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列格衝過去抓起電話,大聲地說道:“喂,這裡是觀察所!”隨後,他的停了下來,似乎正在聆聽對方說什麼。``
夜色中,前方高地的北坡上,只見不計其數的暗紅色光點密密麻麻閃現,這是敵我雙方正在進行着對射。從山腳下不時騰起的火光和硝煙的明滅之間,可以看到有黑影被炸得飛起來,產生爆炸的物體,除了那不明來歷的地雷,應該就是陣地上的指戰員投下的手榴彈。
奧列格在後面恭謹地叫了一聲:“師長同志,您的電話,是參謀長打來的。”
我放下望遠鏡走過去接過話筒,很快阿赫羅梅耶夫的聲音就從聽筒裡傳了出來:“師長同志,您能立即回指揮部來嗎?”
聽到他的語調平穩,不像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樣子,所以我也沒有問急着讓我回去有什麼事,只是用很隨意的語氣說道:“好啊,我會盡快趕回去的。”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不過我沒有馬上往指揮部走,而是有些遲疑地問奧列格:“中校同志,四團最近是不是在陣地前埋設過地雷啊?”
奧列格連忙把頭使勁地搖了搖,果斷地回答說:“沒有,師長同志,絕對沒有。要知道,敵人的前沿陣地離四團的陣地這麼近,有什麼風吹草動,敵人肯定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這樣他們就不會傻乎乎地往雷區裡踩。”
“那是怎麼回事?”我指着遠處正在激戰的高地,疑惑不解地說:“既然你也說四團沒有佈設過雷區,那麼他們陣地前正在爆炸的地雷。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奧列格扭頭望向了遠處的高地。皺着眉頭想了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師長同志,我真的想不到。”隨後他指着牆邊的電話,向我建議,“要不,您給蓋達爾中校打個電話,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剛想點頭的時候。忽然想起觀察所的電話和指揮部的一樣,不能和各團之間進行自由通話。假如要想聯繫四團指揮部的話,首先必須給阿赫羅梅耶夫打電話,讓他通知蓋達爾,然對方打電話過來才行。一想到打個電話要這麼麻煩,我也打起了退堂鼓,於是衝着奧列格擺擺說:“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先回指揮部,搞清楚參謀長找我什麼事情再說。”
說完,我走出觀察所。衝着外面喊了聲:“巴斯曼諾夫上尉。”
隨着我的喊聲,巴斯曼諾夫和另外幾名戰士從黑暗出走出來。快步地來到了面前,低聲地問道:“師長同志,是要回指揮部嗎?”
“是的,我們走吧!”我簡短地回答。
在巴斯曼諾夫和警衛班的戰士簇擁下,我順利地回到了指揮部。一走進門,意外地發現工兵連連長米海耶夫大尉居然也在,頓時興奮地衝他打了一個招呼:“米海耶夫同志,你執行任務回來了?”
“是的,師長同志。”米海耶夫連忙轉過身子,面對着我回答說:“我完成任務回來了。”
我邊脫大衣邊問他:“大尉同志,這麼說,你和你的部下,已經把德國人在河堤上埋設的雷區裡清理出了一條通道嗎?”
見我在脫身上的軍大衣,拉祖梅耶娃連忙站起身,走到我身邊,等大衣一脫下,她馬上接過大衣,走到牆邊掛上後,又重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朝木桌走過去時,基裡洛夫興奮地代替米海耶夫回答我的問題:“師長同志,米海耶夫大尉所做的事情,比您所想象的還要好。”
“怎麼個好法啊,政委同志。”基裡洛夫的話引起了我的好奇,我一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問道:“他不會是把敵人埋設在河堤上的雷區全清除了吧?”
基裡洛夫扭頭看看班臺萊耶夫,又瞧瞧阿赫羅梅耶夫,見兩人都笑吟吟地望着他,他聳了聳肩膀,對我說:“這件事情,我覺得還是讓米海耶夫大尉親自告訴您,更合適一些。”說到這裡,他忽然提高了嗓門衝着米海耶夫說道,“大尉同志,還不過來把你們今晚所取得的戰果,向師長同志詳細地報告一遍。”
米海耶夫聽到基裡洛夫的召喚,連忙上前幾步,走到了我的面前,開始向我彙報起他們行動的經過:“師長同志,情況是這樣的。我帶掃雷班的戰士下到河堤後,由於敵人在不停地發射着照明彈,爲了防止暴露目標,我們是貼着河堤的峭壁,一點一點地往前移動的。
由於大家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所以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後,都感覺非常疲勞。就在準備招呼大家停下休息時,我的腳下好像被什麼絆住了。我猜測自己可能是遇到地雷了,連忙衝後面打手勢,讓大家停下來。接着我又側耳聆聽附近有沒有敵人的聲音,結果聽了半天,除了嘩嘩嘩的水聲,和城市方向傳來的槍炮聲外,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動靜。我這才慢慢地彎下腰去查看,發現絆住我腳背的是一根極細的鐵絲。我連忙小心翼翼地將腳縮回來,順着鐵絲往旁邊看,只見在旁邊不到一米的地方,擺着一個惡扁圓形的地雷。”
剛剛聽到米海耶夫的腳絆上了地雷,我的心都不禁懸到了嗓子眼。直到聽他說在沒有觸發地雷的情況下,把腿收了回來後,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胸口,聽他繼續往下說。
“……我蹲下身子,藉助升起的照明彈,仔細地觀察起這顆地雷來,只見在扁圓形的雷體上,凸起了一個一寸來高的雷帽,上面有一個小鐵環,鐵環上繫着好幾根洗鐵絲,只要觸動任何一根,就會引起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爲了安全起見。我掏出身上的東西后。轉過身對身後的戰士們說:‘同志們。你們稍微退後一點,留心觀察我的動作。假如我失敗了,你們要吸取我的教訓,下一次換一種方式來排雷。’
掃雷班的班長聽我這麼說,連忙走到了我的身邊,低聲地向我請求:‘連長同志,您是指揮員,不能這樣冒險。還是讓我來吧,我的經驗比您豐富。’
雖然我只參與過兩三次排雷,但對如何處理地雷,還是有一些經驗,於是堅決地回絕了班長,命令他:‘你難道不知道指揮員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嗎?立即帶着你的人退到後面去。’
班長見我決心已定,只好離開了一段距離,趴在不遠處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瞅着我。
我排雷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這個連着絆雷絲的鐵環,一定是發火的地方。手下要把它弄斷才行。想到這裡,我一隻手輕輕地握住細鐵絲,一隻手用老虎鉗去剪。只聽嘎嘣一聲,鐵絲被我輕鬆地剪斷了。我再鬆了口氣後,又接着把剩下的幾根鐵絲也一一剪斷。最後我小心翼翼地捧住地雷,輕輕往上擡了擡,見沒有什麼牽扯,便直接捧了起來。
見到我把地雷捧了起來,工兵班長連忙起身將地雷接了過去,在一旁分解地雷。他先把雷帽拆開後,我藉助照明彈的光線,看清楚裡面裝的是彈簧和撞針。……”
“行了,米海耶夫大尉。”基裡洛夫在這時打斷了他的話,催促道:“別說這麼細,直接告訴師長同志,你們是怎麼處理這些地雷的。”
“是!”米海耶夫答應一聲,隨後便直奔主題:“我們前後在河堤上挖出了三十幾顆地雷。在如何處理這些地雷的問題上,讓我們犯了難。工兵班長建議將這些地雷都扔進河裡,而另外一名戰士則建議我們將地雷帶回去。”
米海耶夫講故事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始終還想着四團陣地前那來歷不明的地雷,聽到他說起商議怎麼處置地雷時,我的思路豁然開朗,剛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就變得思路清晰了。我用話截住他問道:“米海耶夫同志,四團陣地前的地雷,不會是你們埋的吧?”
沒等米海耶夫回答,班臺萊耶夫已經衝我翹起了大拇指,連聲稱讚道:“師長同志,您真是太厲害了,剛聽了一半,就猜出了米海耶夫大尉他們是如何處理那些挖出來的地雷。不錯,他們一人揹着五六顆地雷,趁着夜色悄悄來到了四團的陣地前,把地雷全部埋了下去。”
“我就說嘛,地雷又不是莊稼,沒人埋的話,它又不會從地底自己長出來。”說到這裡,我關切地問米海耶夫:“你們埋地雷的時候,沒有和友軍發生誤會吧?”
“沒有,沒有,”米海耶夫擺着手說道:“我們在返回時,遇上了四團的一個巡邏隊。隊長除了派人去陣地上報信外,還協助我們一起佈雷。”
聽他說到這裡,我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許地說道:“幹得好,大尉同志,你真是幹得太漂亮了。”說到這裡,我轉身對基裡洛夫他們說:“指揮員同志們,也許你們還不知道,今晚偷襲四團陣地的德軍部隊,就是因爲踩上了米海耶夫大尉他們所埋設的地雷,不光提前暴露了目標,而且還被原本屬於自己的地雷炸得血肉橫飛。”
“師長同志,”基裡洛夫激動地向我建議道:“我覺得應該給米海耶夫和掃雷班的戰士們請功,授予他們應得的榮譽。”
我點點頭,贊同地說:“政委同志,這方面一直是您在負責,您就儘快填寫好請功的表格,找時間交到集團軍司令部去。”
蓋達爾的戰果在十分鐘以後報了上來,在今晚的戰鬥中,我軍傷亡6人,其中犧牲兩人,一人重傷。可是殲滅了七十多名來偷襲的德國人,還繳獲了一批槍支彈藥。看到這樣的戰果,基裡洛夫他們都不禁眉開眼笑
我從米海耶夫剛剛的彙報裡,得到了一點啓示。我問米海耶夫:“大尉同志,假如要讓你們派出掉敵人前沿陣地前的雷區,有問題嗎?”
聽到我這麼問。米海耶夫有些爲難地說:“師長同志。敵人正面的雷區寬度達到了一公里左右。想一夜全部排除,我覺得這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用把敵人的地雷全挖出來,”我沒有隱瞞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而是對他實話實說:“我只是想讓你們挖一部分地雷出來,然後把這些地雷重新換一個地方埋。”
“把地雷換一個地方埋下去?”米海耶夫把我的話重複一遍後,還是一臉茫然地說道:“師長同志,我想我沒有明白您的意思。”
見他像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我真的恨不得踹他兩腳。但因爲接下來的計劃裡。還需要他和他的部下唱主角,所以我不得不耐心地向他介紹說:“既然這些地雷是德國人造出來對付我們的,當我們把這些地雷挖出來以後,也可以拿來對付他們,讓他們嚐嚐這些鐵西瓜的滋味究竟如何?”
米海耶夫這下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兩眼放光,連聲地說道:“師長同志,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因爲他聲音太大,驚動了旁邊的幾位指揮員。他們湊了過來後,班臺萊耶夫好奇地問道:“大尉同志。您明白什麼了,能告訴我們嗎?”
米海耶夫拼命地點着頭,接着向班臺萊耶夫報告說:“副師長同志,是這樣的,師長同志命令我將敵人前沿陣地前的地雷起一些出來,然後埋在敵人必經之路,讓他們也嚐嚐他們自己製造的這些地雷的滋味。”
班臺萊耶夫聽往米海耶夫的話,也興奮了起來,他迫不及待地對基裡洛夫說:“政委同志,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這樣一來,敵人就摸不清我們把他們的地雷轉移到了什麼地方。”
“是的,我也覺得師長的主意好。”阿赫羅梅耶夫表態說:“敵人假如還想來偷襲我們的話,這些轉移了位置的地雷,就會給他們造成重大的傷亡。沒準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龜縮在新修的前沿工事裡,和我軍進行對峙。”
基裡洛夫明顯要比這兩位指揮員冷靜得多,他擡手看了看錶以後,對他們說:“喂,我說指揮員同志們,你們別激動,現在離天亮也沒有多長時間了。你們總不會是想讓我們的工兵戰士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敵人陣地前明目張膽地挖他們的地雷吧?”
聽到基裡洛夫的批評,班臺萊耶夫和阿赫羅梅耶夫對視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來。班臺萊耶夫接話說:“對不起,政委同志,是我們太得意忘形了,也沒注意到這個時間問題。算了,還是等到晚上再說吧。”說到這裡,他扭頭衝米海耶夫說:“大尉同志,您累了一晚上,趁現在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樣等到晚上,你們纔有精力去執行新的任務。”
米海耶夫答應一聲,擡手向我敬了一個還禮後,轉身離開了指揮部。
等米海耶夫離開後,阿赫羅梅耶夫就急匆匆地對我說:“師長同志,我們抓緊時間研究一下,該把那些起出來的地雷,重新埋設在什麼地方。”說到這裡,他用紅藍鉛筆點着地圖,自顧自地說,“我覺得在這幾個地方,就應該首先埋上地雷。”
阿赫羅梅耶夫說話時,基裡洛夫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錶,我擔心他有什麼事情,便關切地問:“政委同志,您另外還有事情嗎?”
基裡洛夫點點頭,說:“你們三個纔是軍事主官,在什麼地方佈雷就由你們去商量吧。我要抓緊時間把米海耶夫他們幾個申請立功表格填好。”
“好吧,那您去忙吧。”聽到基裡洛夫要去做他自己份內的事情,我也就沒勉強他參加我們小範圍內的軍事會議。
阿赫羅梅耶夫和班臺萊耶夫針對在什麼地方佈雷,談了不少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他們說的有理,也就沒有隨便發表意見,而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當聽衆。
在確定了佈雷地點後,阿赫羅梅耶夫抓緊時間繪製了一張佈雷圖,遞到了我的面前,禮貌地說道:“師長同志,這是我新繪製的地圖,請您瞧瞧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嗎?”
我看了幾眼後,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便馬上說:“參謀長同志,我覺得在河堤下面,也應該布上地雷。”
“在河堤下面佈雷?”阿赫羅梅耶夫不明白我爲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只是不解地反問道:“爲什麼啊?要知道敵人也許不會經過這裡,我們要是在這裡埋雷,那就是浪費。”
我用手指着地圖,對阿赫羅梅耶夫和班臺萊耶夫兩人說:“副師長、參謀長,你們請看河堤這裡,由於我們有幾天沒經過這裡前往他們的營地,這裡原本嚴密的警戒,已經出現了鬆懈。我打算派一支小分隊,順着河堤潛入德軍的陣地,狠狠地打他們一次。而在河堤佈雷,就是爲了起到掩護小分隊撤退的阻擋敵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