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洛娃引着我進了連指揮部所在的帳篷。見到我倆進門,兩個原本的坐着的男指揮員馬上就站了起來,向我立正敬禮,報告說:“報告少校同志,高炮一連連長阿里上尉奉命來到!”“少校同志,高炮二連連長巴庫中尉向您報道!”
我擡手還了個禮,擺擺手,讓他倆坐下來,同時命令奧爾洛娃出去把基里亞諾娃叫進來,趁三個連長都在,我要先了解一下整個防區的具體情況。
在等待基里亞諾娃來的過程中,爲了緩和帳篷裡的氣氛,我極力地尋找着話題,想和兩人先溝通溝通。
阿里上尉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給我的感覺是有點內向,當對上我的目光時,他顯得有點拘謹,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而巴庫中尉外表顯老,白皙的臉龐上全是皺紋,看起來像個五十出頭的人,即使和我目光相對時,也能保持淡定的神情,於是我就先和他聊開了天:“中尉同志,戰爭爆發前,您在哪裡工作啊?”
“報告少校同志,”老中尉刷地站了起來,我連忙伸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回答問題。他遵命坐下後,繼續說道:“戰前我在日丹諾夫造船廠工作。”
造船廠的!不會又是個高級工程師之類的吧?那樣的話,讓這樣的人才讓戰場的招兵辦人員就該送上軍事法庭。我臉上帶着微笑問道:“您在那裡是幹什麼的?”
“鉗工,八級鉗工。”
雖然不是工程師,但也是個高級技術人員,也許讓他繼續待在造船廠,比上戰場更有意義。我試探地問:“那您怎麼又到部隊上呢?”
“廠裡組織了幾個民兵殲擊營,我作爲廠裡的生產骨幹,就當仁不讓地報了名。我們在普耳科沃高地和德國人打了一仗,很多工友犧牲了,我也負了重傷,被送進了列寧格勒的軍醫院。我出院回指揮部報到時,正趕上在組建保衛‘生命之路’的防空營,我就報了名,並被任命爲了一個高炮連的連長。……”
“等一等,”我打斷了他的話,好奇地問:“您剛纔說什麼?‘生命之路’,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是指我們所保衛的這條冰上運輸線嗎?”
“完全正確,少校同志。”老中尉向我解釋說:“由於這條冰上運輸線的開闢,現在城市的物質供應得到了保障,麪粉、肉類、食糖、米、油等急需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運進了城裡,這樣一來居民的糧食配給定量就有了增加的可能,讓無數人逃脫了被餓死的命運。所以纔會有人把這條冰上運輸線稱爲‘生命之路’。”
“可以進來嗎?”帳篷外傳來了基里亞諾娃的聲音。
“進來吧,中尉同志。”我衝着外面大聲地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基里亞諾娃撩開簾子走了進來。向我敬禮後,自己找了個位置就坐了下去。
當聽三位連長介紹完各自的情況後,我不禁蹙起了眉頭,問道:“我想知道,你們連裡的高射炮的位置都是怎麼擺放的?”
“報告少校同志,”阿里上尉想站起來回答,被我用手勢制止了,示意他坐着說就可以了。“我們三個連,每連九門高射炮,都是按照上級的部署,在由工兵修築好的雪牆後,按照一字型排開的。”
“這樣不好,”我搖着頭說:“高炮一字型排開的話,火力的密度不夠,很難對敵機造成有效的殺傷。”
“麗達,你覺得高炮應該怎樣部署呢?”基里亞諾娃說話時摘下了帽子,並擡手用指尖將一縷頭髮掠到了耳後。在我眼裡,這個原本自然不過的小動作,顯得是那麼優雅之極,讓她更添了幾分女人的嫵媚,在一剎那,我不禁看得有些發呆。
“少校同志,您怎麼了?”也許是我發呆的時間長了點,老中尉發現了我的異常,忍不住開口提醒我。
我連忙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一本正經地向他們闡明自己的觀點:“一個連有三個排,每個排三門高炮。我的意見是以排爲單位,三門炮排成品字形;然後三個排的品字形又組成一個大的品字形。……”
“少校同志,”老中尉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問:“什麼是品字形啊?”
聽他這麼問,我差點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嘴邊,剛纔說話怎麼不經過大腦啊,一張嘴就說出去了。我倒是知道什麼是品字形,可他們沒有一個人認識中文,怎麼可能知道‘品’怎麼寫的啊?於是我連忙咳嗽一聲,換了一種解釋說:“我剛纔說錯了,應該是三角形。每個排組成一個小三角形,再以三個排的小三角形組成一個大的三角形。這樣不管敵機從哪個方向來,我們都可以確保相同的火力密度。不知道我這樣講,大家明白沒有?”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我。
“既然明白了,那就馬上去佈置吧,我希望在天黑以前,看到你們完成新的部署。”
“是!”阿里和巴庫兩人向我敬禮後,轉身走出了帳篷。
我和基里亞諾娃站在撩開了布簾的帳篷門口,望着遠處帶着一羣女兵正在忙碌的奧爾洛娃。“在剛纔的戰鬥中,列娜犧牲了,還有兩名女兵負了傷。指導員同志正在安排人手將她們送到後方醫院去。”說這話時,基里亞諾娃顯得很難過。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一愣,望了她半晌,然後上前從側面用右手攬住她的柔軟而又有彈性的腰身,安慰她道:“親愛的,現在是戰爭嘛,總會有人犧牲。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爲了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不知道有多少英勇的戰士倒下了。放心吧,我們總有一天,要向法西斯匪徒討還這筆血債。”
“真的有這麼一天嗎?”比我高出半個頭的基里亞諾娃,把左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問道。
“會的,雖然戰爭還會繼續下去,但最多三年,我們就取得最後的勝利。”我信心十足地回答她。
“戰爭會使人們親近,”基里亞諾娃突然若有所思地說。“我沒法忘記,剛到171會讓所的時候,我曾經看你非常不順眼,不光處處針對你,刁難你,甚至還想將你從排裡排擠走……沒想到經過幾次戰鬥後,我倆的關係就在不知不覺中改善了。……”
聽到她再次提起了171會讓所,我忍不住接着說:“我還記得班裡的維佳在防空戰鬥中犧牲後,羅斯托夫少校把我們的瓦斯科夫准尉罵得狗血淋頭,說他沒有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一個老兵的責任,沒有保護好女兵們的安全。戰爭是要流血,是要犧牲的,但不是女人。”
我的話也勾起了她的回憶,她感慨地說:“是啊,少校當時還說要儘快把你班裡的戰士補充起來,同時把新來的熱妮亞分到了你的班上。”說到這裡,她又若有所思地問:“麗達,你能對我講講你們和瓦斯科夫准尉阻擊德國鬼子的事情嗎?我想知道熱妮亞、索妮婭、裡莎、嘉爾卡她們四個人是怎麼犧牲的?”
聽到她的這句話,讓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虛,因爲我不知道她是否從瓦斯科夫那裡聽到過什麼,要是我說的和她所知道的內容有出入的話,我會不會有穿幫的危險。想到這裡,我連忙放下摟在她腰間的手,敷衍地說道:“這個事情以後有空時再慢慢地告訴你吧,我們現在先去送送列娜最後一程。”說完,越過她,逃也似地朝奧爾洛娃她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