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大梁的軍法規定,若是駐守邊關的將士有親屬到訪,若無戰事,可以准假十五日用來陪伴親人所用。
也就是說蕭瑾來了,衛箬衣本身就是可以將手裡的事情暫時交代一下,專心陪他的。
只是衛箬衣一直想着自己纔剛剛在軍營裡面站住腳跟,若是每天都跑的無影無蹤着實不太好。
“其實也沒什麼好交代的。”衛箬衣惱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只是去縣城走走罷了,我將衛辛留下,若是有緊急的事情只要告知與他,他自會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我。”
“是。”孫淮應了一聲,這才緩緩的擡起頭來。
“孫將軍的臉色這麼差?”衛箬衣這才注意到孫淮的容光暗淡,眼底帶着疲倦之意,雙眸的眼白之處也帶着血絲,整個人比急行軍幾百裡還要顯得疲憊。
“軍餉才至,又是拖欠了許多年的,這兩天連夜覈對賬冊,是熬了夜了。”孫淮趕緊解釋道。“將軍不必牽掛,末將只等賬冊覈對完畢,好好的休息休息就會好了。”
“那是辛苦你了。”衛箬衣瞭然的點了點頭。
全營上下三萬餘人,每個人的軍餉都不盡相同,又是好多年拖拉下來的,自是賬目覈查困難,當初她也是框了一個大概,又加了一些數目當利息報去了兵部,她想着兵部那邊總有賬目,加加減減的能給個八成就不錯了。誰知道兵部給了一個十足十還要多。
所以軍餉一到,可就苦了軍中這些主簿們了,一個個覈對賬本覈對到眼睛發青的地步。
衛箬衣是想將多餘的錢款用在其他上面,所以才下令叫大家將具體的數字清算一個清楚明白。
這事情她是交給孫淮去督辦,孫淮沒有私心,辦事又認真,交給他,衛箬衣自己也放心。
衛箬衣本是想拍拍孫淮的肩膀以示安慰的,手擡了一半,眼角餘光瞥見了站在自己身側斜睨自己的蕭瑾,這手臂就生生的在空中拐了一個彎,落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假意的撓了兩下……醋王在此,好尷尬!
交代好事情之後,衛箬衣就換了一身衣服與蕭瑾一起攜手坐上了馬車。
蕭瑾雙手抱胸斜靠在車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衛箬衣。
“你幹嘛這樣看我?”衛箬衣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不由自己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樣子,沒什麼不妥吧……她換了一件看起來挺低調的齊胸儒裙,在蕭瑾的一再要求之下還在外面加了一件坎肩和披帛,頭髮梳的是時下最常見的婦人髮髻,墜了一個明珠作爲花蕊的桃花小簪在發間,簡直是低調到不能再低調了。
“對了,咱們軍營之中難道就沒個軍醫能醫治你高貴的頸脖子嗎?永寧親王殿下!”衛箬衣忽然想起他剛纔的話,所以白了蕭瑾一眼。
“你是真遲鈍還是在裝傻?”蕭瑾擡手用手指點了點衛箬衣的額頭,橫了她一眼道。
“什麼意思!”衛箬衣被問懵了。
“你看不出來那個孫淮對你有意思?”蕭瑾提到這個就一肚子的蛋花湯。在別的事情上面她比鬼都精明,怎麼在這上面,就遲鈍的和一個木頭疙瘩一樣。不過轉念想想,蕭瑾也覺得自己好笑。當初他幾次試探她,她都傻乎乎的……唉,非要等他將話挑明瞭,她才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意,真是一個呆頭鵝一樣的姑娘!
思及於此,蕭瑾的目光之中就又充滿了寵溺之意。
呆頭鵝一樣的衛箬衣也是很可愛的嘛!
“啊?”果然衛箬衣一臉的呆滯,那傻愣愣的表情瞬間更是取悅了蕭瑾,他笑着展開手臂將呆頭鵝姑娘拉入了自己的懷裡,“好在你在這方面很呆很呆!”他輕輕的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心底自是柔的好像要化開了一樣。
這是老天賜予他的珍寶!
她哪裡呆了……
衛箬衣被蕭瑾輕擁着,不服不忿,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孫淮對她有意思?她自到了關西大營,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去刷自己在全營將士心目之中的存在感和好感,孫淮自然被她歸結到全營將士的範疇之中,而且因爲孫淮的地位特殊,所以她對他“特別關照”了一點點。莫不是因爲她這點點“特別關照”就讓孫淮誤會了什麼吧……
罪過罪過!
衛箬衣覺得自己也是真的挺冤枉的,她每天想的事情太多了,哪裡還有腦子和閒工夫去想旁的什麼東西……若不是蕭瑾點明,她是真的沒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撩了孫淮了……
“好了不要去想了!”感覺到衛箬衣在自己的懷裡一動不動,甚至自己說她呆,她都不反駁一下,蕭瑾就知道這丫頭現在一定是去想孫淮了,頓時醋意大發,“你只准想我!”
呃……
衛箬衣這纔回神,擡眸看到了蕭瑾脖子上被自己抓出來的三道爪子印,血痕都幹了,留下三道淺褐色的痕跡。這哪裡需要上什麼藥啊,藉口!
衛箬衣忽然秒懂了爲何今日蕭瑾穿成這樣跑去校場,也忽然明白了爲何孫淮的臉色會那麼的難看……
蕭瑾這是去宣告主權了……
衛箬衣瞬間就覺得自己很囧……
尷尬之後,便是一聲輕笑抑制不住的從她嘴角溢出。
“你笑什麼?”蕭瑾問道。
“幼稚鬼!”衛箬衣趴在他的懷裡,笑的益發像一隻小狐狸一樣,眼眉彎彎,隨後她擡手輕輕的在蕭瑾脖子上撓了撓,“你贏了!”
蕭瑾稍稍的一怔,不過馬上明白了衛箬衣指的是什麼,眼底自然而然的暈開了一層得意之色,“我自是贏了!”他低頭在衛箬衣的耳邊說道。孫淮已經被他打擊到擡不起頭來了……他不光贏,而且是大獲全勝纔是。
“你被你爹一棍子給支到了我這裡,你可知道你丟的是什麼?”衛箬衣笑問道。
“知道。”蕭瑾點了點頭,隨後擡手勾起了衛箬衣的下巴,讓她趴在自己的懷裡仰望着自己,“那又如何呢?”蕭瑾笑道,“就算給我天下又怎麼樣?在我的心底,千里江山錦繡都不如你的一顰一笑對我來說來的珍貴。你便是我的天下!”
目光綿綿密密的撒落在衛箬衣的臉上,誠摯而帶着無盡的情意,如同一張網將她牢牢的攏住,無所遁形,她也不想遁走。
心裡忽然升起了無限的感概,衛箬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無需再多的話語,她迎着蕭瑾的脣吻了過去,這便是她的迴應了……
關西縣還算比較繁華,已經是春末,氣候宜人,陽光燦爛,關西縣裡面有不少外族客商前來交換貨物。
大梁自開朝以來,開國皇后十分注重邊貿的發展,即便是與鄰國衝突不斷,但是一直鼓勵民間貿易往來。
所以關西縣城雖然是不怎麼大的一個地方,但是熱鬧非凡。街面上店鋪林立,各式各樣的招牌掛了滿街,一眼看過去,別具一番風情。
“這街上這麼多外族人?”衛箬衣一下車就吃驚的說道。
“恩。”蕭瑾點了點頭。
“這和之前的冰河縣真是天淵之別啊。”衛箬衣乍舌到,不過相距了幾百裡而已,冰河縣卻是十分的蕭條,雖然也能在夏秋之際看到有外族人走動,但是與這邊相比真是不能同日而語了。
可見冰河縣若是除掉了匪患之亂,再修養生息一段日子,便也是眼前的這副情景了。
“去看看。”衛箬衣開心的拉住蕭瑾的手,拽着他前行。
蕭瑾攏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微笑着擡步跟上。在這裡沒人需要他來打擊,自是將自己捂的嚴實一點。
他和衛箬衣在京城的時候雖然也攜手逛街過,不過礙於他們兩個人的身份,每次出來都是在半夜,街面上的店鋪都關了門了,到了冰河縣之後,衛箬衣每天忙的屁大腳後跟,恨不得將一天掰成兩天來用,兩個人也沒這種閒情逸致出來晃悠。到了這裡則不一樣了。衛箬衣剛剛打了一個勝仗,關西大營的軍餉又到了,她自是一身的輕鬆。
畢竟是外族人衆多,蕭瑾看了看跟隨在自己身後的衛庚,給了他一個眼神。
衛庚心領神會,他暗中打了幾個手勢,又召喚了不少衛家的暗衛前來暗中保護着。
街面上賣什麼的都有,從毛皮到外族人的手工製品,還有酥油茶,餈粑等等……逛了一圈下來都不帶重樣的。
衛箬衣看着手癢,若是在京城她一定買買買,但是現在她是關西都護將軍,買了一堆東西回去都沒地方放,所以只能忍了又忍,還是忍住沒有去剁手。
“去歇息片刻吧。”蕭瑾見臨街邊有一家茶樓,竟是意外的乾淨和雅緻,於是對衛箬衣說道。
“好啊。”衛箬衣也看到這個茶樓了,“早上出來到現在還沒喝上一口水,先坐一會兒,再和店裡的小二打聽一下這城裡哪一家酒樓的飯菜最好吃,今日中午你請客。”她巧笑倩兮的轉眸看向蕭瑾。
“好。”蕭瑾笑道。“我自當了親王之後,還沒請本王的王妃吃過飯呢。”他壓低了聲音湊到衛箬衣的身邊說道。
“你個窮鬼!”衛箬衣忍不住噗哧一聲,“你沒當親王的時候又何時曾請我好好的吃一頓酒席?”
蕭瑾……
他仔細的想了想,頓時就有點窘了,衛庚的耳目聰慧,聞言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蕭瑾回眸瞪了他一眼,他趕緊將笑抽了的嘴角抿住,看向了別處,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今日你想吃什麼都行。”蕭瑾趕忙對衛箬衣說道,試圖找回點男子漢的尊嚴。但是在衛箬衣的眼神之下,頓時潰不成軍……
算了,自己摳門的形象由來已久……怕是一時半會的扭轉不過來了。
茶館的夥計看到蕭瑾和衛箬衣雖然穿着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兩個人容貌非比尋常,簡直比畫裡走下來的人都好看,並且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了,找了一個臨窗的雅間將兩個人讓了進去。
“看這裡陳設,倒像是京城裡面的茶樓一樣。”衛箬衣進去坐下之後笑道。
“夫人真是好眼力。”夥計笑道,“不瞞夫人說,我們老闆就是京城人氏。”
蕭瑾看了看掛在牆上的茶牌,“上一壺你們這裡最好的茶吧。快一點便是了。”
“好好好。”一聽蕭瑾要最好的茶,夥計頓時眉開眼笑的,連連點頭,沒過多久他就將茶盤和茶點拿了過來。
“我們沒點這些。”衛箬衣看着茶盤上放着的幾碟小點心,說道。
“這位公子點了我們這裡最好的茶,這些是附贈的。”夥計笑道。“夫人嚐嚐。”
免費的不要白不要。
衛箬衣才擡手去拿碟子裡面的點心,外面一羣外族人匆忙而過,身後跟着十輛大車。
車身似乎很重,在經過衛箬衣的窗戶的時候,車輪似乎被陷落在了路上青石的縫隙之中,卡住了……
他這一卡住,後面的車過不來,路邊擁堵了起來,原本就人頭攢動的街面上頓時變得鬧哄哄的,各族語言交匯到一起,也不知道他們在吵吵的什麼。
“哎呀。”夥計不好意思的看着蕭瑾。“原本是想讓公子和夫人看看這街面上的風景的,才安排了這個雅間,如今這路上一堵,倒是亂哄哄的。實在是不好意思。小的這就替二位將窗簾落下。免得外面的外族人驚擾了公子與夫人品茶的雅興。”
“等等。”見那夥計要去落下窗簾,蕭瑾不經意的朝外看了一眼,隨後就出言制止了他的舉動,“就這樣吧。我們是外地來的客商,初到貴寶地,見識的外族人少。敢問你可認得他們的服飾是哪一族的?”
夥計朝外看了看,笑道,“公子,不瞞您說,小的在這茶館都好多年了,這街面上來過的外族人只要一看,我就知道是哪一個部族的。他們應是西邊的盧漢納族的客商。”說罷他就睜大了眼睛,身子朝窗戶口又湊了湊。
“怎麼了?”蕭瑾問道。
“不太對勁啊。”夥計撓頭狐疑的對蕭瑾說道,“他們穿的靴子怎麼不像是盧漢納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