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巴斯曼諾夫他們來到我面前時,沒等他開口,我搶先問道:“上尉同志,三團開始救助那些傷員了嗎?”見他點點頭表示肯定,我又繼續往下問,因爲聯想到了所見到的一幕慘狀,所以我的說話語氣很重很嚴厲,“搞清楚怎麼回事了嗎,是誰把這麼多傷員扔在那裡,讓他們自生自滅的?”
巴斯曼諾夫聳了聳肩膀,一臉無奈地回答說:“全搞清了,師長同志。我詢問過這些傷員,他們都來自集團軍野戰醫院,昨晚院方就通知他們,將派人把他們送到伏爾加河東岸去。從今天早晨開始,他們470名傷勢較重的傷員,就由醫院轉移到那片開闊地,等待接他們過河的部隊。沒想到在那裡待了幾個小時,不光沒有見到任何人來接應不說,還遭到了敵人的炮擊和轟炸,傷員們不願意坐以待斃,只能想辦法離開那裡。據我們的初步統計,至少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傷員犧牲了。”
我心裡正在爲這些傷員的悲慘命運而痛心時,巴斯曼諾夫忽然把話題一轉:“對了,師長同志,我是奉政委的命令來找您的。”
“政委找我?!”我在離開獨立師的時候,已經把師的指揮權移交給了基裡洛夫、班臺萊耶夫他們幾個,師裡的所有事務他們都可以作主,還會有什麼事情來找我呢?此刻我沒有什麼心情和巴斯曼諾夫玩猜謎遊戲。便直接追問他謎底:“政委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聽到我這麼問,巴斯曼諾夫忽然警惕了起來,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接着湊近我的身邊,壓低聲音對我說:“師長同志,指揮部裡來了兩名將軍。”
“兩名將軍?”看到巴斯曼諾夫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我便知道來的一定不是普通人,也壓低聲音問:“你知道指揮部裡的兩名將軍是誰嗎?”
“聽政委說,是方面軍司令員葉廖緬科上將,和他的副手波波夫中將。”聽到巴斯曼諾夫嘴裡吐出的這兩個名字。我頓時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一直在碼頭和河邊瞎轉悠,沒想到他們已經先去我的師指揮部了。想到這裡,我連忙招呼巴斯曼諾夫:“走吧,上尉同志。跟我一起回指揮部去。”
走了沒多遠,我猛地覺得有點不對勁。按照古羅夫所說的,葉廖緬科在發完電報後,就帶着人出發了,而崔可夫派我來迎接他的事情,就算想通知也通知不了,他們怎麼會未卜先知地直接到獨立師的指揮部呢?
我帶着這些疑問回到了指揮部,一走進門,我就看到了坐在桌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連忙加快腳步走上去,沖和我打招呼的基裡洛夫他們幾人點了點頭,便徑直來到那人的面前立正。擡手敬了一個軍禮後,恭恭敬敬地說道:“您好,方面軍司令員同志。獨立師師長奧夏寧娜少將向您報道,歡迎您到獨立師的指揮部來。”
葉廖緬科手扶着桌上站了起來,笑呵呵地向我伸出手來,客套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我們和波波夫將軍要前往崔可夫的司令部,路過你這裡。所以特地來歇歇腳的。”
看到葉廖緬科還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連忙說道:“司令員同志,我是奉了集團軍司令員崔可夫和軍事委員古羅夫同志的命令,特意到碼頭去接你們的。我在碼頭上找了大半天,沒想到你們已經先到了。”
“哦,崔可夫和古羅夫讓你來迎接我們?”葉廖緬科有些意外地反問道:“除了迎接我們,他們還給你安排了什麼任務?”
“他們讓我向您詳細地彙報這兩天的戰果。”說着,我從公文包裡掏出了那疊戰報,正在猶豫是否該立即向他彙報時,他已經擡手從我的手裡把戰報拿了過去。在快速地翻看了幾頁後,他扭頭吩咐站在旁邊始終一言未發的將軍:“波波夫同志,請您馬上和崔可夫他們聯繫,讓近衛第37師的師長若盧傑夫少將立即趕到獨立師的指揮部來。”
“是。”波波夫將軍簡短地答應了一聲,接着便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拉祖梅耶娃的身邊,低頭和她說了幾句。很快,拉祖梅耶娃便開始用送話器呼叫起集團軍司令部來。
在等待若盧傑夫到來的過程中,葉廖緬科把那疊戰報往桌上重重地一摔,怒不可遏地說道:“出於信任,我們把堅守拖拉機廠這樣艱鉅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了近衛第37師。可結果呢,若盧傑夫卻辜負了這種信任,把拖拉機廠讓給了敵人。他這是在犯罪,是在犯罪。”葉廖緬科越說越氣,氣得連連地拍起了桌子。
由於近期的通訊不暢通,基裡洛夫他們雖然知道工廠區打得激烈,但具體的戰況如何,卻沒有人告訴他們,所以他們看到葉廖緬科大發雷霆的時候,只能面面相覷。而我對這兩天工廠區所發生的戰鬥,比任何人都瞭解,看到葉廖緬科這樣怒火沖天,明白他肯定是有什麼誤會,連忙上前一步,禮貌地說道:“方面軍司令員同志,我這兩天都待在集團軍司令部,對工廠區所發生的戰鬥很瞭解,我覺得您對近衛第37師可能有誤解,能讓我爲您介紹一下該師在戰鬥中的表現嗎?”
葉廖緬科盯着我的眼睛望了好一陣,最後勉強點點頭,說:“好吧,說來聽聽吧,我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要知道,最近和第62集團軍的通訊不暢通,所以我們不能及時地獲得最新的戰況。”
既然葉廖緬科願意給我機會來介紹這兩天的戰鬥經歷,我自然不能浪費這樣的實際,在腦海裡組織了一番詞彙後。開始向他講述起來:“司令員同志,10月14日,德國人在四公里的正面上集結了3個步兵師和2個坦克師的兵力。對工廠區開展了進攻。黎明開始的強大航空兵和炮兵的火力準備是這次進攻的前奏。耳後,敵機的轟炸、火炮的射擊持續到夜幕降臨。敵機出動的次數在一天內達到了3千架次。在敵人炮擊和轟炸時,爆炸聲震耳欲聾,空氣都被轟隆聲震得顫抖。萬物被燒焦,塵土飛揚,硝煙滾滾,五米之外。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崔可夫交給我的戰報,雖然我只是大概翻了一下。但對上面的內容卻記住了大半。葉廖緬科在聽到我複述戰報上的內容時,表情異常地平靜,甚至還招呼基裡洛夫他們幾人坐下,陪他一起聽我的彙報。
“早晨八點。德國法西斯的部隊發起了進攻。他們的主要突擊方向是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近衛步兵第37師、步兵第95師、308師和坦克第84旅所防禦的區域,遭到了他們的猛烈攻擊。其中若盧傑夫將軍指揮的近衛第37師,雖然在殘酷的戰鬥中,已經精疲力盡,但在該師防禦陣地正面的狹窄地帶,敵人又投入了一個滿員的步兵師和數十輛坦克。
可怕的空中轟炸以及炮火狂轟之後,我軍陣地上的所有生命,似乎都被敵人毀滅了。當敵人以爲可以在燃燒着毫無生氣的大地。大搖大擺地穿過座座倒塌的建築物,佔領我軍的陣地時,他們便發現自己打錯了算盤。當他們一發起衝鋒。他們面前的每寸土地、每塊石頭即刻恢復了生氣。斯大林格勒的保衛者們巧妙地利用天然和人工的掩體,頑強地堅守着佔領的陣地。
爭奪拖拉機廠的戰鬥打得異常激烈,幾乎每一棟房子、每一層樓,甚至每一個樓梯臺階都得進行激烈的爭奪戰。‘街壘’工廠和拖拉機廠工人新村間的一些孤立樓房和街道都曾幾次易手。近衛第37師的指戰員和步兵第95師以及集團軍所屬的其他部隊,隱蔽在戰壕、樓房或者倒塌房子的廢墟里,用手榴彈、燃燒瓶和各式武器痛擊着敵人。迫擊炮小組和反坦克炮對敵人的坦克進行直接瞄準射擊。
但是。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太大了。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殘酷戰鬥,敵人突破了近衛第37師的防禦。擊潰了步兵第112師的左翼,前出到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體育場。下午16時,步兵第112師、近衛第37師所屬部隊和步兵第308師的右翼部隊,已被敵人的坦克分割包圍起來。指戰員們不得不在包圍圈裡繼續戰鬥,各團的指揮所仍留在原地指揮部隊。戰鬥進行得很殘酷,師長若盧傑夫將軍的指揮部被一枚炸彈命中,他和師指揮部的成員都被埋在了倒塌的掩蔽部裡,是崔可夫司令員派警衛部隊去把他救了出來,並送到了集團軍司令部。而在之前,近衛第37師的指揮權,就由集團軍的參謀長接管,他通過無線電話直接指揮該師的幾個團。
到傍晚時分,情況變得更加糟糕,對工廠發起進攻的是德軍步兵第389師和94師、第100獵兵師,坦克第14和24師。這些部隊總共有250~300輛坦克。每次進攻前,先是一陣猛烈的炮火準備和航空兵的密集轟炸。在強大的炮兵和航空兵的行動結束後,坦克梯隊和跟進的步兵便快速地向我軍陣地發起衝鋒。
10月15日,激烈的戰鬥在拖拉機廠區和我集團軍戰線北段繼續進行。敵人又將他們的步兵第305師投入了戰鬥,並企圖沿伏爾加河向南和向北發展進攻,一遍迂迴到我集團軍主力的後方,並將我軍部隊全部殲滅。德軍的炮兵和航空兵不斷地對我軍防禦陣地實施火力壓制,並出動了殲擊機封鎖了伏爾加河東岸的機場,阻止我們的空軍升空,以確保戰場的制空權能掌握在他們的手裡。
在敵人進攻最猛烈的時候,近衛第37師肩負着戰鬥主力的重擔,該師的一些獨力分隊和部分兵力一直戰鬥在拖拉機廠工人新村和米努辛斯卡婭大街地段。進行艱苦戰鬥的還有步兵第95師和坦克第84旅,集團軍的其餘部隊也在不同的地段和敵人的小股部隊作戰……”
葉廖緬科聽到這裡,擡手打斷了我的話,用不滿的語氣說道:“奧夏寧娜同志,你嘮嘮叨叨說了半天,無法就是想說近衛第37師在敵人的瘋狂進攻下,打得是如何如何的頑強。可這有用嗎?就算他們的指戰員表現得再英勇,也改變不了敵人佔領拖拉機廠的事實吧?”
拖拉機廠的確曾經失守過,既然葉廖緬科這麼說,我只好苦笑着點點頭說:“是的,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在敵人的強大攻勢下,工廠區裡的守軍傷亡殆盡,以至於德軍的大部隊一擁而入,幾乎佔領了整個工廠的廠區。”
葉廖緬科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雖然若盧傑夫將軍在前期指揮部隊進行過頑強的抵抗,但是到最後,他們還是沒能守住這個至關重要的拖拉機廠。僅僅憑這一點,就算把他送上軍事法庭也不爲過。”
我聽他這麼說,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丟失的拖拉機廠在昨晚的反擊作戰中,就已經被得到了坦克第84旅配合的謝傑里科夫團奪回了,難道葉廖緬科還不知道這事,否則他也不會爲了丟失拖拉機廠這個防禦地段而發火嗎?想到這裡,我謹慎地問道:“方面軍司令員同志,難道您不知道拖拉機廠已經被我們奪回了嗎?”
“什麼,拖拉機廠被奪回了?”這次說話的不是葉廖緬科,而是旁邊面無表情又一直沒說話的波波夫將軍問的,他情緒激動地問我:“奧夏寧娜同志,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沒有搞錯吧?”
波波夫的話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看來他們根本沒有得到我們的最新戰報,所以我趕緊解釋說:“波波夫將軍,因爲參與反攻的部隊,是我獨立師下屬的一團。該團在坦克第84旅的掩護下,經過一夜激戰,已經成功地奪回了拖拉機廠。同時,坦克旅在反擊的過程中,還襲擊了德軍坦克師的宿營地,擊毀了近百輛的坦克和裝甲車。”
“波波夫同志,”葉廖緬科表情嚴肅地問自己的副手,“爲什麼這麼重要的情報,我卻不知道呢?”
被他問到波波夫張目結舌了半天后,才吞吞吐吐地說:“司令員同志,也許是因爲通訊不暢,所以這個重要的情報纔沒有及時地上報到方面軍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