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謝傑里科夫的團指揮部裡坐了不到五分鐘,連面前擺的紅茶都還沒涼,就有一名少尉興匆匆地跑進來,連禮都沒敬就向謝傑里科夫報告:“團長同志,有股德軍向我們這個方向過來了。”
少尉的報告,讓謝傑里科夫興奮了起來,因爲這是一個向我展示一團戰鬥力的大好時機,他激動地問道:“敵人來了多少?”
“大概有一個連,”少尉回憶着說:“根據我們戰士的報告,和敵人步兵行動的,只有一輛裝甲車,沒有發現重武器。”
聽到敵人只有一個連,而且除了裝甲車外就沒有重武器了,謝傑里科夫興奮得兩頰緋紅,他衝着我說:“師長同志,敵人只有一個連,以我們團的實力,可以輕鬆地將他們全殲。”
我點了點頭,表情平淡地對他說:“我們的兵力是敵人的幾倍,就算不能全殲他們,也可以重創他們。把你的部下都召集過來,給他們下達命令吧。”
謝傑里科夫得到我的許可後,擡頭吩咐少尉:“少尉同志,立即把一營、二營的指揮員都叫過來。”
少尉答應一聲,轉身就跑出了指揮部。不到兩分鐘,屋裡就被十幾個一營二營的指揮員擠得滿滿當當的,他們都圍在桌子的四周,聽着謝傑里科夫發號施令。
一營被部署在道路的南側,屬於城區範圍的建築廢墟內;二營加上正在擔任警戒的三營九連,部署在居民點裡。當德軍部隊進入了伏擊圈後,以槍聲爲號。埋伏在道路兩側的部隊一起開火。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消滅絕對多數的敵人。當看到一顆紅色信號彈升起時,所有的部隊要毫不遲疑地發起衝鋒,殲滅剩餘的敵人。
但所有的指揮員都離開後,謝傑里科夫笑着對我說:“師長同志,都部署好了。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看着空蕩蕩的指揮部,我心裡暗罵其他指揮員都離開了,我現在下指示有屁用啊。我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道:“我想去看看你們是如何消滅這股敵人的。”
我的話讓謝傑里科夫嚇了一跳。連忙勸說我:“師長,前面太危險了,您還是留在這裡等消息吧。”
我不依不饒地說道:“我不親自到戰場上看看,怎麼能知道一團現有的戰鬥力如何啊?不行,今天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去參加戰鬥。”
謝傑里科夫對我的固執是有所瞭解,聽我這麼說,知道無法讓我回心轉意,只能硬着頭皮答應道:“好吧,師長同志。既然您堅決要去觀戰的話,那就由我陪你去。”
爲了讓我看清楚整個戰場。謝傑里科夫帶着我來到了路邊最靠前的那棟樓房的四樓。他把我拉到一個被炸彈炸開的洞口旁,指着這裡說:“師長,您就待在這裡吧,不光視野開闊,而且也不容易被敵人流彈擊中。”
我左右看了看,發現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樓房的側面,左右各有一個窗口,我帶來的警衛員們在窗邊佔據了有利的地形,把手裡的武器架在了窗口,瞄準着樓下。
我朝樓下的道路對面望去,只見一營的指戰員都隱蔽在廢墟里,架好了槍支。也就是我所在的位置能看清,如果是在地面行軍的話,除非走到很近的距離,否則也發現不了。
謝傑里科夫蹲在我的旁邊,討好地問道:“師長同志,這個位置看得還清楚吧?”
我望着前方,頭也不回地問道:“剛纔調動部隊的時候,沒被敵人發現吧?”
“沒有,敵人離我們這裡還遠,肯定發現不了。”他回答完我的問題後,又接着解說道:“待會兒敵人會從我們所待的這棟房子下面經過,等他們進入我們的埋伏圈以後,我會發出信號,讓埋伏在道路兩側的輕重機槍果斷地開火,先將敵人打蒙,接着再一點點將他們全部消滅掉。”
又過了一會兒,敵人出現了在我的視野,我連忙舉起了望遠鏡向前方望去。只見一輛裝甲車慢慢騰騰地行駛在前面,後面密密麻麻地跟着一大羣德軍步兵,不過他們顯然沒有發現我們的埋伏,正端着槍不緊不慢地向我們這裡接近。
隨着敵人的接近,我忍不住衝着左右的警衛員低聲地喊了一句:“準備戰鬥!”我知道在打響第一槍之前,即使老戰士也不免處於霎那的緊張狀態,所以我習慣性地喊了一句,來給周圍的戰士們助威壯膽。
敵人越來越近,現在即使不用望遠鏡,也能清楚地看到,在裝甲車的後面,有兩個戴着大檐帽的德軍軍官。我指着裝甲車對謝傑里科夫說:“中校同志,戰鬥打響後,一定要想方設法想將敵人的裝甲車幹掉,否則會給我們的指戰員造成巨大的傷亡。”
謝傑里科夫點點頭,肯定地說:“我在旁邊的那棟樓房裡安排了兩支反坦克步槍,只要裝甲車進入射程,就絕對不會讓他們逃掉。同時,我還佈置了幾個狙擊手,專門在戰鬥中狙殺德軍的指揮官,讓失去指揮的德軍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
“好樣的,中校同志。”見謝傑里科夫考慮得如此全面,我忍不住稱讚起他來:“你的部署考慮得很全面,除非發生奇蹟,否則這股德軍就成爲了我們菜板上的肉,只能認我們宰割,沒有逃脫的可能。”
正說到這裡,忽然傳來“啪”的一聲清脆槍響,我看見子彈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德軍的裝甲車,車身上濺起了一個小小的火星。這聲槍響成爲了信號,接着響起了爆豆般的槍聲,就連我們樓下的幾挺機槍噠噠噠地響了起來,密集的子彈向敵人的隊列掃去。
幾名跟在裝甲車旁邊的德國兵,因爲猝不及防。被密集的子彈打倒了幾個。後面的趕緊就地臥倒。舉起武器和我們的指戰員對射起來。
我看着還在一兩百米外的德軍隊列,衝着左右大聲地質問道:“是誰,是誰?是誰在沒有得到命令前,就擅自開槍的?”
沒有人回答。
“到底是誰?”我的聲音更大了,同時目光在警衛員們的身上掃過,想從中找出那個擅自開槍的人。可是不管我望向誰,對方都搖搖頭,表示不是他率先開的槍。
由於距離敵人太遠。所以打了半天,我軍密集的火力對敵軍的殺傷有限。謝傑里科夫見我的警衛員都說不是自己開的槍,心裡顯然明白可能是他的部下出了問題,便湊了過來,鐵青着臉向我建議說:“師長同志,看樣子,原定計劃是無法執行了。我建議利用敵人還在抵抗暫時沒撤退的機會,命令一營二營立即發起衝鋒,能消滅多少算多少,總不能讓敵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撤回去。”
“也只好這樣了。”我看到原本趴在地上的德國兵。正陸續地從地上爬起來,交替掩護着開始往後撤。只能咬着牙同意:“立即把反坦克手調到這裡來,就算消滅不了多少德國兵,也要把敵人的這輛裝甲車幹掉。”
謝傑里科夫站直身體,衝着一直站在後面的那名少尉吩咐道:“少尉,立即打信號彈,讓所有的部隊立即發起衝鋒,能消滅多少敵人算多少敵人。”
少尉聽了他的命令後,指着停在原地,用機槍衝我們瘋狂掃射的裝甲車說道:“團長同志,可是敵人的裝甲車還沒有幹掉啊,要是這時候發起衝鋒,我們的戰士會傷亡慘重的。”
“指揮員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正憋着一肚子氣的謝傑里科夫頓時衝着少尉發作起來:“你要是不馬上打信號彈的話,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說着,他就槍套裡拔出手槍,指向了少尉的額頭。
“夠了,謝傑里科夫同志,別再磨蹭了,快點打信號彈!”兩人的話我都聽在耳裡,我擔心謝傑里科夫真的一時衝動,會衝少尉開槍,所以回頭吼了他一句。
信號彈升空後,一營二營的指戰員們吶喊着從藏身之處衝了出來,迅速地排成散兵隊形,向前面的敵人猛衝了過去。雖然敵人的裝甲車上的機槍還在不停地射擊,將衝在前面的指戰員打倒了不少,但後面的依舊沒有放慢腳步,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見到上千的指戰員朝自己衝過來,德軍的裝甲車也不敢再留下,開着倒車就往後撤。趴在地上擔任掩護任務的德國兵,見裝甲車都跑了,也胡亂開了幾槍後,也爬起來撒開腳丫就往後跑。
等我們的指戰員衝上去後,地上除了三十幾具德軍屍體外,其餘活着的德國兵早就跑得無影無蹤。看着打掃完戰場的指戰員,提着二十幾支繳獲的槍支往回走的時候,我心裡一陣難受,不禁用手捂住了心口。站在旁邊的謝傑里科夫連忙上前扶住我,讓我坐在了屋裡幾塊堆在一起碎磚上。
等我休息得差不多的時候,謝傑里科夫又攙扶着我回到了指揮部。這時參戰的指揮員都等在了屋裡,見我和謝傑里科夫回來,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在桌邊坐下,看着桌上擺着的一把手槍、五支衝鋒槍和倚在牆邊的一大堆步槍,心裡感到無限惋惜,本來計劃得好好的,誰知道就是因爲那提前響起的一槍,讓我們的整個計劃功虧一簣。
謝傑里科夫在他的部下面前鐵青着臉來回走了幾趟後,用手猛拍着桌子,大聲地質問道:“好好的一個計劃,就因爲一聲槍響,結果就全泡湯了。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場的指揮員把頭低得更低了,誰也不說話。
“說,到底誰的部下開的槍?”謝傑里科夫上前一步,把一營的幾名指揮員撥到了一邊,隨後衝着二營的指揮員說:“槍聲我聽得很清楚,是從道路的北側傳出來的,與埋伏在路南側的一營無關。”
在他的質問下,人羣中忽然有人低聲地說:“報告團長,是我們連的戰士開的槍。”
我順着聲音望過去,見是剛纔見過九連連長格拉科夫上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便搶在謝傑里科夫前面問道:“哦,格拉科夫上尉,原來是您的部下開的槍啊?不知道那位開槍的戰士,在戰鬥中,打死了幾個敵人啊?”
“這個我不知道。”格拉科夫的臉頰漲的通紅,低着頭低聲地回答說。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你手下的戰士亂開槍,將我們這麼好的一個伏擊計劃全部毀了?!”謝傑里科夫也是滿臉怒氣地質問着這位連長,他身邊的指揮員們紛紛往旁邊移動着身子,努力和他保持着距離。
“知,知道!”
謝傑里科夫指着他的鼻子,大聲地問道:“既然你知道是哪個戰士開的槍,爲什麼不把他帶到這裡來?對於這種破壞了紀律的戰士,我們要嚴肅處理,否則以後還會在發生類似的事情。”
“他,他,他來,來不了了!”上尉吞吞吐吐地說道。
“爲什麼不能來?”謝傑里科夫怒氣衝衝地問道:“是不是害怕受到懲罰,悄悄當逃兵離開隊伍了?”
“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樣。”上尉拼命地擺動着雙手,向我們解釋道:“在看到發起衝鋒的信號後,那名戰士爲了戴罪立功,率先衝出了藏身之處,向敵人猛衝過去,但不幸被敵人的機槍子彈打中,已經壯烈犧牲了。”
格拉科夫的話一出口,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死者爲大,雖然因爲這名戰士的魯莽,導致了我們埋伏計劃的失敗,但他人已經死了,也就無法再追查責任了。
我擺了擺手,對謝傑里科夫說:“中校同志,算了,不用再追究責任了。只要你們記住這次教訓,別再犯類似的錯誤就行了。”說到這裡,我站起身來,目光在所有的指揮員身上掃視了一遍後,用肯定的語氣對他們說:“雖然今天的伏擊戰鬥失敗了,但是也讓我見識到了一團的戰鬥力,不光是埋伏還是進攻,都打得很有章法。不錯,這些都是你們這些當指揮員的功勞。”
聽了我的稱讚,指戰員們的臉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原來低埋着的頭也高高地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