔。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音頻那僅有一段的波峰。
沒錯,槍聲,就是這音樂傳來的!這個奇怪的光碟爲何僅有這個文件,這個聲音?
槍聲出現的時間爲12分00秒。
他趕緊拿出手機,仔細的想着昨晚聽到槍聲的時間,應該爲8點45分,根據音頻出現波峰的聲音往前撥12分鐘,爲8點33分這樣。
那時候,他和高臺陽以及兩個同學看到了高臺陽的爸爸。他穿着穿着灰色的羽絨大衣,頭上戴着防寒的鴨舌帽,側着臉時,是帶着墨鏡。
10分鐘後,猛然一個槍聲,橋上的市民瘋了一般跑向江濱南路。然後守候的警察就一起往聲音發出來的地方衝過去。
等一等,那時候的槍聲——他緊緊盯着音頻那段波峰。
江西穆突然想到,音頻中的這個槍聲莫非是昨晚上聽到那聲音?所有人都以爲的槍聲,其實是這個光盤放出來的聲音!
如果聲音是這裡光盤傳出來的,那麼所有人見到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屍體胸口的血成放射狀,應爲槍所致。時間上推斷,應該在8點半左右。
江西穆雙手交叉放在胸膛前,思考着這令人啼笑皆非的現象。槍聲是光盤發出來的,人是被槍所殺。兇手有那麼蠢,選擇了槍殺,自己的槍不發出聲音,卻讓光盤代爲發聲。
如此麻煩,如此矛盾,想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雖然匪夷所思,但不得不承認一句話——存在既是合理。找到了解釋,一切的不合理都是鬼把式。
江西穆羅列了一些可能的原因:
第一種,引發騷亂。兇手利用消聲器,讓手槍發出的聲音減小。但爲了防止一旁的人發現,纔有光盤發出聲音,嚇跑他們,同時兇手自己行兇完畢,隨嚇壞的市民一同離去。
第二種,掩蓋真正的槍聲。放音機與案發球場相距近百米,讓人產生距離上的誤差,干擾警方。
第三種,以假亂真。兇手已經殺害了人,但爲了掩蓋作案時間,特地用光碟放出槍聲。
這三種應該能解釋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現象。
那麼接下來需要一一排除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第一種,太過絕對,不能保證每個市民都看不到,即使很幸運,沒人發現兇殺,那麼被鎖上的鐵門又如何解釋。如果隨着市民一起逃脫,一分鐘內必須離開現場。但是,兇手在現場畫上了籃球場地線,還鎖上了門。一分鐘,絕對做不到。
第二種,有一定可能性,可以吸引所有警方到中山橋,然後兇手則從相反的方向離去。但是當時的部署,兇手怎麼會知道,像似未卜先知的從沒有人的地方逃走。
第三種——江西穆思考良久,認爲最有可能。行兇之後,改變作案時間最爲聰明,可以製造許多不在場的證據。
如
果是第三種,那麼一整晚,沒有一樣事情是真實,他們所見到的假象,就實在太過滲人。
江西穆退出光盤,立刻前去隊長曾今朝的辦公室,要將剛纔的事情報告給他。
這時候高臺陽正在隊長的辦公室,曾今朝招手,“你也進來了解一下。”
江西穆坐在一旁,曾今朝問向高臺陽,“關於你爸爸,我們會盡快找出兇手。在此,你可不可以多說說,關於你爸爸奇怪的地方?”
高臺陽的眼眸流露出悲傷的色彩,暗淡而沉沉。山一般的身形,卸去了往日的怡然氣使。終於回答道:“老爸這段時間跟了誰,與誰有過爭執。我想了許久,就只能想到那個泰常引局長。發票不就是他開立的嗎?”
江西穆對於這個名字很是熟悉,先是那1996年籃球隊員出現的名單,之後是調查證實,於家傲死前與泰常引有過爭執。“你爸與他有爭執?”
高臺陽低着頭,說道:“爭執,不算吧。在那發票之前——前一個星期吧,我回到家,見到泰局長在我們家做客。我爸很是緊張,握着杯子有些發抖。”
“我進到房間,掩上門卻偷偷聽着。‘你說我們會不會一起倒黴?’這是我爸說的。”
“泰局長卻一陣冷笑,有些莫名其妙,‘你怕什麼,你不過是幫我一點小忙。來,喝酒壓壓驚。’”
“‘可是……如果這人知道……知道我收了於副部長的——’後面我爸說的好小聲,我勉強聽到,應該是錢的數目。我懷疑,我爸瞞着很多事情。”
“泰局長卻哈哈笑着,‘1997年的老黃曆,怕他個球——’”
“‘當時就不該聽了你意見,也不至於現在一身騷!’我爸顯然有些憤怒的”
“‘你拿都拿了,裝什麼高尚。如果當時不趕走他,我們早就被調查。你跟臺陽,會有今天好生活嗎?’泰局長冷笑道。”
“‘你這是威脅我麼?’我爸說的飛快,‘那一年,我只不過是個小經理,卻讓我將生產事故嫁禍給他,逼得他離開。我怎麼會想到會有現在的麻煩,都是你搞的鬼,你自己要負責!’”
“那時候聽到這句話,我就感到整個毛孔大張着。這太驚人了,我爸他在1997年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纔有瞭如今這些。”
“事後,我單獨問我爸。我爸卻十分火大,將我推出門外,書包也丟了出來,讓我趕緊滾!”
高臺陽弓着背,面色已趨於平淡。他詳細的敘述了這一經過。
江西穆手撐着下巴,細細思索這個平常卻飽含謎語的談話。
其實,死去的勇遇樂以及於家傲,乃至高山清都知道兇手是誰,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事情可以一直追溯到1996年和1997年,這幾人做了一件有違天德的事情,致使15年後,遭到十分殘忍的殺害。
目前還活着的、與這個事情有關係的人,只有泰常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