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命令的下達,小分隊立即成散開陣形展開,戰士們一個個提着武器,緊跟在斯塔爾恰上尉後面向槍響方向衝去。火箭筒被一名身材魁梧的戰士扛在右肩上,左腋下還夾着箱炮彈,雖然負重不輕,但跑得還挺快,幾乎一直跑在整個隊伍的中間。
我心裡正在感嘆這個戰士的力氣大,提着槍一直站在我身邊的拉米斯,突然問我:“師長同志,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我不解地瞧了一眼他,用很自然的口吻回答說:“還能怎麼辦,跟上他們。”說完,我也提着槍追了上去。
這裡離森林邊緣只有兩百多米,但厚厚的積雪大大地影響了我的奔跑速度,等我氣喘吁吁地跑出森林時,戰士們已經和在坦克和裝甲車掩護下,撲過來的德軍步兵交上火了。我二話不說,一頭撲倒到雪地上,對準前面的人影就扣動了扳機。
剛打了半梭子,突然聽見有異響傳來,隨即身旁不遠處竄出一道耀眼的火光,這道火光後面拖着長長的白色尾煙。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射擊,目光緊盯着火光的飛行軌跡。只見這道火光拖着長長的白煙,在暮色中劃出一道耀眼的美麗弧線,然後徑直一頭扎進了德軍的進攻隊列裡。就在我的注視下,火光擊中了一輛德軍的坦克。坦克車身上冒出一股濃煙,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火球升上了天空,跟着聽到一聲爆炸的巨響。原來是我軍發射的火箭彈,準確地命中了德軍的坦克。
我擡起身體,想仔細看看德軍的坦克被炸成什麼樣了。沒等我看清楚,旁邊猛地有人撲過來把我壓倒在雪地上。我猝不及防,臉猛地扎進了雪地。幸好積雪比較深,否則的話,那麼大的衝擊力磕在地上,鐵定破相了。
我艱難地擡起頭,剛想罵這個魯莽的傢伙幾句,猛地聽見有“嗤嗤嗤”的奇怪聲音傳來,好像撕裂布匹的聲音一般,接着就見到旁邊不遠處的火箭筒發射陣地,被密集的子彈打得如同開了鍋似的,地上的積雪高高地揚了起來。
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我看見一支已經裝填的火箭筒扔在雪地上,兩名被子彈打得血肉模糊的戰士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看到這一切,我不禁嚇得毛骨悚然,這德國人用的是什麼武器啊,居然有這麼大的威力?
“師長同志,”壓在我背上的人一開口說話,我馬上聽出是拉米斯,他把身體稍稍移開一些,接着說:“這是德國佬剛裝備部隊的MG42通用機槍,射速快殺傷力強,如果誰不幸被擊中的話,那麼他就會在一瞬間中彈數發,活命的可能微乎其微。前幾天我師在轉移的途中,1075團就和裝備這種機槍的德國佬遭遇了,結果有差不多一個營的戰士倒在了槍口下。”
“什麼?”我不是軍迷,搞不清楚這種機槍在二戰中有什麼驕人的戰績,但聽說自己的部下有那麼多人喪生在槍口下,不禁怒火中燒。我擡頭朝德軍的位置看過去,發現機槍是架在一輛裝甲車上,射手已經調轉了槍口,去掃射我軍其它火力猛烈的區域。
我扭頭看了看不遠處雪地上的火箭筒,把手中的衝鋒槍放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向旁邊滾去。由於中間的雪地上,沒有灌木之類的障礙物,我只滾了幾圈,就順利滾到了火箭筒的旁邊。
我把火箭筒往肩膀一架,也沒爬起來,就趴在地上,對準裝甲車的方向,扣動了扳機。火箭彈拖着長長的白煙向德軍的隊列飛了過去,我也顧不得查看戰果,把火箭筒往旁邊一扔,又趕緊打着滾往自己剛纔的位置滾去。
剛滾回原位,便傳來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我不看也知道,自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準確地命中了那輛裝甲車。
“好樣的,師長同志。”趴在旁邊雪地上拉米斯真誠地稱讚了我一句。
沒等我謙虛一下,前方又傳來了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和陣陣的慘叫聲。我擡頭看去,原來是裝甲車裡的彈藥殉爆,炸得車旁的德國兵鬼哭狼嚎。
“弟兄們,跟我上啊!”隨着斯塔爾恰上尉的聲音,附近站起十幾個穿白色僞裝服的戰士,端着武器就朝對面的敵人衝了過去。
我原本也想跟着衝上去,不過看了看在燃燒的坦克和裝甲車旁邊,只有七八個人影在晃動,上尉他們這麼些人足以應付,所以跑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負責保護我安全的拉米斯奇怪地問:“師長同志,怎麼不衝了?”
我一邊看着上尉他們和德軍的戰鬥,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說:“不用了,這幾個德國佬,上尉他們可以很輕鬆地解決掉。”其實我心裡在說,戰鬥都快結束了,我要是冒冒失失地衝上前,被一顆流彈打死的話,那可夠冤枉的,還不如站在這裡觀戰安全些。
戰鬥沒有任何懸念,小分隊衝上去後,沒有被打倒的德軍士兵紛紛舉手投降。
我正打算和拉米斯一起過去時,卻看見斯塔爾恰上尉帶着通訊兵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離我還有好幾步,他就着急地喊道:“中校同志,不好了,出事啦!”
聽他這樣喊,我的心不禁往下一沉,暗說:難道是羅科索夫斯基出事了?連忙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緊張地追問:“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情?”
上尉低下頭,聲音低沉地回答說:“剛接到降落傘的報告,說在路邊發現了幾輛被擊毀的黑色轎車,車裡的大部分指揮員都犧牲了。”
我雖然着急,但還保持着一絲清醒,聽到只是大部分指揮員犧牲了,而不是全部犧牲了。於是我心存僥倖地問:“那麼救出來的指揮員在哪裡?”
“降落傘他們正在進行搶救,應該能救活。”
“快帶我去看看!”我抓着他的衣服,不由分說地就想要牽着他走。
上尉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從他的衣服上移開,然後才說了句:“跟我來!”
跟着上尉他們走了大概幾百米,到了村子的邊沿,我看見對面有一羣人迎了過來,便本能地擡起了槍。上尉看到我這個舉動,連忙一把抓住槍口,輕輕地撥到了一邊,友善地提醒我說:“中校同志,請不要緊張,是自己人。”
我們和那羣戰士匯合後,對面走出一名軍官,向上尉報告着戰況,而我卻在四下張望,想看看被擊毀的汽車在什麼地方。也許是被周圍的建築物擋住的緣故吧,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正東張西望呢,斯塔爾恰上尉把那名指揮員帶到我的面前,介紹說:“這位是我手下的連長,他負責佩什基村附近區域。”
那名指揮員聽上尉介紹完他的身份,上前一步向我敬禮,正打算按照條例報告自己的職位軍銜姓名時,被我不客氣地打斷了:“這位指揮員同志,我想問問你,村子裡不是駐紮着有一個團以及一個分隊的坦克嗎?戰鬥發生時,他們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指揮員的目光移向旁邊的上尉,見他點點頭,纔回答我說:“原本村子裡駐紮從預備隊調來的部隊,但今天一大早,他們就離開了,好像是什麼地方的防線吃緊,需要他們過去增援;至於那個坦克分隊嘛,剛吃過午飯,除了留下警戒的那輛坦克,其餘的都開走了。我後來聽一名戰士說,這些坦克好像是到別的地方去補充燃料去了。”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裡暗歎一口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好不容易讓斯大林派了一個團的兵力在這裡駐紮,沒想到早不調走晚不調走,正好在敵人來進攻前調走了,看來羅科索夫斯基是凶多吉少啦。不過我還是抱着一絲僥倖問道:“聽說你們救了幾個指揮員,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我已經把他們安置在附近的一間民宅裡。”指揮員又瞥我身旁的上尉一眼,然後把身體一側,禮貌地對我說:“中校同志,請跟我來吧,我帶您去見他們。”
安置第16集團軍指揮員的民宅沒多遠,走二三十米就到了。我看見門口有兩名站崗的戰士,看到我們走過去,戰士馬上立正敬禮。我沒有顧得上回禮,直接推開房門就走了進去。在燈光昏暗的房間裡,有張大木桌,木桌的四周坐着七八名垂頭喪氣的軍官。我走進去,沒等看清楚人的臉,就着急地大聲問:“你們誰是最高軍銜的指揮員?”
“麗達!”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是你嗎?”
這聲音聽着耳熟,好像是集團軍參謀長馬利寧上校的聲音。我趕緊問:“馬利寧上校嗎?”
“是我,麗達。”馬利寧從桌邊站了起來,撲過來用雙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說:“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肩上的傷才癒合沒多久,可架不住他老人家的這種搖法,於是趕緊把他的手抓住,關切地問:“怎麼了?參謀長同志,您不要着急,慢慢說。”
他帶着哭腔回答說:“我們轉移的時候,遇到了德國佬的坦克襲擊,車隊被打散了。幸好遇到了空降兵的戰士們,他們擊毀了敵人的坦克,消滅了步兵,救了我們幾個。可是等我去尋找的時候,卻發現司令員的坐車已經被擊毀了。”
“您的意思是司令員已經遇難了?”我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自己關心的問題。要知道羅科索夫斯基可是一個重要人物,如果他在這個時候犧牲了,那麼整個衛國戰爭的歷史將發生大的變化。
“我們在車裡只發現了警衛員和司機的屍體,沒見到司令員。不知道他是被俘還是逃到樹林裡去了。”
“參謀長同志,”聽見沒發現羅科索夫斯基的屍體,我心裡也踏實了許多,連忙安慰他說:“不用着急,來犯的敵人應該都被消滅了,司令員被俘這種可能可以排除。據我的推測,他應該是看到情況危險,棄車逃到森林裡去了。”說完,我轉身又問斯塔爾恰上尉:“營長同志,你手下還有多少人?”
上尉哭着臉說:“原本有一百五十多人,但在剛纔的戰鬥中犧牲了六十多名戰士,還有十幾名傷員,能動用的兵力大概只有七十人左右。”
才七十多人,要搜索村外那麼大一片森林,人手確實少了點,不過倉促之間也沒法從其他地方調人手過來。就在我左右爲難的時候,上尉帶來的步話機突然響了起來,通訊兵和對方聊了兩句,然後又把耳機和話筒遞給了上尉。
上尉聽了一下,然後告訴我說:“中校同志,村子北面來了一支車隊,負責警戒的戰士上前查看過,是咱們自己的部隊?……”
沒等他說話,馬利寧就插嘴問道:“是原來守衛村子的部隊嗎?”
“不是的,上校同志。”上尉給了他一個否定的回答,然後眼睛望向我,說:“他們說是近衛第八師1077團的,是奉命來保護您回師指揮部的。”
近衛第八師的部隊,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呢?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拉米斯,看到我已經注意到了他,拉米斯上前一步,低聲地向我解釋:“我怕您遇到危險,所以剛纔格里薩離開時,我示意他回去帶人來保護您。”
聽到這麼說,我才明白格里薩開車離開時,爲啥兩人會有那樣奇怪的表情交流。不過現在正需要人手,這些戰士的到來能爲我解決大問題。於是我吩咐斯塔爾恰上尉:“上尉同志,讓您的戰士把車隊帶到這裡來吧。”
功夫不大,我聽見有車輛行駛的聲音傳過來,便說了句:“車來了,我去看看吧。”
剛走出房門,一個車隊就緩緩開了過來,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仔細看了一下,除了前面開路的吉普車,後面有七輛帶篷的卡車。車停穩後,吉普車上跳下兩個人朝我們跑了過來。雖然天色已暗,但我還是看清了其中一個是個把小時前分手的格里薩,另外一個是名少校。
兩人來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禮,格里薩搶先開口說:“師長同志,司機格里薩向您報告,我奉列維亞金將軍和政委同志的命令,帶部隊前來接您前往師指揮部。”
“回師指揮部的事情待會兒再說吧,”說着我把目光轉向了少校。見我盯着自己,少校有些緊張,趕緊向我報告說:“師長同志,第1077步兵團一營營長少校……”
沒等他說完,我便打斷了他,嚴肅地問:“少校同志,您帶了多少人來?”
少校沒想到我會這麼開門見山地問,愣了一下,纔回答說:“全營有一百九十三人。”
一個營才這點人?我不禁又暗歎了一口氣,減員這麼厲害,戰鬥的殘酷由此可見一斑。但我很快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向他下達命令:“少校同志,集團軍司令員羅科索夫斯基將軍失蹤了,您馬上命令戰士們下車,五人一組,到村外的森林裡去進行搜索。”
“是!”他答應一聲,轉身就要跑。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叮囑說:“搜仔細點,活要見人,就算司令員犧牲了,也要把他的遺體擡回來。明白了嗎?”
“明白了。師長同志,請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說完他行了個軍禮,轉身朝車隊跑過去。
很快他的聲音就在車隊那邊響了起來:“全營都有,聽我命令,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