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話筒往桌上一扔,揹着手就在屋裡來回地走動起來。爲了這次的進攻能夠成功,我事先做了不少的準備工作,給近衛第67師補充足夠的兵員,換裝最先進的突擊步槍,甚至還爲他們配備了強大的炮兵火力。
照說巴克索夫他們如今所擁有的炮火,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德軍在布托沃外圍那些簡陋的工事,都砸得稀巴爛。原以爲穩操勝券的進攻,結果卻敗得那麼慘,讓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心情驟然間變得格外惡劣。
基裡洛夫看我心情煩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先起身將我扔在桌上的話筒,擱在了電話機上,隨後關切地問我:“麗達,是不是巴克索夫他們的進攻失敗了?”
我停下腳步,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帶着一股怒氣地說:“部隊已經衝進了城內,結果立足未穩,又被德國人趕出了城外,還傷亡了三分之一。”
“司令員同志,進攻失敗,不能完全怪巴克索夫上校。”阿赫羅梅耶夫小心翼翼地說完這句話以後,觀察到我的臉上的神情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才接着往下說:“兵員剛補充完,指戰員和戰士之間的磨合時間不夠,還缺乏相互瞭解,所以在戰鬥中的配合,可能就會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還有新換裝的突擊步槍,和我軍原來的制式武器有區別,戰士們不能熟練地使用自己手裡的武器,也會讓部隊的戰鬥力大打折扣。”
我轉過身子直愣愣地望着阿赫羅梅耶夫,說:“少校同志,你認爲這次進攻的失敗,和戰士們不能熟悉地使用突擊步槍,也有一定的聯繫?”
阿赫羅梅耶夫點點頭,肯定地說:“是這樣的!”
我細一想,還真是這樣的。不過現在對布托沃的進攻已開始,如果要停下來給戰士們一個熟悉武器的過程,顯然是不太現實的。現在只能分兩步走。一是派部隊繼續對布托沃發起進攻,二是讓那些還沒有參加戰鬥的部隊,抓緊時間熟悉武器的性能。
我正在考慮該如何讓指戰員們迅速地掌握手裡的新武器時,就聽到基裡洛夫在叫我:“麗達。麗達,麗達!”
因爲我在思考問題,基裡洛夫連續叫了我三次,我才聽到。我擡頭望着他,茫然地問道:“軍事委員同志。您有什麼事情嗎?”
“麗達,”基裡洛夫見我注意到了他,斟酌了片刻,然後說道:“我覺得我們集團軍的政治鼓動工作,做得非常不夠。”
“軍事委員同志,您有什麼想法,不妨說來聽聽。”我知道基裡洛夫說的是實情,出於我對政工人員反感的緣故,所以在我指揮的部隊裡,他們很多時候就是一個擺設。此刻聽到基裡洛夫突然提起此事。頓時讓我提高了警惕。
“我認爲,在部隊進攻錢,應該在部隊裡召開軍人大會,向所有的指戰員介紹戰鬥任務,讓人人都做到心中有數。”說到政治工作方面的事情,一向在指揮部裡很少說話的基裡洛夫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以團或者營爲單位,召開全體戰士的座談會,要求他們凡是有我軍指戰員的地方,就絕對不準德國人立足;要求每個戰士都要爲祖國、爲勝利做出貢獻。不要怕犧牲。
各級政工人員都要對黨團員規定具體的任務,比如說在進攻時,要做好哪些戰士的工作。黨團員必須衝鋒在前,成爲進攻的模範……”
“我明白了。軍事委員同志。”基裡洛夫的話,使我想起在斯大林格勒戰役時,師裡的各級政工人員,就不停在前沿向着戰士們做着各種鼓動宣傳,使我的部隊能始終保持旺盛的戰鬥力。沒想到我現在的職務越來越高,對這方面的工作反而越來越不重視了。我本來想去巴克索夫師的陣地。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提升他們的士氣,既然基裡洛夫提起了政治動員,那麼我就帶他一起過去。“我打算去近衛第67師的前沿,您就陪我一起過去吧。可以把您剛剛所說的內容,直接告訴師政委,讓他安排時間在部隊內進行政治動員。”
“好吧,麗達。”聽到我的這個提議,基裡洛夫爽快地答應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又把目光轉向了波夫斯基,吩咐他:“上校同志,您也跟我一起來。”
在前往布托沃前線的路上,和我並排坐在吉普車後排的基裡洛夫安慰我說:“麗達,不要太擔心,只要讓師裡的各級政工人員,向戰士們講清楚了這次進攻的意義,我相信接下來的戰鬥會很順利的。”
雖然我也相信政工人員的宣傳鼓動工作,能激勵部隊的士氣,但對能否奪取布托沃,我還是顯得信心不足,所以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希望如此吧!”
巴克索夫見我們一行人出現在他的指揮部時,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迎上來,邊敬禮邊緊張地問:“司令員、軍事委員,你們怎麼都到我們這裡來了?”
我回禮後,在他剛剛做過的位置坐下,擡頭望着他,板着臉嚴肅地問:“上校同志,您能告訴我,既然我們的部隊都衝進城市了,爲什麼會被德國人一個反擊就打出來了呢?”
聽到我的這個問題,巴克索夫的臉漲得通紅,低下頭喃喃地說:“在炮火準備結束後,我們的部隊很快就衝進了城裡。但剛進展到市中心,德軍就有一個虎式坦克連壓了過來,由於我們的部隊缺乏反坦克武器,所以隊列很快就被德軍的坦克衝得七零八落。”
“上校同志,你們師的反坦克武器呢?”搞清楚部隊是因爲缺乏反坦克武器,才被敵人趕出城的,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地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級配發給你們40火箭筒,每個排都裝備有一兩具吧?”
“是的,司令員同志。”面對我的質問,巴克索夫紅着臉承認了。
“既然有火箭筒,那你們爲什麼不用?”我惡狠狠地問:“難道您以爲戰士們手裡的突擊步槍,就能幹掉德國人的坦克嗎?”
“我考慮到接下來進行的是巷戰。火箭筒能派上用處的地方不多,所以進攻部隊根本沒攜帶。”巴克索夫在介紹完情況後,主動向我認錯:“司令員同志,我錯了。我這就命令在新一輪的進攻中。所有的部隊必須帶上火箭筒,以免再吃德國人的虧。”
見巴克索夫的認錯態度還不錯,讓我打消了臭罵他一頓的打算,吩咐他:“上校同志,讓部隊把所有的火箭筒都帶上。就算不打坦克,在城裡遇上敵人的火力點時,也可以用火箭筒把它幹掉。”
“用火箭筒打敵人的火力點?”巴克索夫聽到我這麼說,驚詫地問:“火箭筒不是用來打坦克的嗎,怎麼還可以打敵人的火力點?”
我聽到他的這個問題,差點衝上去踹他一腳,想不到老毛子就是這麼死心眼。火箭筒既然能打掉敵人的坦克,當然也可以幹掉敵人的火力點,又沒有誰規定火箭筒只能用來打坦克。我指着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幸好是波夫斯基問我解了圍,他笑着對巴克索夫說:“上校同志,只要能消滅更多的敵人,用什麼武器都是可以的。”
基裡洛夫可能是不想看到巴克索夫繼挨我的批評,連忙岔開話題,問巴克索夫:“上校同志,您的政委在什麼地方?”
“到師衛生營探望傷員去了。”巴克索夫簡短地回答說。
“上校同志,請您派個人帶我去衛生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的政委。”基裡洛夫說着擡手看了看錶。催促道:“現在時間緊迫,請您動作快點。”
巴克索夫立即衝外面喊了一聲,當一名戰士進來後,他立即命令對方:“你把軍事委員同志帶去找政委。明白嗎?”
“明白了,師長同志。”戰士答應完了以後,走到基裡洛夫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請吧,軍事委員同志。我帶您到政委那裡去。”
等基裡洛夫離開後,巴克索夫忍不住好奇地問我:“司令員同志,不知道軍事委員同志找我的政委,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軍事委員說,在發起新的進攻前,應該讓政工人員向每位參戰的戰士做動員,使他們明白這次戰鬥的意義,以便能在戰鬥中發揮更大的能力。”我說完後,就站起身,衝着巴克索夫說道:“走吧,上校同志,帶我們去觀察所。”
“觀察所?!”巴克索夫聽到我這麼說,不禁一愣,隨即反問道:“司令員同志,我們去觀察所做什麼?”
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上校同志,難道我們待在您的指揮部裡,就能看到敵人的佈防情況嗎?”
好在巴克索夫還不算太笨,聽我這麼一說,他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連忙引導着我和波夫斯基來到了觀察所。
我通過望遠鏡,看清布托沃已變成了一片廢墟,在廢墟的最外圍是德軍的防禦陣地。在上一輪進攻前的炮火準備中,他們的工事已被炸得面目全非。此刻,無數的德國兵,正在抓緊時間搶修工事,準備抗擊我們下一輪的進攻。
我看了一會兒後,側頭問站在旁邊的波夫斯基:“上校同志,您帶了多少炮兵觀測員?”
波夫斯基連忙放下望遠鏡,挺直身體向我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我帶來了五名炮兵觀測員,此刻他們就在外面的戰壕裡,能夠把觀測到的情報,隨時通報給後方的炮兵陣地。”
見波夫斯基的炮兵已準備就緒,我又轉頭問巴克索夫:“上校同志,您的部隊什麼時候可以再次發起新的進攻?”
巴克索夫也擡手看了看錶,然後回答我說:“根據計劃,炮擊將在五分鐘以後開始。在半個小時的炮火準備結束後,我的部隊再發起衝鋒。”
“這次有把握嗎?”我望着他,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對於我的這個問題,巴克索夫遲疑了一下,纔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我軍在退出城外後,德軍在他們的陣地前面重新佈設了雷區。我希望待會兒在炮擊的時候,我們的炮兵能把敵人的雷區清除掉。”
我把詢問的目光轉向了波夫斯基,波夫斯基的眼神和我一對上,馬上就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說:“放心吧,司令員同志,我們的炮擊是可以摧毀敵人的雷區。”
炮擊的時間一到,波夫斯基便走出了觀察所,在戰壕裡舉起了信號槍,猛地扣動了扳機。隨着一顆紅色信號彈的升起,早已準備就緒的炮兵部隊,根據早就設定的射擊諸元,向着敵人進行猛烈的炮擊。
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尖嘯聲,接着第一波炮彈砸向了敵人陣地,準確地覆蓋了德軍埋設的雷區。隨着炮彈的爆炸,埋設好的地雷像火山噴發般成片地爆炸着,騰起的火光的硝煙迅速地遮擋住了敵人的陣地。
而待在戰壕裡的炮兵觀測員,迅速地向後方報告着射擊參數,好讓炮兵能迅速地調整射擊角度和距離。
在他們的指引下,雨點般的炮彈一波波飛來,如流星般砸入敵羣,彈道劃出的聲音交織一起,劇烈的轟鳴中爆出團團刺目的光暈,籠罩的煙塵下閃耀出叢叢滾動的火球。驚慌失措的敵軍在亂跑亂竄,簇簇衝起的火光映出他們一羣羣被掀飛的身影,夾雜彈片的風暴,更把炸點附近所有活着和死去的士兵的血肉崩到半空、攪碎撕爛。
炮火轟炸剛剛稀落,此時煙塵尚未散去,高溫仍在留存,但沒等我抹去額頭沁出的汗水,外面便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烏拉”聲。巴克索夫疾步搶到了觀察口,激動地向我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我們的步兵發起衝鋒了!”
我通過望遠鏡看到,衝鋒的指戰員們採用的是集團衝鋒,成百上千的戰士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他們趟起滿是彈片的浮土,踩過敵人稀爛的碎肉,揮舞自己的旗幟,勇敢地朝布托沃城內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