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場面失控,趕緊上前維持秩序,我站在女通訊兵們的後面,衝着她們大聲地喊着:“姑娘們,安靜,安靜,請保持安靜。”
正在通過送話器向崔可夫嚷嚷不停的姑娘們,紛紛地閉上了嘴,扭頭望向了我。我板着臉對託卡列娃說道:“少尉同志,請您記住,你們是軍人,不是老百姓。崔可夫將軍打電話過來,是爲了向方面軍領導彙報工作,而不是和你們討論這些無關輕重的小事。”
託卡列娃被我說得滿臉通紅,她低着頭尷尬地向我道歉:“對不起,指揮員同志,是我管教不嚴,我以後會注意的。”說着,轉身衝着她手下的女兵們吼道道:“姑娘們,都圍着這裡做什麼,立即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雖然姑娘在沒有得到崔可夫肯定的回答之前,還心有不甘,但看到自己的上級——託卡列娃發怒了,她們只能泱泱離開,回到自己負責的通訊器材前坐下。
我走到報話機旁,戴上耳機後,我衝着送話器禮貌地說道:“您好,司令員同志,很高興能聽到您的聲音,您還好嗎?”
“奧夏寧娜,聽說你重新獲得了少將軍銜,我代表古羅夫和克雷洛夫,向你表示祝賀。”崔可夫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先就我復職的事情,向我表示了祝賀。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謝謝您,司令員同志。但要是不能回到斯大林格勒繼續去戰鬥的話,就算是當上了元帥,我也很難感到開心的。”
崔可夫的語氣忽然變得非常嚴肅起來:“奧夏寧娜。你知道嗎。假如昨天我們不是果斷地做出了轉移女兵的決定。在今天的白天,你身邊的那些女兵,估計就沒幾個人能活下來了。”
他的話把我嚇了一跳,我心裡暗說:難道敵人又陰錯陽差地摸到了司令部附近去了?趕緊追問道:“司令員,出什麼事情了?”
“中午的時候,法西斯匪幫可能已摸清了我指揮部的位置,就開始對他我們所在的區域進行了猛烈的炮擊和轟炸。”崔可夫用沉痛的語氣說道:“爆破彈把整個區域炸得不成樣子,還炸燬了附近的幾個油罐。燃燒着的熾烈的**大量地涌了出來,經過我們的掩蔽部流向了伏爾加河,指揮部被淹沒在火海之中。燃燒着的石油流到岸邊後,又撲向駁船和被河水衝到岸邊的許多圓木上。火流卷着駁船和圓木順流而下。剎那間,好象整個伏加河突然燃燒起來,火焰幸災樂禍地在湍流中猛烈飛騰着。”
聽着崔可夫的描述,我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心想要是崔可夫沒有在昨天強迫我們轉移,而是等到今天的話,能有多少女兵可以安全地到達伏爾加河東岸。還是一個未知數。
“您沒有及時地轉移嗎?”因爲緊張,我在不知不覺中將送話器握得緊緊的。
崔可夫呵呵地笑了兩聲。繼續往下說:“我們的通訊線路被燒燬了,和下屬部隊的聯繫只能依靠無線電,但無線電的信號卻不穩定,常常在最關鍵的時刻中斷。看到我們的指揮部被大火所圍困,指揮部裡不少的指戰員慌了手腳。正在這時,參謀長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克雷洛夫果斷地站出來下達命令,他衝着那些指戰員大聲地說:‘任何人都不許離開!大家要繼續在未被損壞的掩蔽部裡堅持工作!……恢復同各部隊的通訊聯繫,並且保持無線電暢通!’
他說完這些話以後,走近了我的身邊,低聲地問道:‘司令員,現在怎麼樣,我們堅持得住嗎?’
我看了他一眼,回答他說:‘放心,我們能夠挺住!’接着我又用他說過的話表示自己的決心:‘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將擦乾淨自己的手槍。’
見我這麼有信心,他也爽快地說了聲:‘好,就這樣!’接着又忙他的工作去了。”
聽到這裡,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激動地對崔可夫說:“司令員同志,既然情況這麼危險,那麼你們應該轉移。是的,立即,毫不遲疑地轉移。”
我的話讓崔可夫沉默了片刻後,他又接着講:“坦率地講,在剛着火時,我跳出掩蔽部,只覺得火光刺目,兩眼發花,的確有些慌張失措,但是克雷洛夫將軍向大家高聲發佈命令,其中也包括向我,就象進攻時高喊‘烏拉’一樣,成爲鼓舞我們戰鬥的力量。就這樣,我們在大火的包圍中堅守在崗位上,一直沒間斷對部隊的指揮。”說到這裡,我聽到他苦笑了一聲,“雖然我們被大火圍困,但是沒法轉移,因爲我們沒有預備的指揮部。由於所有部隊,包括工兵部隊,都已投入戰鬥,沒有可能爲我們構築新的指揮部。”
“司令員同志,獨立師的工兵連連長米海耶夫,以前是一位水平很高的建築工程師,我認爲他完全有能力爲您在短時間內構築一個完善而安全的指揮部,請您允許我繼續保持對獨立師的指揮權,這樣我就能直接向米海耶夫大尉下達命令了。”
“用不着這樣,”崔可夫委婉地拒絕了我的建議,他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昨晚葉廖緬科司令員向我下達了一道特別的命令,讓每天晚上必須向他彙報一次,現在就是彙報的時間,請你把參謀長扎哈羅夫叫來吧,我要向他彙報今天的戰況。”
“請您稍等,司令員同志。”我說完後,把耳機和送話器往桌上一放,走到一部電話機前,搖了幾下基座上的手柄,接着拿起了電話。聽筒裡傳來了女接線員甜甜的聲音:“指揮員同志,請問您要哪裡?”
我愣了片刻後,本能地回答說:“請您給我接方面軍參謀長扎哈羅夫將軍。”
“請稍等!”
很快聽筒裡就傳出了扎哈羅夫的聲音:“喂。我是扎哈羅夫。您是哪裡?”
“您好。參謀長同志,我是奧夏寧娜。”表明自己的身份後,我簡短地向他報告,說崔可夫在等着向他彙報白天戰鬥的情況。
“好的,我馬上過去。”他說完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不到一分鐘,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扎哈羅夫便出現在了門口。他衝我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道:“崔可夫在的哪條線上?”
我連忙把他領到了託卡列娃負責的那臺報話機前,拿起桌上的耳機和送話器,一股腦地遞向了他,同時保持着微笑說道:“崔可夫將軍在等着和您通話。”
扎哈羅夫道了聲謝後,戴上耳機,一手握住送話器,另外一隻手從衣袋裡掏出一個本子和鉛筆,開始記錄崔可夫所彙報的戰況。因爲我離得不遠,稍稍把身子傾斜一點,就能看到本子上所寫的內容。
只見上面寫着:“敵人在黎明時。開始向我集團軍的防區發動了新的進攻。古爾季耶夫師在18時以前扼阻了敵人進攻。但是,日終時。德軍從兩翼包圍過來,該師只得向尼日涅烏金斯基大街以南撤退,退到鐵路另一邊。把左翼擺在溫尼茨基大街。該師的一位團長馬爾克洛夫少校在戰鬥中負了重傷。
斯梅霍特沃羅夫師一整天都在與敵人爭奪公共澡堂和炊具廠。在全天的戰鬥中,公共澡堂雖然易手了好幾次,但現在仍在我們手中。該師傷亡很大,各團只剩下200~250名指戰員。
古裡耶夫師擊退了德國人對“紅十月”工廠的所有進攻。戈裡什內師、瓦丘克師和羅季姆採夫師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抗擊敵人在集團軍左翼發動的數次進攻。
我們根據這些戰鬥進程判斷,敵人的企圖是不惜一切代價衝到伏加河,佔領主要工廠之後,從那裡沿伏爾加河向南發展攻勢。”
扎哈羅夫在本子上記的差不多了,開口問崔可夫:“崔可夫同志,還有其它要報告的嗎?”
“我們查明,”由於扎哈羅夫把耳機摘下握在手裡,以至於我能清晰地聽到崔可夫的聲音:“從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到107.5高地,在大約5公里的正面上,敵人就集中了5個師的(其中包括3個步兵師和兩個坦克師),此外還有許多加強部隊。另外,德軍還從蘇德戰場的其它地段和從德國本土調來大約40個工兵營。德軍在奧爾洛夫地域的戰鬥,不僅僅是爲了解決那個凸出部,而且還企圖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以便向各工廠實施主要突擊。面臨這種局勢,我們決定派若盧傑夫師去堅守拖拉機廠。
第37師各團佔領防線之後,於今天清晨立刻投入戰鬥,阻擊已突破古爾季耶夫師和葉爾莫爾金師戰鬥隊形的敵兵步兵和坦克。
集團軍需要有喘息的時間,哪怕是一天也好,需要整頓隊伍、集結火炮、供給彈藥、補充人員,以便下一步用局部反攻擊把侵略者從拖拉機廠住宅區和巴里卡德鎮驅逐出去。方面軍司令員要求我們在今天清晨開始反攻擊。但集團軍根本無法做到這點。因爲我們這裡彈藥告竭,而通過伏爾加河運送彈藥,也因爲德軍不間斷地炮擊和轟炸,已經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扎哈羅夫聽完崔可夫的報告後,有些不耐煩地說:“崔可夫同志,你們集團軍所提出的所有要求,方面軍都是儘量滿足你們的。昨晚加強給你們的別雷上校坦克第84旅,不是已經渡河到了城內嗎?”
對於他的質疑,崔可夫辯解說:“參謀長同志,由於運輸船隻的缺乏,目前只有輕型坦克才能渡過河。這些輕型坦克來到右岸後,立即被編入若盧傑夫師和古爾季耶夫師的戰鬥隊形之中。它們只能被用來作火力點,因爲用它們進行反衝擊,去迎擊德國人的坦克,我個人認爲是不理智的。還有今天白天,敵人盡在城市工廠區上空就出動了近2000架次。從天亮開始,部隊的所有行動都停止了。由於敵人的猛烈轟炸,那些受傷的戰士,甚至無法在天黑前,離開避彈壕和掩體,只能在黑暗來臨時,才由衛生員送往衛生營。”
對於崔可夫所陳述的內容,我認爲都是真實可信的,但此刻我只能老老實實地當一個旁聽者,不能隨便向扎哈羅夫談自己的看法。不過好在扎哈羅夫也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的人,他點了點頭,說:“崔可夫同志,我接到通知,剛從莫斯科返回的方面軍副司令菲利普.伊萬諾維奇.戈利科夫將軍,將在今晚渡過伏爾加河,到您的指揮部去,監督反擊計劃的執行情況。”
聽到說副司令員要到城裡去視察,崔可夫有些爲難地說:“參謀長同志,能讓副司令員同志取消這次的行程嗎?”
“爲什麼?”崔可夫的話讓扎哈羅夫大吃一驚,他不解地問道:“副司令員同志的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爲什麼要取消啊?”
在這種時候,崔可夫也不向這位參謀長隱瞞自己糟糕的處境:“我們指揮部裡的通訊聯絡狀況愈來愈糟糕,由於敵人的轟炸和炮擊,始終無法得到改善。顯然,法西斯的火炮手和迫擊炮手已經知道我們的指揮所的準確位置,一直對我們的指揮部進行直接瞄準射擊,迫擊炮彈不時地落在我的掩蔽部入口處爆炸。指揮所人員的傷亡數每時每刻都在增加,顯而易見,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不能讓副司令員同志到這裡來冒險。”
扎哈羅夫聽完後愣住了,他沉思了片刻,接着鄭重地問道:“副司令員那裡,由我負責去說。現在我關心的是,既然你那裡已經不能再作爲指揮部了,我建議你們立即轉移。您有合適的地方可以作爲新的指揮部嗎?”
耳機裡沒了聲音,估計是崔可夫正在考慮。過了兩三分鐘以後,耳機裡再次傳來崔可夫的聲音:“參謀長同志,經過我和克雷洛夫的研究,決定把集團軍司令部轉移到薩拉耶夫師的指揮部去,該師現在已經撤到東岸去整編,我們正好可以使用他們留下的指揮部。不過這麼一來,我們需要沿伏爾加河河岸向拖拉機廠防線移動約500米。”
“那就儘快進行轉移吧,崔可夫同志。”扎哈羅夫友好地對着送話器說道:“至於副司令員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