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午後,從別院回來的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的抵達了侯府門前,衛箬衣和衛毅站在門口迎接。
等見到老夫人手臂上纏繞着紗布被人從馬車上攙扶下來,衛毅的眼眶便是一熱。
他戎馬一生,素來都是他在外征戰,受傷,如今一看到自己那位被父親寵愛嬌慣了一輩子的母親受了傷,他的心就忍不住一抽抽的疼。
他撩衣跪倒在馬車之前,“兒子不孝,連累母親受苦啊!”
他這一跪,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衛箬衣也趕緊老實的跪着。
“都起來!”老夫人的眼淚亦是在眼眶裡打轉。其實她在被困山坳的時候都已經下過決心了,能堅持便堅持,若是實在堅持不住了,等那些叛軍抓來,她一定會在叛軍抓住她之前自盡的。
她一輩子被人疼愛着,當了一輩子的紫衣侯夫人,不能到老了卻要變成敵人置肘自己兒子的工具。她的驕傲,還有她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許!
好在她有一個聰慧的好孫女,找人救她救的及時。
提及這個,其實老夫人對蕭瑾的印象並不是太差,幾次侯府的危機都是蕭瑾幫着解決了的。這幾天她在別院之中也想了很多,可嘆便只能嘆是造化弄人,蕭瑾他身在皇家,是個不折不扣的皇子。
若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錦衣衛,老夫人覺得自己壓根就不會反對自己的寶貝孫女與他往來。
如今再回到侯府,看着侯府那依然巍峨聳立的大門,硃色的大門,鎏金的看門獸,老夫人心底感概萬千,只差了一點點,她便要與這些她已經熟悉了一輩子的東西天人永隔。
“都進去吧。別杵在門口了!”老夫人啞聲說道。
大家這才都起來進了門去。竹姨娘一家還是被關入了寒梅苑之中,這些天在別院之中,因爲衛箬衣的特別吩咐,也是有專門人看管着他們。
等回到府裡,大家聚集一堂,蘭姨娘東張西望,卻是沒見到衛蘭衣的身影。
只是堂上老夫人正拉着衛箬衣和衛毅說話,她身爲姨娘不敢打斷他們的交談,即便是心急如焚,也有點一籌莫展的感覺。
她心不在焉的等着衛毅說獵場裡面發生的事情,等聽衛毅說道衛蘭衣被推到了兩軍陣前,她突的一下直接跳了起來。
“侯爺,蘭衣她怎麼了?可是出事了?”她失聲問道,也顧不得禮儀不禮儀了。
就連老夫人都在蹙眉。
“坐下!”老夫人沉聲說道,“若是蘭衣真的出事了,侯府會是現在的樣子!這般的沉不住氣,虧得你也出身侯府!”
說的也是,已經六神無主了的蘭姨娘定了定神,臉色慘白。若是她的女兒真的出事了,應該會有人報消息去別院的。可是自打進門開始都沒見到蘭衣,她這心神不寧的。難不成蘭衣受傷了?
“你那女兒好的很。”衛毅沉聲說道,只是眼底帶了濃濃的譏誚之色。“我當你也是出身侯府的人,怎麼說也比旁人要懂得一點禮數,如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以後這侯府裡面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你手裡的事情以後都交給小梅吧。至於你女兒怎麼了,一會叫她出來,你自己問她吧。”
驟然被點名了的梅姨娘一驚,有點驚慌失措的擡起了眼眉。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按住了已經脫口而出要拒絕的話。
小梅?
衛箬衣卻是眨了眨眼睛,哎呦,什麼時候自己爹對梅姨娘的稱呼變成了小梅了?如此的親熱?
她看了看梅姨娘,雖然已經上了點年紀,但是真正的風韻猶存啊,那身段依然柔美如同少女一般,眼眉之間雖然已經稍稍的有點細紋了,但是更多的是成熟的風韻,自由屬於她的一種特殊的美。
蘭姨娘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她擡手按住了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侯爺,究竟妾身做錯了什麼?”她再度失聲問道,雖然已經在極力的壓制,但是依然掩飾不住她語氣之中的不甘和激動。還有她要問衛蘭衣什麼?蘭姨娘猛然回過味來,忍不住渾身發冷,莫不是衛蘭衣懷有身孕的事情被衛毅知道了?
“呵呵。”衛毅一陣冷笑,“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明白!來人,去將你們的蘭衣小姐請出來吧。”
不消多時,便有兩個婆子模樣的人帶着衛蘭衣走進了大堂。
這幾天衛蘭衣在家基本上是度日如年。
衛毅和衛箬衣就好象將她給遺忘了一樣,回到家中雖然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過卻是大門緊鎖,就是她想出去到院子裡透透氣,那該死的婆子都不準。
她自知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心虛理虧,所以即便心底有怨氣也一直在忍着。
一天天的過去,她就益發的不安,對她不理不睬的,這是要將她軟禁一生嗎?爲何沒人過來問她肚子裡面的孩子是誰的?她是真的懷着皇家血脈啊!
還有皇上!四皇子!宸妃娘娘!
她的事情已經鬧在了兩軍陣前了!肯定是舉世皆知的。爲何他們這些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皇嗣啊!她肚子裡面很可能是個兒子!四皇子的長子啊!難道宸妃將娘也不管她了嗎?
驚恐,心虛,焦灼,這些情緒混合在一起,讓她幾乎夜不能眠。即便是不止一次的問了看管她的婆子,那婆子應該是得了吩咐,不準與她交談,所以無論她怎麼問,那婆子都不開口。
衛蘭衣又苦於自己的喉嚨沒康復,說話就疼,聲音也是沙啞的不行,再怎麼着急沒用。
今日忽然有人說衛毅找她,她先是一驚,隨後便是一陣狂喜。
她竟是一點懼怕之意都沒有。
她不住的告誡自己不用害怕,她有皇嗣護體。即便是父親再怎麼生氣也動不得她,動不得她肚子裡面的孩子。
她稍稍的修飾了一下自己就跟着人來了。
等一跨入大堂,看到擠擠而坐的一家子人,她的狂喜便漸漸的消失,變成了有點慌張失措。
“見過祖母,見過父親。見過郡主,見過各位姨娘。”衛蘭衣收斂好自己的心神,嫋嫋婷婷的行禮。在外人面前,她素來都是這副樣子,永遠都是好教養。
“行了。”衛毅揮了揮手,“你如今心大了,這紫衣侯府已經裝不下你了。”
衛蘭衣將頭一低,沒有搭話,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底定了一定。有這個孩子在,她自是不會被父親刁難的,頂多是言語上刻薄一些罷了。
“怎麼了?”老夫人蹙眉,馬上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
“母親。”衛毅起身,再度撩衣在老夫人面前跪倒,“兒子不孝。治家不嚴,如今出了一樁醜事,辱沒了我們紫衣侯府的門楣,所以兒子自請責罰。兒子請母親用家法懲治兒子。並且兒子懇請母親一件事情。”
老夫人的眉頭蹙的更深。
衛毅這個臭小子小的時候沒少挨她揍。
那時候她一動怒就急吼吼的請家法,但是自他隨軍去了邊關之後,她就再沒提過動家法這件事情了。
今日是衛毅主動請打,這件事情定然不是小事。
老夫人這麼想,其他幾個人也是這樣想的。蘭姨娘在頃刻之間有一種要暈過去的感覺。
她如今什麼念頭都沒有了,心頭一片慘白。
“你纔剛剛平定了叛軍!已經是爲了大梁立下大功。我爲何要用家法懲治你?起來好好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夫人說道。
衛毅這才起身,一五一十的將陣前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他平日裡大咧咧的,說什麼都是一改而過,但是今日他一反常態,卻是將這件事情說的形象生動,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如同親臨一樣。便是每個人的心情都隨着唯一的話語起伏不定,忽高忽低的。
衛箬衣……
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爹真的有一副好口才,哪裡還有點半點粗曠漢子的感覺。
等說完之後,衛毅就一臉譏誚的看向了蘭姨娘,“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不光讓衛府當中出醜,還差點誤國!我是不敢讓這樣的女兒待在家裡了。也不敢要你這樣的姨娘在侯府之中了。”
蘭姨娘頓時臉上半點血色都無。
她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當場就有要暈過去的感覺。
衛毅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要將她休回去嗎?
她大把的青春年華都丟在這個男人身上,這麼多年,她都不曾博得他半點的憐惜,她都忍了,只要她身在紫衣侯府,在他的身邊,她全數都忍了。可是他怎麼能這麼絕情,說趕就要將她趕走?
她做錯了什麼?
她這麼做難道不是爲了紫衣侯府,爲了他們的女兒嗎?
成爲皇家媳婦,紫衣侯府難道不是臉上有光,門楣發亮嗎?
還記得她才被擡入侯府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衛毅,也曾經將一顆心就直接丟在了他身上。
她知道他心底有人,也知道他肯納了自己不過就是和家裡置氣。
這些都不要緊啊!
她也曾天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憑着自己的美貌和溫柔抓住他的心!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