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流
陸言在唐尋安家裡, 一呆就是好幾天。
唐尋安倒是問過陸言,要不要出去走走,陸言嫌外面人多, 拒絕了。
讓陸言比較驚喜的是, 唐尋安家裡除了游泳池, 居然還有一個靶場。
要不是唐尋安這房子十幾年前就買下來了, 系統真的很懷疑這是他的陰謀。
陸言花幾萬買的弓, 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剛射出一箭,陸言就皺起了眉。他箭頭的準度下降了。
陸言連射了幾箭。
唐尋安在靶場邊看了片刻。
“你以前用的競賽複合弓,這是北獵弓, 使用技巧不太一樣。”
唐尋安十分自然而然地彎腰,湊近陸言身邊, 調整起他的姿勢。
只要活的夠長, 那就什麼都可以會一點。
“獵弓爲了提高便攜性, 會使用更小輪軸距。擁有更大的拉力值。相對於你以前用的競賽弓,後弓弦夾角更小。”*
唐尋安靠的挺近。
陸言聞到了他身上的, 淡淡的洗衣粉味兒,是被曬的暖烘烘的味道。
系統怒不可遏:[他在揩油,這狗東西!]
陸言:“也沒有吧。”
“要注意背部肌肉發力方向。”唐尋安目不斜視,拿起了另一把弓箭,拉開, “多練一下就好。”
一支箭飛馳而出, 射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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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心裡旖旎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 被激起了奇怪的勝負欲。
他在靶場練了一上午弓, 出了一身熱汗。
等洗完澡出來的時候, 唐尋安正在廚房切菜。
今天第八研究所送來了新鮮的食材,是角豬肉。這種污染物渾身雪白, 長着翅膀和角。污染值在100到300左右。經過處理,分解出的角豬肉,污染值能控制在50以內。
角豬是由普通白豬餵食植物類污染物形成的新品種,已經形成了規模化養殖,但比正常肉豬更富有攻擊性。
系統在此時咳嗽了一聲。
[總部一直在考慮,污染病全面爆發後,要如何維持社會秩序。“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找到穩定的食物來源,也是對未來的部署規劃之一。除此外,總部還擬定了好幾個倖存者基地預案。]
陸言思考了片刻:“我想象不出污染病全面爆發的樣子。”
[現在進化的污染物,大多進化方向是致死性,而不是傳播性。污染病全面爆發,你在K市已經見過一次了。爆發的話,不過從魚卵變成了其他污染源罷了。]
唐尋安不愛說話,陸言也不愛,尤其是有了“譫語”這個天賦後。
當然,更主要的是唐尋安早上射了十箭,都命中靶心。
陸言練了一上午,準度也纔在8到10環左右。
這讓他不是很想說話。
陸言栓好了圍裙,看了眼唐尋安。
他本來以爲,對方估計不會做飯,沒想到刀工居然很好,切出來的肉片薄如蟬翼,肥瘦均勻。
今天中午在家吃火鍋。
陸言握住了菜刀,感覺奇怪的勝負欲又一次被激發了。
他從冰箱裡拿出一塊豆腐,淡淡道:“今天吃個文思豆腐吧。”*
系統欲言又止:[……]
一時之間只有切菜聲、水沸聲,窗外的鳥都比廚房裡的人熱鬧。
把嘯天急得直拍狗腿。
只恨唐尋安年紀一大把,還像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就在陸言切豆腐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他的聯繫人一向不多,陸言掃了眼,打來電話的,是大學時的班長。
陸言大學是在A市讀的。
他高考時分數很高,政策說不讓宣傳高考狀元,因此,母校掛出的橫幅是“西都省理科考的比較好的人”。
727分,已經可以在國內隨便挑選學校和專業。
陸言選擇了燕大醫學院,本碩連讀七年,還包直博的那種。
在大學期間,陸言的專業成績從來都是第一。
不過他在碩士畢業後,就回到了K市老家,一度讓大學同學和老師們都非常費解。
有些知道他父母雙亡的教授偷偷聯繫過陸言,說可以借錢給他,幫他繼續完成學業。
殊不知陸言對學歷沒什麼執念,他就想早點上手術檯,成爲主刀醫生。
然後切人。
畢業後,他和大學同學基本沒什麼聯繫。
不過看在是班長的份上,陸言還是選擇了接通。
“陸言!”班長的聲音依然中氣十足,“當初你一畢業,就退羣了,到處找不到人。幸好你一直沒改電話。”
陸言:“有事嗎?”
“草,這麼冷淡……”班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雖然當初告白被拒絕了,但是我們這麼多年室友情分還在吧。”
陸言很想說班長誤會了。
大學裡,對他表白的人不計其數。他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只是天生不愛社交。
班長笑着問:“過幾天不是中秋嗎。同學聚會,來嗎?趙教授也來。”
他嘴裡的趙教授,就是當初提出過要借錢給陸言完成學業的老師之一。
於是,陸言思考了片刻:“去吧。地址等會發給我。對了,能帶家屬嗎?”
他現在還在監護期,得把唐尋安帶上。
班長大驚失色:“你,你結婚了?這麼大事,怎麼不在朋友圈說說。”
說着說着,班長哽咽了。
“還沒。”陸言瞥了眼身邊的人,低聲道,“正在準備交往。”
唐尋安的菜刀一歪,突然切到了手。
手沒事,刀出現了個豁口。
*
A市。金漸山。
爲了躲避無孔不入的污染值監測,城主特意在郊外開闢了一個單獨的世界。
【天賦4-世界】,特殊系天賦。掌管空間。
如果有人接近這裡,會發現一層透明的屏障籠罩住了一片區域,根本沒辦法進入。
偶爾,會有小動物撞上這層屏障,隨後疑惑地離開。
這裡畢竟是山區,人跡罕至。
百米開外,能聽見火車進城發出的躁響。
沈輕揚的觸手抓在燒烤用的竹籤上,翻了個面。
“茲拉”一聲,肉的表面冒起油脂,香氣飄了出來。
做飯用的食材是向屠宰場訂的,呂知說友情價,給先知打了七折,還贈送了兩張滿減券。
今天的肉豬質量很好。
沈輕揚的腕足夠多,經過大半年時間,已經從9根長到了13根。
因此,他可以一邊烤燒烤、一邊切菜、一邊炒。還包攬了洗菜切菜等家務活,反正每個觸手其實都長了副腦,也不需要他分心去操控。
而他屬於人類的上半身,則是安靜地寫着高等數學題。如今,他已經自學到了微積分。
這本暑假作業,是他從一個返鄉大學生包裡搶來的。不僅有作業,還有一套完整的教材。
雖然沈輕揚還沒有參加高考。但高中數學,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城主坐在躺椅上感嘆:“手多真方便。”
城主的長相很有違和感。
如果說,陸言是長得像建模,那麼城主就是建模。他的肌膚邊緣冒着白光,很像是科幻電影裡的虛擬智腦。
城主,B級污染物,污染值6100。
天賦:世界。
病變方向:虛擬化、像素化。
雖然覺醒的天賦排名很高、成爲污染物的時間也格外的早,但城主本身,卻並不強。
在城主還是人的時候,就格外喜歡打遊戲。
成爲污染物後,他花了幾十年時間,利用天賦,給自己構造了一個可以移動的地下城。
城主平時就躲在地下城裡打遊戲,很快樂,一般人也找不到他。
奈何躲不開先知的預知。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被先知預見,並且被抓來幹苦工了。
前面兩次,一次是抓到海里幹活,一次是建了人魚島。
沈輕揚把烤好的肉串放進他的盤子裡。
城主笑嘻嘻地回了聲:“謝謝老闆。”
又等了片刻,一團火焰做成的小鳥飛來,落在了樹梢上。鳳棲梧桐,樹枝很快一片焦黑。
這團火焰像是有生命似的跳在了草地上,隨後交織成人形。
07從火光中走出,收斂了所有火焰後,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甚至臉上被灼燒過的傷痕都不見蹤影。
沈輕揚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從看見07的第一秒起,他就覺得很不舒服。
可能是因爲自己是水生生物,而07的天賦是業火的緣故。
於是,在遞給07的肉串上,沈輕揚沒忍住擠了點自己觸手上的河豚毒素,大概是死不了的。可能會因食物中毒導致嘔吐。
07接過,說了聲謝謝,卻沒有吃。
他知道這些肉是什麼東西,因此暫時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先知起身,道:“7號。”
07的神色很平靜,只是語氣間隱約有些怒意:“當初你逃出去的時候說過,會回來救人。你食言了。”
先知,實驗體18號。
在07之前,他是唯一成功逃科研所的污染物。
這次逃離背後,凝結着無數實驗體的心血。
02甚至就是在那次行動中死亡的。
先知拉下斗篷,紅色的大眼裡充滿憂傷:“我從來沒忘記過約定。但我一個人遠遠不足以抗衡研究所。這些年,我一直在跟隨着預言,想要打造出最強大的污染物,把你們都救出來。我從未忘記過仇恨……”
“知道你離開科研所後,我第一時間找人聯繫上你。”
這當然是在胡扯。
但不安撫好07,容易出大事。
07審視的目光落在了沈輕揚的身上:“他嗎?”
沈輕揚停下了烤串的動作,手裡的筆也收了起來,數十根漆黑的觸手蠕動,上面深藍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07。
他的天賦裡有擬態,沈輕揚也習慣了隨時使用這個天賦。反正污染物也不需要擔心病變度。
這讓他顯得比真實數值看上去弱很多。
沈輕揚笑了起來:“有時候數據只是干擾判斷的垃圾信息罷了,您想試試嗎?”
漆黑的觸手變得膨大,上面的眼睛很像是什麼精神污染。
相看兩厭。
城主小聲道:“你們不要打架啦。污染值波動太大的話,會被發現的……”
他本身污染值並不高。這兩人要是真的打起來,很容易把結界打碎。
先知連忙勸架:“現在我們的目的還是把其他人從第一研究所裡救出來,全世界的污染物應該團結起來!打倒人類!”
沈輕揚,瞥了07一眼,收起了書:“我不去。”
本來對於先知的計劃,沈輕揚一直可有可無的遵循着。
但是自從先知做不出高等數學後,他拒絕的次數明顯增加了起來。
先知覺得很冤枉,畢竟他都大學畢業快三十年了。
先知苦口婆心道:“小沈,毀掉第一科研所,也是計劃中很關鍵的一步。不要中途而廢呀。”
炸掉第一研究所,才能把01到09都救出來。以及其他一些實驗體。
在未來,這些都是對抗人類的中堅力量!
先知是不可能放棄的。
他並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未來又遭到一些不大不小的改變。
先知甚至已經想好,炸掉第一研究所,營救出大多數實驗體後,要怎麼護住公維彬,不讓他被其他憤怒的實驗體殺死。
沈輕揚卻沒有聽,他收回了觸手,把帽子扣在了腦袋上,道:“你們隨意,我出去逛逛。”
他有擬態這個天賦,並不擔心會被發現。
先知本來想阻止,然而豎着的大眼睛卻很快眯了起來。
隨後,他背後的人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
“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不過,沈輕揚沒走太遠,很快就折返了回來。
他攤開手,十分硬氣地說着:“老師,給我點錢。”
他可以不吃飯,但是需要錢趕地鐵。總不能撒着章魚腿兒在街上狂奔。
先知:“……”
現在的污染物,誰tm還用貨幣?
先知翻遍了自己的兜,終於找到了一張20元紙鈔,遞給了沈輕揚。
*
沈輕揚擬態出的角色,是一個高中生。
不好看也不難看,帶着眼鏡,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生活裡隨處可見的普通人。
他悄無聲息地混進了地鐵站,兜裡是先知提供的20元生活費。
A市比K市繁華不少。這個地鐵站因爲靠近車站,人數多得嚇人。天色陰沉,有些小雨。
沈輕揚站在地鐵路線圖前,思考了許久到底要去哪。
他的視線被地圖上燕京大學的座標吸引了。
陸醫生曾經在那裡讀過書。
而且,沈輕揚隱約記得,這個大學對遊客開放。
沈輕揚花了8塊錢,坐了接近90分鐘地鐵,終於到了燕大門口。
燕大校門口居然有賣地圖的。他思考片刻,花2塊錢買了一份。
剩下的10塊錢,剛好可以在燕大食堂裡吃一份夾肉的烤餅。
沈輕揚規劃的挺好,可惜鄉下土章魚在門口被攔住了。
保安說他沒預約。
沈輕揚愣在了原地。
他臉上的茫然過於明顯,保安道:“學生仔,你用那個手機微信,就可以實名預約啦。很快的啦,今天還有名額。你是高三學生吧。加油考噢。”
預約進學校需要實名。
他都不是人了,身份證也不可能留着。
更何況,他還上了特別行動部的通緝名單。
沈輕揚比誰都清楚自己這輩子怕是沒機會上大學,哪怕能考到700分也一樣。只是沒想過,要進學校看一眼也這麼難。
沈輕揚看着金光燦燦的大學校門,笑了笑:“謝謝叔叔,我沒帶手機,改天再來。”
雨落在了他的帽子上,空氣溼噠噠的,沈輕揚很喜歡。
他轉身,準備去附近逛逛。就在此時,一輛車駛來,停在街對面。
沈輕揚對車其實不感興趣,不過那輛黑色的轎車看上去很貴,讓他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後車門打開,陸言從裡面走了下來。
儘管隔得很遠,對方的長相也和半年前有些差異,但沈輕揚一眼就能判定,這就是陸言。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A市,但此時,沈輕揚的心裡卻充滿了雀躍。
他的視線近乎貪婪地鎖定着陸言的身影,卻不敢向前靠近一步。
陸言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車上很快向下來了第二個人。
唐尋安撐開傘,舉在了陸言頭頂。
沈輕揚手裡的地圖掉在了地上。
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驟然狠狠擰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來。
陸言有潔癖。家裡常備消毒水,寧願走路上下班也不喜歡擠公交。買菜也從不去菜市場,而是在網上訂購等着送上門。
換句話說,除非是在工作,陸醫生不喜歡別人靠的太近。
但是他讓那個男人靠近了。
那個人沈輕揚也認識,先知給他科普過一些現在還惹不起的東西,有人也有污染物。
唐尋安在其中被重點標記。
先知說,“這可能是現在唯一還有能力殺了你的人。”
“特別行動部1組組長。A市污染病防治總負責人,代號‘暴君’。天賦是時間、龍骨和嗜血基因。”
沈輕揚的手微微顫抖,蹲下,撿起地圖冊。
他的腳底下有一片水窪。
水面倒映出他的影子,那是一張扭曲而醜陋的臉。
他在嫉妒。
嫉妒得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