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觀察所打來的電話,說發現有一支龐大的車隊正從城西方向,朝我們這裡駛過來。
馬納加羅夫聽到這個報告時,大吃了一驚,緊張地問我:“司令員同志,這會不會是德軍的突圍部隊?”
“這怎麼可能呢,將軍同志?”見到馬納加羅夫這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舉動,我不禁笑着對他說:“您要知道,對於德軍來說,他們最好的突圍方向,不是向西而是向南面。因爲哈爾科夫西面的森林、湖泊、沼澤多,他們的機械化部隊展不開,無法迅速地擺脫我軍的追究。因此,在現有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選擇向南突圍。”
聽完我的解釋,馬納加羅夫的情緒稍微正常了一些,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問:“可這麼大的車隊,來的會是誰呢?”
“將軍同志,我有件事情剛剛還沒來得及告訴您呢。我已經讓奇斯佳科夫他們將司令部遷到城裡來,估計這就是他們的車隊。”說着,我衝他一擺頭:“走吧,出去迎接他們吧。”
從指揮部裡出來,立即就感受到了戰場的氣氛。雖然指戰員們已清理了戰場上的屍體,打掃戰場的部隊,已經把還能使用的武器和裝備收集起來,運走了。但到處倒塌的房屋,隨處可見的屢屢青煙,依舊在告訴我們,這裡不久之前曾進行過激烈的戰鬥。
我站在路邊,靜靜地看着從藏身之處出來的居民們,正在廢墟里尋找生活上能用得着的東西。就在這時,一輛吉普車在我的身後停下,接着基裡洛夫那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喂,麗達,你再看什麼呢?”
我扭頭看了一眼正走過來的基裡洛夫,客氣地招呼道:“您來了,軍事委員同志。”等他走到我的身邊,我朝那些正在廢墟上忙碌,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居民努了努嘴,說,“您瞧,我們該怎樣去幫助這些無家可歸的居民呢?”
“我們的帳篷數量不多。”剛走過來的奇斯佳科夫接着說:“而且在到處是廢墟的城裡搭設大量的帳篷,我不覺得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我等他說完,擺了擺手,說道:“副司令員同志,現在是夏天,就算沒有帳篷,他們晚上也能找到休息的地方。他們需要的不是帳篷,而是能讓他們生存下去的食物。”
“據我估計,這個哈爾科夫城裡,至少有幾十萬居民吧。”奇斯佳科夫有些爲難地說:“要讓我們爲這麼多的居民提供食物和所需的其它生活用品,這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奇斯佳科夫的話讓我沉默了下來,我覺得他說得非常有道理,雖然我們集團軍的物資充沛,但要想給幾十萬人配給食物,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要讓我眼睜睜地看着居民們活活餓死,我又無法冷漠面對。
就在我左右爲難時,忽然聽到基裡洛夫說道:“麗達,我有個主意,倒是可以解決一部分居民,特別是婦女老人的生活問題。”
聽到基裡洛夫說他有辦法,我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催促他說:“軍事委員同志,您有什麼好辦法,就快點說出來吧!”
“是這樣的,”基裡洛夫字斟句酌地說:“在這次戰鬥中,我們有大量的指戰員陣亡。不如召集一批婦女和老人,將陣亡者身上的制服脫下來洗乾淨,將那些被子彈或者炮彈打穿的地方補好,以便給將來補充的新戰士穿。當然我們不會讓這些居民無償工作的,每洗完一件制服並補好缺口,我們就提供五十克的麪包。麗達,你看我的這個辦法怎麼樣?”
“什麼,讓居民們回收陣亡將士身上的制服?”基裡洛夫的話把我雷得外焦內嫩,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要回收犧牲指戰員身上的破舊軍服。當初在斯大林格勒,見到女子高炮團在埋葬她們犧牲的戰友時,活着的人都是把自己身上最好的衣服脫下來,給死者穿上。此刻忽然聽說要把所有犧牲者的制服脫下來,讓我感覺特別扭。
“沒錯,司令員同志。”馬納加羅夫在一旁說道:“回收犧牲者身上的制服,這一直是有明文規定的。況且現在我們的物資匱乏,所以能重複使用的東西,都必須重複使用的。”
聽到馬納加羅夫的解釋,我才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這是蘇軍的傳統,我也不能當衆提出反對意見,只好無奈地說:“好吧,那就組織居民收集和清洗犧牲者的制服,不過每一套衣服只給五十克麪包,有點太少了。這樣吧,沒三件衣服給兩百克麪包。”
“好的,就按你說的辦。”對於我的提議,基裡洛夫首先表示了贊同。接着,他把阿赫羅梅耶夫叫了過來,吩咐他去安排人手,負責組織居民收集和清洗修補舊軍裝,來換取食物和必需的日用品。
一隊隊的戰士邁着整齊的步伐,從我們的身邊走過,靴底踏在滿是磚石瓦礫的街道上,發出有節奏的擦擦聲。我望着這些年齡不一高矮不齊的戰士們,心裡暗自想到:今天他們到這裡來接替那些犧牲戰友的崗位,那麼明天會不會又有同樣的部隊,來接替他們呢?
“司令員同志,我們集團軍的下一步任務是什麼?”正當我在看戰士們源源不斷地從我們的面前開過時,奇斯佳科夫開口問道:“是留守在城裡,還是展開對德軍的追擊?”
“這裡不是說好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指揮部去吧。”我說完以後,就快速地從正在街道上前進着的部隊中穿過,快步朝自己的指揮部走去。
一下涌進十幾二十名指揮員,讓這個原本還寬敞的指揮部變得擁擠起來。別濟科夫看到室內的人太多了,便讓報務員帶着通訊器材去了隔壁的房間,以便爲我們這些指揮員們騰出更多的空間。
等屋子裡只剩下一幫指揮員的時候,我這纔開口說道:“各位指揮員同志們,雖然我們收復了哈爾科夫,但對德國人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哈爾科夫是一個重要的戰略要點,只要佔領了這裡,我們的部隊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向第聶伯河西岸推進,去解放那些被法西斯侵略者佔領的地方。……”
我正說得高興時,無意中發現基裡洛夫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便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廢話有點太多了,連忙言歸正傳:“朱可夫元帥曾經打過電話來,說讓我們集團軍留在哈爾科夫城內進行休整。在完成兵員的補充後,我們將會執行更加重要的戰鬥任務。”
“司令員同志,我可以問問,是什麼戰鬥任務嗎?”我的話激起了奇斯佳科夫的好奇心,他等我一說完,便立即追問道。
我笑着搖搖頭說:“對不起,我的副司令員同志,我也不知道。朱可夫元帥在電話裡,只說是重要的戰鬥任務,具體是什麼任務,他卻沒有細說。”
別濟科夫起身走到堆放地圖的桌前,拿了一卷地圖走過來,擺在桌上攤開,然後說道:“雖然元帥同志沒說什麼任務,但是我們可以來分析一下吧。”
馬納加羅夫低頭看着地圖,既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旁人似的說:“除了我們這裡,還有什麼地方在進行激烈的戰鬥嗎?”
“有的,司令員同志。”馬納加羅夫的話音剛落,他的參謀長伏爾庚將軍就站了起來,用手指着哈爾科夫的西南位置說道:“根據戰報,我們的西南方面軍和南方方面軍的上百萬部隊,正在頓巴斯地區和德軍展開激戰。”
“頓巴斯地區?!”伏爾庚的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一羣人圍在桌子的四周,把腦袋擠在一起,低頭研究着可能派我們去的新戰場。
過了不知道多久,但所有人重新坐下後,我用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後,問道:“指揮員同志們,你們說說,接下來我們真的有可能被調到頓巴斯地區嗎?”
首先談自己的觀點的,當然是我的副司令員同志奇斯佳科夫:“司令員同志,除了頓巴斯,我還真想不到會把我們調到什麼地方去,畢竟我們的部隊,是離頓巴斯最近的。”
他的話剛說完,參謀長別濟科夫立即接着說:“副司令員同志,我不這樣認爲。要知道我們集團軍之所以參加進攻哈爾科夫的戰鬥,是因爲我們部署的位置,離城市比較近。我覺得如果上級要派部隊去加強頓巴斯地區的話,首選的肯定是科涅夫將軍的草原方面軍。所以我認爲就算部隊南調,也可能只是馬納加羅夫將軍的第53集團軍。”
“沒錯,”馬納加羅夫聽別濟科夫這麼說,立即補充道:“如果你們沒有率先向哈爾科夫行軍的話,我估計從城西進攻哈爾科夫的任務,也將是我們集團軍來完成的。所以只要您的部隊沒有劃歸草原方面軍指揮,那麼上級要調部隊南下的話,就肯定是我們集團軍。”
“馬納加羅夫將軍,”奇斯佳科夫客氣地問道:“如果你們南下去增援頓巴斯戰線,那麼我們集團軍會獲得什麼樣的任務呢?”
“向西,渡過第聶伯河。”馬納加羅夫聽到奇斯佳科夫的這個問題,立即毫不含糊地回答說:“去收復基輔。”說到這裡,他轉頭望着我,用討好的語氣說道,“要知道幾個月前,司令員同志就率領第79步兵軍收復過基輔,這次解放基輔,我認爲上級還是會讓你們擔任主攻任務的。”
很多事情一分析,就離真相很接近了。聽到馬納加羅夫這麼說,包括我在內的近衛第六集團軍的指揮員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第聶伯河西岸的基輔。一想到我們的部隊可能擔任解放基輔的主力,大家都激動了起來。特別是基裡洛夫,他曾經參加過收復基輔的戰鬥,如果不是後來因爲敵衆我寡,基輔也不會再次被放棄。沒想到現在收復基輔的光榮任務,再次擺在了我們的面前,他不激動纔怪了。、
我又仔細地看了看地圖,發現沃羅涅日方面軍的主力,一直停留在托馬羅夫卡方向,而從那裡向基輔進發,可以節省不少的路途。想到這裡,我擺了擺手說道:“不對,不對,馬納加羅夫將軍,我認爲您的分析不準確。”
“啊,爲什麼?”聽到自己的分析被我們否定了,馬納加羅夫吃驚地問道:“難道我有什麼地方分析得不正確嗎?”
“您瞧瞧,將軍同志。”我將地圖朝他的面前推了推,然後說道:“目前沃羅涅日方面軍的主力,都集中在托馬羅夫卡及以西的地區,同時還有羅科索夫斯基將軍的中央方面軍,也佈置在基輔的東北方向。如果要解放基輔的話,只要他們派出任何一支部隊,都比從我們這裡出發節省時間。”
大家聽我的簡短分析後,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地圖上。在經過反覆的研究後,他們都認爲,既然我們不可能被派往基輔方向,那麼就只能向南,去幫助西南方面軍和南方方面軍,從德軍的側翼去狠狠打擊他們了。
我們正討論得熱火朝天時,屋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別濟科夫起身去接了電話,很快就扭過頭,臉上蒼白地對我說:“司令員同志,是科涅夫將軍打來的電話,他讓馬納加羅夫將軍的第53集團軍立即歸建,向市中心開拔,去接替我們部隊的防務。”
“什麼?部隊歸建?!”聽到這個消息,馬納加羅夫頓時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他衝到別濟科夫的面前,從他手裡搶過了電話,然後對着話筒說:“喂,方面軍司令員同志,我是馬納加羅夫。我剛剛好像聽到說,您打算讓我們的部隊歸建,是有這麼回事嗎?啊?!是真的,爲什麼?……明白了,我服從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