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64集團軍的司令員是舒米洛夫將軍,崔可夫只是副司令員。但在我的感覺裡,崔可夫反而更像司令員,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發號施令,而舒米洛夫幾乎就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也許是因爲集團軍在組建前,還是大本營後備軍時,就一直歸崔可夫的領導的緣故,所以他在指戰員裡的威望遠遠地高於舒米洛夫。
聽到崔可夫說加強雷諾克——奧爾洛夫卡地區的防禦力量,我忍不住好奇地反問道:“司令員同志,我集團軍在上述地區的每個地段都有兩到三個師旅的部隊嗎?難道,我們這麼多的部隊都守不住現有的防線嗎?”
崔可夫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這些部隊雖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兵力加強,但因爲補充的都是新兵,所以部隊的戰鬥力不光沒有增強,反而減弱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將面臨更加殘酷的戰鬥。我知道你的主意多,你有什麼好辦法,能在短期內提高部隊的戰鬥力嗎?”
我盯着地圖上雷諾克地區的第229師的番號,若有所思地說:“司令員同志,我跟隨薩任上校從敵人的包圍圈裡突圍前的那個白天,曾經在戰場上採用了一種新戰術:車輪戰!”
“車輪戰?!”崔可夫聽到這個新名詞時,頓時眼前一亮,連忙追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快點給我詳細介紹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車輪戰,這個創造於上甘嶺。並在兩山輪戰中得以發揚光大的戰術。在現有階段還不爲人知。爲了這個戰術能提前面世並得以推廣,我開始不餘其力地向崔可夫宣傳起來:“當時我發現在經過殘酷的戰鬥後,薩任上校手下的部隊建制番號衆多,爲了避免多建制所引起的指揮混亂,我向上校建議採取車輪戰,一個連一個連地投入戰鬥,每個連不管傷亡如何,一律只打一天。就撤下來休整,連長則留下來,作爲後一個連長的顧問,如此周而復始地循環。這樣一來,不僅可以避免指揮上的混亂,也是各連能都保存一批戰鬥骨幹。一旦爲這些連隊補充了新兵,那麼他們的戰鬥力將會快速提升。”
崔可夫一邊用筆在本子上記錄,一邊淡淡地問道:“這種戰術的效果怎麼樣?”
我連忙使勁地點點頭,回答說:“效果還不錯。由於當時我們只需要在那個陣地上堅持一個白天,所以每個連隊都是隻打一仗就撤下來休整。至於薩任上校部隊的戰鬥力如何。您估計都在這次的反突擊中見識到了。”
崔可夫贊同地點點頭,說道:“既打了仗提高了部隊的戰鬥力。同時還能保留一批寶貴的戰鬥骨幹。不錯,不錯,這種打法真是相當不錯!”他寫完最後一筆後,擡頭看着我,問道,“還有其它的辦法嗎?”
我想了想,又接着說:“德軍因爲在前期的進攻中,突擊速度過快,目前他們的裝甲部隊面臨離沒有燃料、彈藥不足,士兵也極度疲勞的情況,所以在兩三天內不會對我集團軍的防區發起大規模的攻擊。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有利的時機,組織小分隊對敵人展開不間斷的夜襲,達到消耗疲憊敵軍,爲主力調整部署準備大規模反擊爭取時間。”
本來以爲我說完後,崔可夫會發表一番自己的看法,向我指出這種戰鬥的優缺點,沒想到他卻意猶未盡地問了一句:“還有嗎?”
看來我提出的戰法,引起了崔可夫的興趣,不過還說的不夠全面,所以他纔會這麼一問。我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頭沉思,努力回想自己下午所看到的那些資料。
見我遲遲沒有迴應,崔可夫有些着急,催促道:“除了車輪戰和夜襲這兩種方法外,還有其它的想法沒有?……”
就在剛纔短短的時間內,我已經根據下午掌握的資料,在心裡制定出一個詳細的計劃。我微笑着對崔可夫說:“司令員同志,我有個計劃,想向您彙報一下。”
“計劃?!”崔可夫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伸手向我做了個請坐的姿勢,才接着問道:“什麼計劃?說來聽聽。”
我在他的旁邊坐下後,把地圖移動了他的面前,指着各師的防區,向他介紹說:“司令員同志,您請看,不管是步兵第214師、步兵第229師防禦的雷諾克地區,還是近衛第70師、步兵第157師防守的奧爾洛夫卡地區,除了少數的丘陵地帶外,幾乎都是草原,無法構築牢固的防禦工事,爲了儘可能長時間地擋住德國人的進攻,就必須加大他們的防禦縱深。而斯帕爾達諾夫卡地區的地形就複雜多了,這個區域內的158、165兩個高地上,就可以構築堅固的防禦工事。假如我們把集團軍的防禦重點放在這裡,不光可以大量地消耗敵人的兵力,而且還可以給防守斯大林格勒的部隊減輕壓力。”
崔可夫歪着頭盯着地圖上的斯帕爾達諾夫卡,左瞧右看了半天沒有說話。等了好一陣,他叼上一支香菸,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終於說道:“說說你的打算吧!”
我用手指着斯帕爾達諾夫卡對他說:“司令員同志,爲了加強該地區的防禦體系,我想在158和165兩個高地現有工事的基礎上,組織人手大量開挖坑道。坑道里不光可以囤積物資,也可以成爲指戰員們防空防炮的隱蔽所。守備部隊主要以坑道爲依託,利用陣地上的既設工事進行防守。敵人的坦克由於受地形的限制,只能在山腳爲進攻的部隊提供炮火掩護,沒有坦克直接參與攻堅的話,我們可以很快消滅掉那些上山的步兵。”
“要是敵人憑藉優勢兵力攻上山。佔領了我們的陣地。那麼我們的部隊該怎麼辦?是退進坑道里等着被動挨打。被敵人一點點消滅掉嗎?”崔可夫不愧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員,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坑道作戰的不利之處。
說完自己的擔憂後,崔可夫衝着外面喊了一聲:“來人啊!”接着吩咐應聲進來的參謀:“參謀同志,你去把舒米洛夫司令員,還有軍事委員謝爾久克、阿布拉莫夫他們叫來,就說崔可夫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們商議。”
等參謀離開後,他可能是看到我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還特意安慰我說:“奧夏寧娜同志。你的這個方案,我看有一定的操作性,待會兒等舒米洛夫司令員他們來了後,我們在一起討論討論。”
參謀的動作還挺快的,不到五分鐘,舒米洛夫和謝爾久克、阿布拉莫夫他們都先後來到了。這個時候,我肯定不敢在託大坐着不動,連忙起身向他們三人敬禮。
舒米洛夫走到崔可夫的身邊,奇怪地問道:“崔可夫同志,你這時候急急忙忙把我們幾個人叫過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崔可夫等幾人坐下後,把我剛纔提的幾點建議。特別是在斯帕爾達諾夫卡的158、165兩個高地開挖坑道的事情,重點說了一遍。
等崔可夫說完後,剛趕過來的三個人盯着地圖看了良久後,謝爾久克率先開口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我想問一個問題:要是敵人佔領了我們的工事後,我們的部隊該怎麼辦?是撤進坑道還是繼續向斯大林格勒城內撤?要是撤進坑道的話,有可能像崔可夫將軍所擔心的那樣,被敵人堵在坑道里,一點點地消滅掉;向斯大林格勒撤的話,我們囤積在坑道里的物資,不就便宜德國人了嗎?”
“不錯,我也認爲軍事委員同志擔心的事情很有道理。”舒米洛夫隨即附和了謝爾久克的說法。
看到集團軍的四巨頭都在,都在急不可耐地等着我的答案,我這才從容不迫地將自己的全部想法說了出來:“司令員、副司令員,兩位軍事委員同志,我現在把自己的想法向各位詳細地介紹一下。
我是這樣認爲的:在未來的戰鬥中,守備部隊主要以坑道爲依託,利用陣地上的既設工事進行防守。至於軍事委員同志所擔心的是敵人佔領我們的陣地後,我們的部隊往什麼地方撤,我這裡可以很明確地回答您,往坑道里撤。
當然堅守坑道只是在表面陣地失守的情況下爲保存有生力量,疲憊消耗敵人,贏得反擊準備所必須的時間而不得已所採取的手段。而且堅持坑道鬥爭必須在坑道里人員、物資條件允許,並與上級通訊聯繫暢通的情況下,堅持一定時間,並要抓緊時機向坑道里及時地補充戰鬥人員和所需的物資,還必須要有縱深部隊的戰術、火力、物質、精神的有力支援。
同時,坑道部隊也要積極組織班、排爲單位的小規模偷襲、強襲、騷擾等戰鬥活動,對佔領表面陣地之敵進行反擊或牽制。縱深部隊則要組織狙擊手或火炮壓制敵人對坑道口可能實施的破壞,切實地保護坑道的完好。
至於恢復表面陣地的基本方法,是組織強有力的反擊,其具體方式可以是坑道內的部隊,和我們派出的增援部隊相互配合,裡應外合;也可以將部隊事先運動進坑道,再依託坑道發動反擊。
當然我們對錶面陣地的反擊,不見得每次都能奏效,所以我們還要教育在坑道里堅持戰鬥的部隊,要有反覆爭奪陣地的充分思想準備和充足的物質,這樣才能確保我們的陣地,成爲一個攻不破的堡壘。”
聽完我的話,四個人都愣住了,四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啪”的一聲巨響,我擡頭一看,原來是舒米洛夫在爲我的計劃拍案叫絕:“天才,奧夏寧娜中校,你簡直是個天才,如果你剛纔所說的計劃,能立即付諸實施的話,我相信敵人的攻勢,將在斯帕爾達諾夫卡地區被我們的部隊有效地抑制住。”說到這裡。他扭頭問崔可夫:“崔可夫同志。您怎麼看?”
“這個方案聽起來挺吸引人。但實施起來就沒有那麼容易。”崔可夫猶豫了片刻,還是給我們大家潑了一盆冷水,“開挖坑道的工程量有多大,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光在158、165這兩個高地上開挖的話,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根本完不成。坑道完成後,要往裡面調運物資,又需要三五天的時間。你們覺得敵人會給我們這麼長的時間嗎?”
崔可夫的話。頓時讓大家都變得沉默了,因爲他們都明白他所說的是事實。我雖然也認爲崔可夫說得有道理,但還是不願輕易放棄,畢竟我這是在爲斯大林格勒複製一個“上甘嶺”,一旦能付諸實施的話,那這裡將成爲一道德軍無法逾越的閘門。
在長時間的沉默後,還是謝爾久克首先開口打破了指揮部內的寧靜:“雖然崔可夫同志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覺得還是嘗試一次奧夏寧娜中校的方案,畢竟這樣的防禦體系,是遠遠超出了我們和敵人的共同認知。敵人就算攻佔我軍的表面陣地。也勢必會有大量的兵力被牽制在這一區域,這樣的話。可以大大減輕斯大林格勒城內守軍的壓力。”
謝爾久克發完言,阿布拉莫夫也字斟句酌地說:“不錯,我同意謝爾久克同志的意見。雖然我們現有的工兵力量,無法同時完成兩處高地的坑道,但是可以選擇一處進行施工。剩下的一處,我們可以在戰鬥的間隙內逐步完成嘛。”
崔可夫聽完兩位軍事委員的話,沒有再度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請示舒米洛夫:“司令員同志,不知道您有什麼指示?”
舒米洛夫原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桌上的地圖,手裡不停地轉着一支鉛筆。聽到崔可夫的問話後,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扔,身體後仰,靠在椅背閉目沉思起來。見司令員在考慮問題,誰也沒去打擾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覆。
過了一會兒,舒米洛夫睜開了眼睛,猛地坐直了身體,眼光從大家的身上掃過後,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要馬上向方面軍司令部報告,看葉廖緬科司令員和戈利科夫副司令員的意見。”聽到舒米洛夫這麼說,我的心都涼了半截,看來他是個優柔寡斷的司令員,在他的手下是混不出什麼名堂的,有機會,我還是想辦法跳槽算了。
舒米洛夫抓過桌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後,禮貌地說道:“我是第64集團軍司令員舒米洛夫將軍,請給我轉東南方面軍司令員同志,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馬上向他彙報。”
接線員也同樣禮貌地說道:“舒米洛夫將軍,請您稍等一下,我馬上爲您接通方面軍副司令員格利科夫將軍。”
在短暫的等待後,戈利科夫將軍那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從話筒裡傳過來:“是舒米洛夫將軍嗎?我是格利科夫,這麼晚給我打電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是的,方面軍副司令員同志。”舒米洛夫相當禮貌地回答說:“我們剛纔在研究如何加強沿雷諾克——斯帕爾達諾夫卡——奧爾洛夫卡一線的防禦力量。”
“研究出什麼結果了嗎?”戈利科夫冷冷地問道,也許是對舒米洛夫在這種時候打擾到他所表現出的一種不滿。
舒米洛夫沒有計較他冷漠的態度,就把我剛纔的那些方案,對戈利科夫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在最後的時候,還一再強調在現有防禦陣地上開挖坑道的重要性,並補充說:“……奧夏寧娜中校的這個方案,就是以坑道鬥爭與小分隊反擊爲主要手段,消耗疲憊敵軍,爲集團軍主力調整部署準備大規模反擊贏得時間。”
戈利科夫聽完,沒有馬上表態,但對舒米洛夫的態度卻緩和了許多,他謹慎地說道:“舒米洛夫將軍,請您稍等一會兒,我馬上把這個方案上報給葉廖緬科司令員,徵求一下他的意見。等他有了具體的指示後,我再給您打電話。”說完,不等舒米洛夫說話,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在長達十幾分鐘的等待中,我們五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桌上的電話。我心裡既盼着電話早點響,卻又怕電話鈴聲響起。電話鈴聲響了,我就能知道自己的方案在方面軍司令部裡是否通過;怕電話響,卻是擔心被上級直接否決,蘇軍根本就沒有依託坑道進行防禦的經驗,能否接受這個十幾年後纔出現的打法還真不好說。
因此當桌上的電話再度響起時,我都緊張地幾乎不能呼吸了。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桌子的邊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崔可夫輕輕地拍拍我的後背,關切地問:“奧夏寧娜,你怎麼了?”
我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強作鎮靜地回答他說:“司令員同志,我沒什麼,就是有點緊張。”
戈利科夫在電話的答覆也相當簡潔:“舒米洛夫將軍,葉廖緬科司令員聽完你們的方案後,只說了兩個單詞:荒唐、糊塗!”說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舒米洛夫放下電話,臉色鐵青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不好意思,你的方案被方面軍司令員本人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