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澹還記得昨天下午晚飯都不吃要往溫家跑。
再次見了甄氏,夏語澹只道郭二姑娘必不會進宮,若溫家有意,倒無需顧念皇家的態度,再多的是男人們朝堂上的事,夏語澹沒有往後說。至於郭二姑娘是否黔國公夫婦親生?
夏語澹只搖了搖頭,再多她也不知道。
甄氏一眼就能看出問題,從西南到京城,那些貴婦們的眼力不會比甄氏差,原來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爲何?
郭二姑娘在黔國公夫婦面前有分量,如今看來,這個分量還不是指望她,走夏煙霞那條路而相互利用的關係,純然發自肺腑,說她是女兒,就是女兒!
在夏家待久了,也別把別人都往那處想。
夏語澹有些惆悵的離開,甄氏也未見歡天喜地,歡喜溫家可能有樁得意的婚事。甄氏是商人,娶個媳婦利弊皆顧是習慣,前面是樁好買賣,也要看自己家的面盤裝不裝得下,低門娶婦高門嫁女,溫神念二甲進士又爲溫家長子,何家同樣是商賈出身,何大人還在都察院坐冷板凳呢,何家最出彩的,是何大姑娘的母親是武定侯府的嫡長女,可何大姑娘退過一次親算是溫家撿漏,溫家配上何家也是門當戶對。現在溫持念是一個白身又是溫家次子,直接娶國公爺的女兒?
甄氏還沒有歡喜過了頭,甄氏對郭二姑娘不夠了解,那一面之緣,甄氏在夏語澹面前只往了好處說,要是說全了,郭二姑娘看似大家閨秀,眉宇間卻壓不住張揚,有幾分妖冶,那種氣質偏偏是很吸引男人的,自己的兒子目前就被吸引住了。甄氏第二天帶了禮物去拜訪親家何夫人,還是舊事,打聽郭二姑娘的品行。娶媳婦是看重家世,最重要的還是媳婦這個人,次子媳婦的門楣將遠遠高於長子媳婦,若次子媳婦是個驕縱的……詩詞裡,幾乎所有的商人婦,都是怨婦的形象。少年心事,和過起日子來,若心不定,就兩個樣子了。
夏語澹不知道甄氏謹慎如此,不過知道了也不會管,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郭二姑娘適不適合做溫家的中婦,只他們家細細思量。
在回宮的路上,夏語澹知道了喬四老爺對林家和侯家的處置。若夏語澹出手還做不到喬四老爺這般乾淨利落,說殺就殺,說貶就貶,快慰是快慰,可是淺碧已經不是完整的淺碧,一路上夏語澹想了很多,是整理她此刻,和親父嫡母的關係,和夏家的關係,和喬家的關係。別以爲搶個高門貴女就佔到了便宜,昨天夏語澹被趙翊歆恢弘的計劃牽引了情緒,太激動那是他們男人的想法,冷靜了一天才覺出味來,夏家當年巴結喬家的權勢,也看中喬氏的剛毅堪配宗婦的品行,兩家聯姻,夏家供着喬氏那個高門貴女,三十年外人只看見國公愛女嫁入了一家子靠着皇后的夏家,嫁給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高恩侯。
喬氏的出身,眼光,處事的手段,治家的能力,樣樣都好。可有一點不好,幾乎讓夏家每個人膈應。
她端着貴女的姿態三十年,問問她的心,她心裡看得起夏家哪一個!
一個屋檐下都是看不起,指望一個家族能緊緊的團結在一起?
至今夏語澹做了太孫妃還能感受到喬氏的輕視。她骨子裡流淌的血液有多高貴呢,造就了她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至於夏文衍,是深深掩飾在骨子裡,不下於喬氏的冷漠和狠毒,只是兩家境況不一樣,實際上夏文衍也幹出過和郝大用同樣的事。
昨天晚上夏語澹心痛得太狠了,到現在還不能恢復平靜。
最意外的事是趙翊歆昨天的態度。趙翊歆每次出宮,看似隨性,其實次次戒備森嚴,昨天晚上完全可以掏出大理寺或刑部等辦事的腰牌把林成家的糊弄過去,卻掏出慈慶宮的腰牌,是喬贏,還是洪氏,讓趙翊歆放下了戒心?
夏語澹回到青烏臺本是想見趙翊歆。趙翊歆不在,他跟在皇上身邊,連續兩晚沒有回來。
從認識趙翊歆到新婚期間,趙翊歆從未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般,作爲情侶恨不得日夜黏在一起的意願,
日夜黏在一起是實質,不是形容。
所以夏語澹必須要承認,自己嫁給了一個不着家的男人。
夏語澹有時想和他說說話,都抓不到這個人。
趙翊歆是國家的儲君,皇朝的龍脈。在很久很久以前,夏語澹覺得皇子皇孫生下來都過着花紅柳綠的生活,生在人間置於天堂,羨煞世人。實際上,只有末代皇朝,皇子皇孫纔在天上人間醉生夢死,在國家隆隆興盛的時候,自秦皇漢武至今,無有盛於今日也,多少文武嘔心瀝血纔開創了盛世,作爲這一切的繼承者,趙翊歆被視爲皇朝生命般寶貴,因而在他的生活裡,夏語澹註定只是趙翊歆生活的一部分。
爲學,習政,立業,事君。每一件都足夠耗掉一個人最美的年華。夏語澹讀趙氏家史,也不是每一個皇子都願意留在京都競爭儲位,他們也甘願在沙場建功,開拓戍邊。比如說那位黔王。
夏語澹還記得第一次見趙翊歆,趙翊歆正在讀大學。
太|祖有二十四個兒子,趙翊歆沒得選!
夏語澹在思念趙翊歆,又不能找他。
皇宮就已經大到望不到邊了,西苑的實際面積比皇宮還大了七倍。不過西苑是個大花園,實際的建築面積還不到皇宮的一半。
兩天不見人影了,或許趙翊歆根本不在西苑,誰知道他在哪裡,兩天前夏語澹也不在西苑,誰知道夏語澹在哪裡。
夏語澹站在繡架前,慢慢繡着一個馬鞍墊子。玄色的素錦上是八條騰雲駕霧的青龍,內府的針工局留下眼睛沒繡,給夏語澹掌針。
夏語澹也不用宮人分線捻線,一針繡完了,自己分捻,剛好繡完兩條龍的眼睛,趙翊歆回來了。站在繡架上看,調笑道:“難爲你做這麼精細的活?”
夏語澹翻過繡架看後面的線頭,道:“我昨天臨時抱佛腳,學了一天呢。”又把繡架翻回來固定,自己誇耀自己,道:“繡得還可以吧,像是龍的眼睛!”
閨閣中無人教夏語澹針線,虞氏也不弄針線,以前夏語澹自己琢磨着拿針,琢磨琢磨,就丟了針畫樣子去了,所以說還可以,翻過來後面針腳一致,只有眼睛這處,七角八歪一團,浪費了一半的線,繡得也沒有別處好。不過別人是吃這行飯,夏語澹只是沾個手,然後就可以臉不紅的說,太孫妃爲皇太子繡了一張馬墊子。
這墊子,是趙翊歆在今年春狩上要用到的。
以往春狩在三月,上巳節後。今年皇上因爲平都公主事,身上不大爽快,原本安排好的春狩皇上臨時不去了,前天又說,春狩還是要辦一次,皇上就不去了,讓皇太孫帶着京城裡的少年們去北閏圍場跑一跑,聯繫一個多月前,皇上說要給神樞營讓皇太孫歷練,這一次京城裡的少年們拉出去,是給皇太孫挑戰友呢。
三月二十九去,四月初九回來。
原本皇太孫的裝備不是這一套。九是極數,天子九條龍,皇上特批皇太孫馬鞍子上可以鋪八條龍。
皇家就是這樣,一個細節,都要有規矩。
夏語澹接着繡第三條龍的眼睛,趙翊歆在屋子裡用磨刀石磨箭頭。
像夏語澹喜歡畫畫,所以她愛好調配顏料,趙翊歆喜歡兵事,他的愛好就喜歡磨磨刀,擦擦劍。
一個屋子,空蕩蕩只有一男一女,各做各的事。
夏語澹手上動作不停,道:“四月初六是淇國公重孫子的滿月禮,我想正式的去淇國公府坐坐,可以吧。”
趙翊歆停了動作,問:“怎麼想着給他們家那麼大的面子。”
夏語澹是要以太孫妃的身份,去參加一個奶娃娃的滿月禮。這是夏語澹二月二嫁進宮,第一次應酬外眷。
“我聽到一些不太好聽的話。”夏語澹皺眉,做出憐愛的樣子來道:“我現在才曉得闔族大家,五代同堂,四代同堂,一流叔伯小十人,那日子得多難過。下面的小輩連正常的敦倫都沒有。要是長輩們,天不予壽,又一個個被召喚的巧合。一年去一個,守孝一次又一次,孝期連一塊兒,下面十幾歲的少年,可以變成中年大叔了。”
趙翊歆笑了下,道:“以前也沒有聽你說起過,你和喬家孫輩們相熟?”
“不熟。”夏語澹頗覺遺憾,又無奈道:“我在喬家輩分高。和我同輩的,我是小丫頭。下我一輩的,他們的年紀還比我大,誰願意帶着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姨母玩耍呢。”
“也對!”
夏語澹說得風趣,可以那麼理解,但這不是真正的理由。趙翊歆願意捧場,道:“喬家大房,還是有那麼幾分值得擡舉的。”
在四月初六之前,現實溫神念和何大姑娘的訂婚裡,只是溫家定禮下的多,排場還是挺小的。溫家請了幾家溫神唸的同年,何家邀上親朋。
算是突兀了,黔國公府向何家送了一份薄禮。
雲南的水果,雪蓮果,酸角,菠蘿蜜,榴蓮,石榴,枇杷,火龍果等拉來了一車。
說貴重吧,黔國公府只是送點水果,燕京作爲國都,這些水果也買得到。
說不貴重吧,雲南據此三千里,市面上買的水果,怎及得黔國公府專途運送過來的新鮮。
水果當然是新鮮的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