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微一連吃了三個青橘,直看得赫連雙牙酸,見雲初微再拿第四個,她趕緊伸出手來擋,“我的小祖宗,你要再吃,仔細鬧肚子了。”
雲初微癟癟嘴,“也不曉得爲什麼,一看見這青橘我就流口水。”
“那也不能多吃啊!”赫連雙哭笑不得,“貪吃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一會兒回去你要真有哪裡不對勁了,九爺知道,還不得把我們婆媳罵死?”
雲初微翻翻眼皮,“九爺在南境,遠着呢,他不可能知道。”
赫連雙馬上將剩下那幾個青橘收了起來,“管他知不知道,你都不能再貪嘴了,要真肚子餓,不如我請你去外頭吃好吃的。”
雲初微直甩腦袋,“不要,我就是吃兩個橘子而已,你們不讓就不讓唄,哪兒那麼多話?”
赫連雙看着她,一臉的無可奈何。
雲初微轉而說起了旁的話題,“嫂子,最近和吳二哥怎麼樣?”
赫連雙小臉染上嬌羞,“也就…那樣唄!”一樣沒圓房。
大婚半年了,駙馬對她的好始終沒變過,可她依舊解不開心結,沒法就這麼把自己交出去。
駙馬每天都睡在外面的耳房,久而久之,兩人沒圓房的消息就傳了出去,雲初微來之前,赫連雙正和婆母說這事兒呢。
知道瞞不過去,她索性就坦白了講,直接告訴婆母自己還沒能適應過來,好在婆母脾性好,也沒太勉強她。
幾人說話間,外面就傳來吳勇的聲音。
“娘,公主在這兒吧?”
緊跟着,他挑開簾櫳進來,見到雲初微也在,忍不住愣了愣,隨後笑道:“今兒刮的什麼風,竟然把夫人給刮到這兒來了?”
雲初微轉過頭看着吳勇,他比半年前更加英偉魁梧了,天兒有些熱,他穿着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單薄武士服,胸膛微露,健碩的蜜色肌肉線條緊緻,飽滿彈性,骨鍵筋強,無形中頻頻向外散發出猛男的魅力。
雲初微輕輕吸了一口氣,“這麼久不見,吳二哥進步不少啊,啥時候能參加武舉?”
相比較半年前,如今的他器宇軒昂,就連談吐都大方爽快了不少。
“聽說今年的武舉是在十月份,我才入武館半年多,還是一級新生呢,要去參加武舉,怕是有些難度。”吳勇道:“不過如果下一屆要等三年,那我今年還是願意去試一試的。”
吳勇所在的朝陽武館,是雲初微利用蘇晏的關係幫他弄進去的。
朝陽武館就跟國子監是一樣的性質,但凡從這裡結業的學生,都能被朝廷安排到一份固定的武散職,當然,這種職位連品級都沒有,只能勉強混口飯吃,如果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爲,除了拿校考成績之外,學武其間也可以參加每三年一度的武舉,一旦考中,便可提前結業前往任職。
所以,吳勇雖然是去年才進去的一級新生,但只要報了名,他也可以參加今年的武舉。
“吳二哥這麼認真,就去試一試唄!”雲初微道:“說不準還真能考中呢?”
吳勇笑道:“考中我倒不指望,主要是藉着武舉去鍛鍊一下,看看武舉的難度與武館裡教授的區別大不大。”
“我覺得這想法不錯。”赫連雙道:“難得駙馬如此上進,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吳勇看了一眼赫連雙,耳尖悄悄紅了。
這種羞赧的小動作出現在一個器宇軒昂的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反差萌,雲初微忍不住好笑。
大家把話題聊開,吳勇也就不拘束了,“雲妹妹晚上留在這兒吃飯吧,吃了飯再回去,你要是一個人不敢回去,大不了我送你。”
雲初微忙擺手,“吃飯就不必了,倒不是我不敢回去,而是早上答應了回去陪我婆母吃飯的,咱不能言而無信不是?我還是快些回去的好,一會兒天色晚了,婆母該擔心了。”
聽到她搬出靜瑤太夫人來,吳勇再不敢阻攔了,親自送她出門。
坐上馬車,雲初微衝吳勇和赫連雙揮揮手,“你們小兩口回去吧,我這就走了。”
“雲妹妹,慢走。”
轉過身,吳勇低頭看向赫連雙,“公主,餓不餓了?餓了咱就回家吃飯。”
赫連雙點點頭。
吳勇進米鋪打了聲招呼,“娘,我帶着公主先回去了。”
“噯,老二,路上注意安全。”吳嬸囑咐。
吳嬸和吳大要看鋪子,所以很少回去吃飯,都是在鋪子裡將就着吃的,只有赫連雙和吳勇回去吃。
兩人坐上馬車,很快回到小院兒。
一下車,把赫連雙安頓好,吳勇就急着要去廚房。
赫連雙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吳勇愕然,轉過頭,“公主?”
“駙馬白天在武館就已經很累了,廚房那邊,讓廚娘們安排就好。”
意識到失態,赫連雙趕忙縮回自己的手。
吳勇道:“我怕她們做的公主吃不慣。”
“大婚了,就是一輩子,再不習慣的事,總有一天都要習慣。”赫連雙看着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吳勇心神一震,“公主。”
“叫我雙兒。”
“雙…雙兒。”
“吳二哥。”雖然第一次這麼稱呼他,但她覺得遠比冷冰冰的“駙馬”來得親切。
吳勇坐下來,“公主…雙兒,有什麼話,你慢慢說。”
“嫁給你半年,也任性了半年,希望你原諒我的不懂事。”
“傻丫頭。”吳勇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怎麼突然說這些?”
其實他心中無比震驚,要知道這半年來,夫妻倆過的都是相敬如賓的日子,他從來不越雷池半步,她也不會主動跟他說心裡話,他們的日常相處模式,基本就是他早起,給她做早飯,然後去武館,中午不回來,晚上下學,又會變着法兒地做皇宮裡沒有的小吃給她嘗。
雖然她也肯吃那些菜,但對他的態度,半年如一日,不冷不淡。
“吳二哥。”赫連雙的聲音有些抖,像是渾身都在發冷,“我想,試着接受你。”
吳勇呆若木雞,徹底沒了反應。
“雖然咱們倆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可既然都已經成了一家人,這日子,照樣要過到頭,不是麼?”她眼圈紅紅,像只傷心的兔子,看得他心頭很不是滋味。
“雙兒,哦不,公主,我不會勉強你的。”
從來沒見過她這樣,今兒頭一回見,着實把吳勇嚇得不輕。
說完,他就站起來要往外走。
“吳二哥。”赫連雙喚住他,“你這是…在嫌棄我嗎?”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吳勇結巴起來,有些語無倫次,“我只是覺得,像咱們現在這樣相處挺好的,我可以慢慢等你,等到你心甘情願爲止。”
“你不怨我?”
“不怨。”吳勇甩甩腦袋,真的不怨,此生能娶到公主,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他從不敢奢望她馬上就能接受自己,所以這半年的每一天都在努力,努力讓自己更優秀,變得更強。
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感動到她。
她剛纔的反應,的確出人意料,要麼,是她去過皇宮,被皇后娘娘點撥了,要麼,是她今兒在米鋪的時候,他娘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想到這裡,吳勇眸子霎時陰暗下來,半蹲着身子看着她,“公主,是不是,我娘跟你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你了?”
“叫我雙兒。”
“雙兒。”
“娘沒對我說重話。”赫連雙搖頭,就是因爲這家人的過分縱容,纔會讓她無地自容。
“那你爲什麼……”吳勇很不解,又問:“還是說,你今天又進宮了?”
赫連雙還是搖頭,“我沒進宮。”
駱皇后來過兩道帖子請她,都被她以身子不適推拒了。
那段時間,她正處於叛逆期,心理有點小扭曲,不想把自己的情緒帶入皇宮,免得父皇母后看了以後會更難過。
吳勇輕輕握住她的手,“別哭,你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我幫你分擔,可好?”
他不說這些還好,一說,赫連雙就更難受,不管不顧撲在他懷裡放聲哭了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投懷送抱,卻是哭着的。
也是他第一次抱她,心情有些七上八下。
僵了一瞬過後,他輕輕拍着她的背,“明天我送你去東陽侯府,你和小侯夫人是好友,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和我說的話,就去找她,她不會不管你的。”
赫連雙沒反應,抽泣不停。
“雙兒,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你爲何突然傷心又突然說出那些話來,但身爲你的夫君,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赫連雙止住哭聲,擡起頭來,“什麼?”
“如果可以,永遠都不要哭,公主的眼淚,是很珍貴的。”
不知爲什麼,剛剛還傷心到不顧形象大哭的赫連雙在這一刻突然想笑,於是,再一次不顧形象破涕爲笑。
吳勇見她終於肯笑,心中高興,“現在還難不難受?”
“不難受了。”她搖搖頭。
吳勇將她抱到牀榻上坐着,一轉身去外面的水房打了熱水來,將毛巾浸溼擰乾,拿起來輕輕給她擦臉。
“我自己能來。”赫連雙想從他手中奪過毛巾。
吳勇道:“雙兒一日是公主,就終身是公主,不管是在皇宮,還是在吳家。”
把毛巾從她面上拿開,他很認真地道:“就算你不是,我也會把你當成小公主對待。”
赫連雙溼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心底似乎有個軟軟的地方被觸動,說不出的暖。
“吳二哥,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們本就是強扭在一起的婚姻,如果只是做面子,相信沒有哪個男人能做到如斯地步。
“因爲你是吳家的小公主啊!”
他說話的語氣,很像大人在哄小孩子,卻不管誰聽了,都會覺得特別特別的暖。
聶嬤嬤提着食盒進門的時候,見到駙馬也在,她忙退回去,重新敲門。
“嬤嬤,進來吧!”赫連雙坐正了身子。
吳勇端起銅盆打算去倒水。
聶嬤嬤忙道:“駙馬爺,還是老奴來吧!”
“嬤嬤不必客氣,陪公主用飯吧,這些事兒,我能做。”吳勇說完,闊步走出門外。
聶嬤嬤走到桌邊,將食盒打開,裡面是香噴噴的飯菜。
“公主,這些都是您愛吃的。”擺好碗筷,聶嬤嬤躬身立到一旁,隨時準備着給赫連雙佈菜。
赫連雙趿上鞋子走過來坐下,端起小碗。
聶嬤嬤一面佈菜,一面瞧着她的臉色,然後小聲問:“公主和駙馬爺之間的疙瘩,解開了嗎?”
赫連雙一下子嗆咳起來。
聶嬤嬤暗罵自己不該這個時候多嘴,忙給赫連雙順氣。
又倒了水過來,赫連雙喝了一大口,喘着氣道:“嬤嬤打小就教我食不言寢不語,今兒怎麼迫不及待在我用膳的時候問話了?”
“老奴知錯。”聶嬤嬤垂下頭,一副等着受罰的樣子。
其實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打小就看着自己長大的嬤嬤,赫連雙哪能捨得說罰就罰,“今天我去了米鋪。”
聶嬤嬤微訝,“見到夫人了?”
“嗯。”赫連雙點頭,“大婚半年肚子沒動靜,沒圓房這事兒怎麼都瞞不過去的,我索性全都坦白了。”
聶嬤嬤面露緊張,“夫人如何說?”
“婆母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囑咐我,如果吳二哥待我不好,就跟她說,她替我收拾吳二哥。”
竟然連稱呼都在不知不覺中換了。
聶嬤嬤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說小公主心性單純。
“那麼,公主是怎麼想的呢?”聶嬤嬤試探了一句。
“我…”赫連雙啞了聲音,“我也不知道。”
“考慮了半年的時間,公主還是一點想法也沒有嗎?”聶嬤嬤又問。
其實她並不想逼迫這個小女孩,可是皇后娘娘那邊好幾回讓人暗中來問她公主和駙馬的日常生活狀況,她不敢對皇后娘娘陽奉陰違,卻又不願出賣小公主,左右爲難。
赫連雙想了想,“想法,應該是有的。我打算,慢慢接受駙馬。”
聶嬤嬤大喜過望,“公主此言,可否爲真?”
“當然是真的。”赫連雙道:“嬤嬤不也說了麼,這裡是我今後永遠的家,那麼我想,就算我不接受駙馬,我還是得在這裡待下去,而且一待就是一輩子。那麼彆扭着,終究不是法子,早晚得被父皇母后知道,我不想他們在煩憂朝政之餘,還得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來,這不是乖女兒該做的事。”
小公主總算長大了。
聶嬤嬤很欣慰,“公主想要如何做,就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吧,老奴只是個奴婢,斷沒有伸手阻止公主的道理,老奴能做的,就是祝福公主。”
赫連雙點點頭,“嬤嬤,明天我們去東陽侯府吧,好久沒去看妙瑜了呢,也不曉得她最近如何了。”
——
翌日一早,東陽侯府。
盛夏天兒亮的早,空氣也新鮮,黃妙瑜讓翠芙扶了她去花園裡坐。
雲安曜走了這麼久,倒是寫了幾封信回來,每一封信都認真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自己照顧不了,那就別吝嗇丫鬟們,只管讓她們來。
每次北疆來信的時候,黃妙瑜聽翠芙唸完就拿過來緊緊攥在掌心裡,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感受一下他粗糲的大掌留在信封上的餘溫。
像往常一樣,翠芙又給黃妙瑜唸了一封信,她依舊接過來,攥住信封一角,放在靠近心臟的位置,然後深深地呼吸幾下。
唯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他還在自己身邊。
主僕倆的對面,有一叢細竹林,擋住了兩人的身影,當然,也擋住了竹林那邊的幾個灑掃丫鬟。
但她們說話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
“今天早上我們幾個去打掃小侯爺的房間,竟然從牀底下找出半罈子酒來。”
“小侯爺常在自個屋裡喝酒,這不是很正常麼?只不過,隔了半年你們才發現,太太都沒責怪?”
“太太當時也在,看到那半罈子酒,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但沒多說什麼,只讓我們處理了就是。表面看似沒什麼,其實那半罈子酒大有來頭哩。”
小丫鬟們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八卦湊熱鬧,眼下一聽,紛紛放下手中活計聚攏來,“快說說,那酒什麼來頭?”
之前故弄玄虛的丫鬟挑眉,“你們可還記得去年小侯爺一共喝醉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爲被逐出族譜的那位姑娘,喝得倒是不怎麼嚴重,太太去勸了勸就沒什麼事兒了。
這第二次,小侯爺爲誰喝的酒,說出來你們都不信。”
“難道是小侯爺心儀之人?”
才聽到“心儀之人”四個字,黃妙瑜就手指一顫,信封無聲滑落到地上,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姑娘。”翠芙咬牙,恨不能衝出去好好收拾收拾那幾個嘴碎的小蹄子。
“噓——”黃妙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明知那幾個小蹄子再說下去就得出事兒,卻偏偏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衝出去,翠芙急得額頭冒汗。
小丫鬟們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個人啊,就是早已經出嫁的永淳公主。”
“別瞎說!”有人不信,“本朝有規定,公主不能和權臣子弟聯姻的,小侯爺再怎麼沒分寸,也不可能……”
“就是因爲不可能,所以才單相思嘛!你們是沒看到,永淳公主出嫁那天,小侯爺直接因爲喝多了酒而中毒,險些喪了一條小命,虧得大太太去得及時,又給請了大夫才救回來,否則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那你們說說,永淳公主對咱們小侯爺,有沒有過那種心思?”
“這個嘛,有些吃不準,不過我自己倒覺得永淳公主肯定心悅過小侯爺,不然他們也不會私底下見面了。”
“啊?私下見面?你怎麼知道的?”
“去年大雪,府上倉庫不是囤貨麼?我跟着採辦媽媽出去,內急找茅廁的時候無意中撞見的。”
話已至此,無需再往下聽。
雖是七嘴八舌的一通八卦,卻條理分明,事件清晰,一字一句都在控訴她那位早就暗地裡背叛了自己的所謂“密友”。
黃妙瑜到底沒忍住,當場就哭了出來。
翠芙氣不過,破聲罵道:“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蹄子,主子們的事兒,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雖沒見到本人,但一聽聲音,衆人都曉得是誰了,紛紛嚇白了臉,頓做鳥獸散。
等小丫鬟們都散去了,翠芙纔回過頭來安慰,“姑娘,那就是丫鬟們嘴碎胡亂說的話,您可千萬別往自個心上去,沒的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啊!”
黃妙瑜死死攥着手指。
沒想到,死都想不到,那個讓她嫉妒到能發狂的人,那個被她夫君藏在心裡多年捨不得碰的女人,竟然是她這麼些年自以爲親密無間的好友。
難怪當初她要出嫁的時候,赫連雙會去黃府和她說那些話。
在赫連雙的眼裡,她黃妙瑜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吧?
“姑娘。”越看黃妙瑜的神情,越覺得不對勁,翠芙慌了。
“一邊是夫君,一邊是密友,翠芙,換了你,你會怎麼做?”
翠芙蹙眉,“姑娘,你怎麼不聽呢,那些話,做不得數的,您是大家閨秀,哪能與那些個沒腦子的下人一般見識?”
黃妙瑜泣不成聲,“他們倆要是清白的,有什麼話不能當着人說,非得私底下見面?”
根據那個丫鬟的描述,她想起去年有一天,自己跟着母親去赴宴回來,半道上看見雲安曜魂不守舍地站在雪地裡的場景,她當時還下去給他送傘,但被他拒絕了。
當年不知,如今想來,他那個時候的倉惶而逃,可不就是因爲險些被她撞破了他私會赫連雙這件事麼?
好!很好!
一個個都對她撒謊。
雲安曜說:“我若是有意中人,一準直接上門提親,而不是把婚事交到我母親手裡。”
其實不是沒有意中人,而是他沒辦法真的向自己的意中人提親。
赫連雙說:“人有的時候就得活得單純一點,否則把現實看得太通透,便只會傷到自己。”
諷刺!
這一切都太諷刺了。
她當時爲何沒能反應過來這些話都意有所指,爲什麼沒能把雲安曜與赫連雙聯想到一起?
赫連雙當初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完完全全就把她當成白癡看吧?
“姑娘。”見她面如死灰,翠芙越發難受,小聲哭了起來,“你別難過了。”
夫君與好友的雙重背叛,她怎麼敢忘?
黃妙瑜心痛如割,剛想起身回房,門上的婆子就進來稟言:“小侯夫人,永淳公主來了,在外面求見呢!”
“呵——”黃妙瑜冷笑一聲,“來得倒是及時。”一抹淚,“請進來。”
赫連雙到花園的時候,見到黃妙瑜坐在石凳上,想到一段時日未見,也不知她過得如何,赫連雙心情激動,“妙瑜。”
喊完,就飛奔過去拉住她的手噓寒問暖,“你最近怎麼樣?”
黃妙瑜的眼睛,一直是蘇晏在醫治,由於用藥特殊的原因,覆在雙眼上的白綾不能拿下來,所以即便是哭過,也看不太出來,更何況,在赫連雙進來之前,黃妙瑜已經換了另外一條白綾,遮擋了眼睛,就更看不出來了。
“我很好,多謝公主關心。”
聲音淡而疏離,隱隱夾雜着幾分冷意。
赫連雙一聽不對勁,忙問,“你的聲音怎麼那麼沙啞,是不是碰上什麼事兒了?”
黃妙瑜不答,轉而對翠芙道:“你先退下去。”
翠芙看了赫連雙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乖乖退下。
“妙瑜,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單獨和我說?”赫連雙握着她的手不放。
姐妹倆好久都沒像現在這樣單獨聊過了,赫連雙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黃妙瑜翹起脣角,“小侯爺去北疆以後,公主往東陽侯府跑的次數是越來越少了呢!”
黃妙瑜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好友,赫連雙當然不會把她的話往壞了想,只笑道:“你知道的,我婆母和大伯子都在鋪子裡幫忙,我雖貴爲公主,卻也不能三天兩頭往外跑不是,先不說別人怎麼看,就我自己這心裡頭也過意不去,所以一有空,我都會去鋪子上幫幫忙。
妙瑜,怠慢了你,我很抱歉,如果你在怪我不常來,那往後我隔三差五就來一趟,陪你說話,好不好?”
黃妙瑜心撕扯着疼,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赫連雙還打算裝傻充愣麼?非得要她直接挑明,然後親手撕碎她們之間那點子可憐的“友誼”,她纔會承認?
“公主,花園的風景好看麼?”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赫連雙反應不及,“好,好看,你們府上的花園很漂亮。”
“只可惜,我看不見。”黃妙瑜不着痕跡地從她手裡抽回自己的手,攤開手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柔風,“我的眼睛,這輩子都看不見了,所有的花,所有的樹,所有的人,我都看不見。就算你在我背後做了什麼,我也看不見。”
“妙瑜。”赫連雙有些難以置信,“你怎麼會突然說這些?”
“開個玩笑而已,公主怎麼緊張起來了?”她苦笑。
“不是我緊張,是你今天太奇怪了。”赫連雙抿了抿脣,“到底遇到什麼事,你連我都不能說了嗎?”
想到剛纔小丫鬟們說的那番話,黃妙瑜的心狠狠蟄了一下,“公主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小侯爺他心裡藏着一個人?”
赫連雙手指微蜷,“我記得。”
“我真的好嫉妒那個人啊!”黃妙瑜幾乎是哭笑着說出來的,“她爲什麼如此幸運,凡事都趕在我前頭,她又爲什麼那樣命好,走到哪裡都得萬千寵愛?”
赫連雙緊張起來,“妙瑜,你…你知道她是誰了?”
“不知道,但我覺得,她一定在暗中嘲笑我。”
冷冰冰的回答,非但沒有讓赫連雙浮躁的心緒沉穩下去,反而越發焦灼。
直覺告訴她,黃妙瑜會說出這些話,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怎麼問她都不說,這讓赫連雙很無奈。
“公主,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一無是處?”
“妙瑜,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看到這樣的黃妙瑜,赫連雙心裡說不出的難過,那些年無話不說的好友,到了如今,竟然無話可說。妙瑜有心事,卻再也不願意與她分享了。
“我累了,想回房休息,公主請回吧!”黃妙瑜左手摸到石桌邊緣,慢慢站起來。
“妙瑜,我扶你。”赫連雙走過去。
手指剛一觸碰到黃妙瑜的胳膊,黃妙瑜突然就大力甩開她,“我不用你扶!”
赫連雙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花園裡的路本來就多是鵝卵石,赫連雙這一顛,剛好顛到尾椎骨,疼得她根本站不起來,望着黃妙瑜摸索慢慢往前走的樣子,她紅了眼圈,“你若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大可以直接說出來,咱們這麼多年的姐妹情,你又不是不瞭解我,我不是……”
黃妙瑜突然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很久以前,我也覺得我很瞭解你,可後來我才知道,你對於我來說,太陌生了,什麼相互扶持的姐妹情,感動過的,只有我自己吧?”
“妙瑜!”赫連雙忍住尾椎骨處傳來的疼痛,“你到底,有什麼不能說?”
“不是不能說,是不想說。”黃妙瑜臉上一片漠然,“翠芙,咱們該回房了。”
不遠處的翠芙忙過來攙住黃妙瑜,又看向後面,見赫連雙摔倒,“公主…你…”
“讓人送客!”黃妙瑜冷冰冰扔下一句話,挪着步子往前走。
聶嬤嬤過來看到赫連雙跌倒的樣子,嚇得面色全變,忙彎下身扶她,“公主,你怎麼樣?”
“嬤嬤,你輕些,我疼。”
赫連雙因痛蹙着眉,聲音含着哭腔。
聶嬤嬤心疼不已,“是哪個天殺的敢這麼對待公主,公主只管告訴老奴,老奴一定替您好好教訓她!”
說完,彎下腰將赫連雙背在背上,大步往東陽侯府門外走去。
因是顛到尾椎骨,赫連雙沒法坐,上車以後就歪倒在聶嬤嬤雙腿上,通紅的兔子眼溢滿了淚光。
聶嬤嬤安撫道:“公主再忍一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赫連雙不是因爲身痛,而是心痛。
她一句句回想着黃妙瑜的那些話,哪一句都能刺痛她的心窩子。
“嬤嬤,妙瑜變了。”赫連雙雙手交疊枕在下巴下,吸了吸鼻子,“我和她這麼多年的姐妹情,似乎到最後什麼也沒留下,她說那些都是假的,也不需要我的關心了。”
聶嬤嬤道:“小侯夫人眼睛不好,或許是壓力太大了,一時沒忍住把心中鬱結的怨氣都撒了出來,過了就好了。只不過,公主身份如此尊貴,她再有誥命,也只是個臣婦,她怎敢如此對您。”
“嬤嬤,我不在意這個。”赫連雙道:“疼是有點兒疼,一會兒回去上點藥就成,我在意的,是她的態度。”
聶嬤嬤抿了抿脣,“如果公主覺得真被她傷到,那咱往後就不交這個朋友了,你還可以結交很多人啊,像青鸞夫人和那位許姑娘就不錯。”
“她們兩個的確不錯。”赫連雙喟嘆:“但我和妙瑜是多年的朋友,我不相信她會因爲一時之氣就這麼結束我們之間的情誼。嬤嬤,你覺得會不是她有難言之隱,所以故意把我氣走?”
“這個…老奴也不是很清楚。”聶嬤嬤皺皺眉頭,有些氣憤,“老奴只知道被她這麼一推,公主怕是有好幾日不能下牀了。”
赫連雙悶悶地繼續趴着,沒再說話。
回到吳家,聶嬤嬤依舊把赫連雙背進去,馬上去拿了跌打損傷的膏藥來給赫連雙抹上。
主僕倆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就在赫連雙睏意來襲準備睡覺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吳勇焦急的聲音。
“雙兒——”
“吳二哥?”赫連雙睡意退去大半,睜着大眼睛看他,“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受傷了,就向武師告了假。”吳勇坐在牀榻邊望着她,一臉心疼,“傷到哪兒了?”
“不礙事。”赫連雙笑着搖頭,“已經抹過藥了,過幾天就能好。”
“是不小心傷到的,還是人爲?”這件事,還是府裡的小廝去武館告訴他的,否則他怕是得等到晚上才曉得。
“是我自己不小心。”赫連雙露出寬慰的笑,“已經沒事了,吳二哥不必擔心。”
“我放心不下,就在這裡陪着你吧!”他仍是堅持。
“你這樣,又浪費了一天練武的好時機。”赫連雙嘟嘟嘴巴,“其實晚上回來陪我就行了,真的不必……”
“雙兒。”他打斷她的話,暗影裡,面容凝肅而執着,“如果你受傷了,我第一時間還要去衡量是練武重要還是你重要,那我便不配爲人夫。”
赫連雙忍不住笑了起來,“吳二哥,謝謝你。”
“傻雙兒,一家人,說什麼謝?”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粉白的小臉。
有他陪,之前在東陽侯府的鬱結之氣全都一掃而空,赫連雙終於肯毫無牽掛地安睡。
等她睡熟,吳勇才起身走出門外,問聶嬤嬤,“嬤嬤可知道,公主因何受傷?”
聶嬤嬤嘆了嘆,如實道:“公主被小侯夫人推倒,顛疼了。”
“小侯夫人?”吳勇眼瞳一縮,“她和雙兒不是好友嗎?怎麼……”
“具體細節,老奴也不太清楚。”聶嬤嬤道:“駙馬爺不如等公主醒來再問問她?”
“好。”
——
焦燕今天剛好得空,聽說赫連雙受了點傷,馬上去街市上買了點補品拿着就急匆匆往這邊來。
她進門的時候,赫連雙已經醒了,吳勇正在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公主……”
進門看到這一幕,焦燕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裡出不來。
她從來沒見過吳二哥對哪個女子這麼好,公主可真幸福。
“燕妹妹。”赫連雙見她來了,笑着打招呼。
焦燕尷尬笑道:“我聽說你受了傷,特地來看看,公主傷到哪兒,可有請大夫來看?”
“我沒事兒。”赫連雙實在鬧不明白,爲什麼這麼一點點的小事,會有這麼多人緊張得不得了。
其實是她沒把自己的身份當回事兒,公主乃金枝玉葉,莫說手上,就是擦破點皮,那也是大事。
焦燕以爲吳勇在武館,這纔打算過來幫忙照顧赫連雙的,沒想到他竟然在,所以一時有些無措。
“燕妹妹,別杵着了,快過來坐。”赫連雙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不是來找我的麼?總不能話都不跟我說一句就走了吧?”
“當然,我當然是來找公主的。”焦燕硬着頭皮坐下來。
赫連雙已經喝完最後一勺粥。
吳勇站起身,“你們聊,我就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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