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塔波夫上尉手裡捧着的居然是兩件裘皮,我隨手拿起上面那件抖開,發現是一件土黃色的齊腰帶帽的獺皮夾克。我將這件夾克放在了椅背上,又從上尉的手裡接過了第二件衣服,這件是一件過膝的灰色海狸鼠長衣,還鑲嵌着一條同色的玄狐圍脖。
我把這件海狸鼠大衣抱在懷裡,笑着對站在面前的波塔波夫:“上尉同志,你能告訴我,你的戰利品是從何而來的嗎?”
波塔波夫咧嘴笑了笑,隨即回答說:“這是我率領戰士奪取一座被德軍佔領的民宅後,無意中在一個房間發現的,是戰利品。我之所以能得到蘇聯英雄的稱號,都是您的功勞。爲了表示我誠摯的謝意,我想將兩件衣服作爲禮物送給您,希望您能接受。”
我等他說完後,將海狸鼠毛朝裡、襯布朝外,熟練地捲成一個團,重新塞進了波塔波夫提在手裡的背囊,然後態度堅決地說:“上尉同志,謝謝你的好意,但這個衣服我不能收。”
看到我將兩件裘皮一一地塞進背囊,波塔波夫有點傻眼了,他不解地問道:“這是爲什麼啊,將軍同志?”
“上尉同志,無功不受祿。”我禮物地回答說:“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我是爲了感謝您,才特意找到了這兩件裘皮送給您。”波塔波夫的臉頰漲得通紅,竭力想我辯解說:“是爲了感謝您對我的支持和器重,以及即將授予我的‘蘇聯英雄’的稱號。”
“波塔波夫上尉,”我望着站在面前的波塔波夫,正色說道:“你之所以能獲得‘蘇聯英雄’的稱號,是上級爲了表彰你和你的戰士們,在解放利沃夫的戰鬥中,所表現出的勇敢精神和英雄主義,並率先將紅旗插上了市政大樓的頂樓的功績,才決定授予你的,與我無關,所以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聽完我的這番話以後,波塔波夫只是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果斷地將手裡的背囊遞到了我面前,態度認真地說:“將軍同志,給您送禮物,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意見,也是我們連全體指戰員的意思,希望您不要拒絕我們的一番好意。”
“麗達,這是戰士們的一片心意。”列柳申科聽完波塔波夫的話,也笑着勸說我:“爲了不辜負他們的好意,我看你還是收下吧。”
“是啊,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別洛夫也笑着打圓場說:“您還是收下吧,別讓戰士們失望。”
雖然我知道在俄羅斯,拒絕別人的禮物,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但我還是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拒絕。但爲了不傷害波塔波夫的自尊,我還是婉轉地說:“上尉同志,對你的好意,我再次表示感謝。要知道就算你把這兩件裘皮送給我,也沒有什麼用處,因爲我平時穿的都是軍裝。”
聽我這麼一說,列柳申科和別洛夫不好再勸,只能向波塔波夫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而波塔波夫則因爲我的再次拒絕,羞得滿臉通紅,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見到波塔波夫的樣子,我有點於心不忍,便伸手接過了他手裡的背囊,幫他挎在了肩上,繼續說道:“上尉同志,這些是你的戰利品,你還是託人帶回家,送給你家裡的姐妹們穿吧。我相信她們收到你的禮物時,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在我說完後,波塔波夫使勁地點了點頭,擡手向我們三人敬了一個禮後,轉身大踏步地走出了指揮部。
看到波塔波夫離開了指揮部,列柳申科轉身問別洛夫:“軍長同志,我想問一個問題,我們指戰員在戰鬥中繳獲的戰利品,一般是怎麼處理的?”
“根據條令,繳獲的武器彈藥和技術裝備,一律要無條件上繳。而像這種日用品,”別洛夫說到這裡,聳了聳肩膀,“由於沒有明文規定,所以一般都歸繳獲的戰士所有。”
“兩位將軍同志,”從斯大林格勒保衛戰開始,我就發現個別戰士有搶掠財物的情況,隨着戰局對蘇軍越來越有利,這種情況變得越來越普遍,因此等別洛夫一說完後,我便好奇地問:“難道你們沒有發現,我們的戰士手中很多的戰利品,根本不是從德國人的手裡繳獲的,而是從平民的家裡……獲得的嗎?”我本來想用“搶掠”這個詞,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換了一個相對溫和的詞。
列柳申科和別洛夫對視一眼後,又聳了聳肩,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麗達,我們的戰士經過浴血奮戰,才解放了這些被法西斯奴役的城市,他們獲得一些報酬,我覺得也是應該的。”
聽了列柳申科的解釋,我忽然明白爲什麼蘇軍在佔領柏林以後,會發生那麼多搶掠當地居民財物的現象,甚至連參與國會大廈頂部插紅旗的那位軍官手腕上,都戴着兩塊搶來的手錶,原來這一切都和上級的縱容有關。不過我沒有評述指戰員們的這種行爲是否妥當,只是心不在焉地問:“你們知道他們是如何處置這些戰利品的嗎?”
對於戰利品的處理,不管是列柳申科還是別洛夫顯然都比我瞭解得更加清楚。列柳申科說:“通常情況下,都會通過軍郵寄回家去,根據規定:每位戰士每月可以往家裡寄一個五公斤重的包裹,軍官們每月可以往家裡郵寄兩次這樣的包裹,而將軍們的郵寄次數則不受任何限制。至於那些沒有家的戰士嘛,他們一般會將戰利品就地賣掉換酒喝,或者是送給自己認識的姑娘之類的。”
就在這時,參加會議的幾位集團軍司令員陸續地走進了教堂,列柳申科連忙迎上去和他們打招呼,當他離開後,別洛夫在我身邊小聲地說:“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剛剛那兩件裘皮挺不錯,你完全可以自己留下來的。”
我淡淡的一笑,心說那兩件裘皮,一件是檔次最低的江獺皮做的夾克,另外一件海狸鼠長衣的質量和做工也非常糟糕,沒有底絨不說,表面的毛針還又長又扎手。要是高檔的水貂皮,我可能還會半推半就地收下,對於這樣低檔的裘皮自然就敬謝不敏了。
“你好,麗達。”胖乎乎的雷巴爾科走到我的面前,擡手敬禮後向我伸出手,同時客氣地說:“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
“您好,雷巴爾科將軍!能在這裡見到您,我也很高興。”我握着他的手使勁地搖晃了幾下,讚許地說道:“由於您的部署周密,使德軍從城西突圍的企圖被徹底的粉碎了,數以千計的敵人被打死,還有同樣的數量的敵人當了我軍的俘虜。”
聽到我的誇獎,雷巴爾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謙虛地說:“我們能奪取利沃夫,還是和科涅夫元帥的指揮得當有關。對了,麗達,他什麼時候能趕到這裡?”
“快了,元帥同志已經在路上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趕到這裡的。”說到這裡,我朝旁邊的空位一指,友好地說道:“雷巴爾科將軍,你先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