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諾娃離開後,我和尼娜又繼續聊天。
從突圍戰開始,集團軍指揮部爲了確保突圍部隊的行軍速度,下令將各部隊原有的救護隊都從建制裡分割出去,劃歸集團軍的野戰醫院,尼娜的救護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從我營分出去的。原來以爲沒啥機會再見到這支曾經歸我管轄的救護隊,沒想到今天在這裡見到了尼娜,於是我有些激動地對尼娜說:“尼娜,給我講講你們救護隊的事情吧。”
“少校同志……”
尼娜剛習慣性地叫出我的官職,我馬上制止了她,說:“都是老戰友了,就別那麼客套,你叫我麗達就行了。”
“好的,那我以後就叫你麗達。”尼娜爽快地答應了一句,便開始講述我們分開後的故事:“……我們衛生隊被劃歸集團軍的野戰醫院不久,就聽說安丘費耶夫上校指揮的先頭師,連續突破了德國人的三道防線,沿着窄軌爲集團軍主力打開了一條狹窄的走廊。由於要救治的傷員人數很多,野戰醫院在到達第二道封鎖線時,就停止了前進,就地展開,救治那些被送到醫院裡的傷員。沒想到才過了兩天,我們突然得到戰報,由於德國人突然從西向東發起了進攻,集團軍的後衛部隊受到了威脅。在這種情況下,上級又下達了命令,將加入野戰醫院的衛生隊,重新分配給各作戰部隊。……”
“那把你們分配給了哪支部隊啊?”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尼娜想了一下,搖搖頭,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野戰醫院裡的助理,把我帶到了一名中校面前,說衛生隊歸他指揮,然後就離開了。我還沒來得及向中校詢問部隊的番號,馬上就聽到了傳聞,說打開的通道被德國人封鎖住了,正在人心惶惶的時候,德國人的飛機又對正在緩慢向東行軍的部隊俯衝投彈,我們的隊伍一下就炸了羣,人們開始四處亂跑,連帶把衛生隊也衝散了。……”
“通道被德國人封鎖了?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我猜測德軍是在我和伊萬離開後沒多久,就佔領了通道兩側的高地,接下來又憑藉有利的地形,對突圍的部隊展開了阻擊。
“我先是跟在部隊的後面往森林跑,結果遇到了德國人強大的火力阻擊,部隊都被壓制在陣地前,一點都動彈不了。就當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前面阻擊我們的火力開始減弱,並轉移到窄軌鐵路方向。我估計那裡應該是又被我軍的部隊打開了突破口,於是從地上爬起來就直奔那裡而去。等我趕到窄軌附近時,看到在這裡狹小的地帶,至少集結有一個師的兵力,他們正在不計傷亡地沿着通道往前衝。雖然兩邊高地上敵人的迫擊炮和機槍火力,給我軍造成的損失總的說來是很大的,但是更多的指戰員還是突出了重圍。我就是跟在那些奔向窄軌鐵路方向去的指戰員後面,順利地突出了包圍。”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恨得牙癢癢,就是因爲普里瓦洛夫將軍的不作爲,沒有留下足夠的兵力,去擴大突破口和鞏固通道兩側的高地,結果導致了突破口被打開不久,便被德軍強行封死,再打開再封死的悲劇發生,又有數以千計的指戰員因他的錯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如果將來再見到他,我一定要想方設法到方面軍司令員面前告他一狀,讓他爲他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得到應有的懲罰。
也許是我想得太投入了,以至於尼娜後面說的話,我都沒有聽到。她使勁地搖晃了我好幾次,才把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有些擔心地問:“麗達,你沒事吧?”
我使勁地甩甩頭,把剛纔的那些雜念甩掉,強作歡顏地說:“我沒事,尼娜,你接着說吧,我聽着呢。”
尼娜奇怪地說:“我不是都說完了啊?!”停了一下,又擔憂地說:“麗達,你知不知道你剛纔臉上的神情好嚇人啊,就像一副要殺人的感覺。”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可把我嚇壞了,喊了你半天你才緩過勁來。”
我清楚剛纔的失態,是因爲自己對普里瓦洛夫將軍的恨意所表現出來的,但這些事我心裡明白就行,是不能告訴別人的。我咳嗽一聲,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岔開話題說:“對了,尼娜,你說明天你就要轉移到後方去了?”
“是啊,麗達。”尼娜再次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說:“我剛纔不是告訴過你嗎?因爲這裡的醫療條件有限,需要繼續治療的傷員將會被送往後方的軍醫院。”
“女軍人同志,”聽見這個聲音,我就知道是烏蘭諾娃過來了,因爲我領章上沒有軍銜,她以爲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兵。一擡頭,果然是她,我滿臉堆笑地問:“烏蘭諾娃,您是不是帶我去見我的兒子啊?”
“是的。我們走吧。”烏蘭諾娃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我站起身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尼娜突然在後面好奇地問了一句:“麗達,你居然還有個兒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我回頭對她笑着說:“是啊,都好幾歲了,待會兒我帶他過來見你。”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尼娜明天就要被轉移到後方的軍醫院去,讓她把阿利克帶走,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烏蘭諾娃帶着我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木頭房子前,推開了房門走進去。這裡明顯是女衛生員的宿舍,單人牀擺放得整齊有序,而阿利克就躺在離門口不遠的一個牀上。我向烏蘭諾娃道了謝,走到阿利克的身邊,輕輕地坐在了他的牀邊。看着熟睡的小男孩,我用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痕,心裡不禁感概萬千,要不是陰錯陽差在皮亞特尼察村遇見他,並冒險將他帶出來的話,也許此刻他和那些村民一樣,都已經失蹤了。
正在這時,從外面又走進一個戰士,直接走到了烏蘭諾娃的面前,大大咧咧地說:“衛生員同志,原來你在這裡啊,我一直在到處找你。”
烏蘭諾娃看見這個人,像見了鬼似的,拼命地往回退,警惕地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那人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說:“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好事啊!參謀長同志帶部隊回來了,他和師長正在指揮部裡等你呢,讓你過去爲他們檢查身體。”
烏蘭諾娃氣呼呼地說:“檢查身體,去找那些助理軍醫啊,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衛生員,除了會照顧傷員,其餘的什麼都不懂。”
“參謀長才帶着部隊經過長途跋涉回來,身體狀況也很糟糕,需要你去照顧。”
烏蘭諾娃咬着後槽牙回答說:“我不去!”
那人冷冷地哼了一聲,放出了狠話:“烏蘭諾娃,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在外面等你五分鐘,假如你不出來的話,我讓人把你抓過去。”說完,揚長而去,臨出門時還重重地摔上了門。
我被面前發生的一切搞得一頭霧水,我起身走到烏蘭諾娃的身邊,攬住她的肩膀,關切地問:“烏蘭諾娃,這是怎麼回事啊?我都被你們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