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開口說話,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打斷了我正要說的話。
就在大多數指揮員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謝傑里科夫站起來,一個箭步衝到了指揮部的門口,衝着外面大聲地喊道:“來人啊!”
一名戰士很快地出現在了門口,擡手敬禮後,就默默地站在他跑到自己的面前,等待他提問或者下達命令。
“哪裡響槍?”謝傑里科夫大聲地問道。
門口的戰士顯然是謝傑里科夫的部下,聽到他的提問,連忙回答說:“報告團長,槍聲是從指揮部的西面傳來的。”接着他還老練地向謝傑里科夫分析說“聽槍聲,距離我們這裡應該不超過兩百米。可能是在那邊執勤的哨兵發現了敵人的蹤影,所以才鳴槍報警。”
聽到德軍都摸到離我的指揮部兩百米範圍內,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但是當着自己諸多的部隊,還是要保持鎮靜。我拿起靠在桌邊的衝鋒槍,大聲地問普加喬夫:“普加喬夫上尉,你剛剛帶去執行任務的那個連呢?把他們都叫上,跟我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行,師長同志。”沒等我走到門邊,新任的警衛營長巴斯曼諾夫上尉,已經搶先攔在了我的面前,勸說道:“您是一師之長,不能隨便去冒險,還是讓我帶一個警衛連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巴斯曼諾夫的話,頓時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共鳴,大家紛紛附和道:“是啊。師長。外面太危險了。你不能去冒險啊。”
“師長,這種事情,我們在座的幾個團長,隨便誰出馬都可以,但您不行,您是我們獨立師的主心骨,絕不能輕易冒險。”
我知道大家的勸阻,都是出自一番好意。但在這種非常時期,通過自己的身先士卒,來激勵部隊士氣還是很有必要的,於是我擺了擺手,謝絕了大家的好意,態度堅決地表示:“謝謝大家的好意,不過我意已決,不要再勸了。”
不過爲了讓大家安心,我還是決定多帶點人去:“普加喬夫上尉,把剛纔那個連集合起來。還有你。巴斯曼諾夫上尉,”前面的命令是向普加喬夫下達的。後面這道命令,則直接下達給新任的警衛營長,“把你那個排的戰士也帶上。”
謝傑里科夫剛想開口再勸的時候,屋裡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看來在我來這裡之前,他們的準備工作做得還不錯,連指揮部裡的電話都安裝好了。謝傑里科夫連忙走過去拿起電話,大聲地說道:“喂,我是一團團長謝傑里科夫中校,你是哪裡?”
聽對方說了幾句後,謝傑里科夫說了句:“等一下,先別掛斷。”接着捂住話筒,扭頭向我報告說:“師長同志,值班軍官報告,幾分鐘前,在山坡的西側上的哨兵發現有一支部隊正在接近,便果斷地鳴槍示警,現在那個方向的警戒部隊,已經全部進入陣地,準備阻擊來犯之敵。”
“敵人的兵力有多少,有什麼樣的裝備?”我一連聲地追問道。
謝傑里科夫搖搖頭回答說:“根據報告,敵人大概有一百多人,由於他們沒有還擊,無法確認他們是否攜帶有重武器。”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槍聲大作。謝傑里科夫連忙鬆開捂在話筒上的手,大聲地問對方:“槍聲是怎麼回事?”
爲了及時地瞭解具體的戰況,我走近了謝傑里科夫的身邊,聽清了話筒裡傳來的回答:“報告團長,是我們的戰士再向接近的敵人開火。”
“敵人還擊了嗎?”謝傑里科夫看了我一眼後,接着問道。
“沒有,敵人利用凹地等有利地形,正在接近我們的陣地。”
“距離還有多遠?”
“距離不到一百米,可能是我軍的火力太猛,敵人已經停止了前進。”
聽完值班軍官的報告,我心裡實在是納悶,這德國人唱得是哪齣戲啊,來偷襲我們被發現後,既不撤退也不反擊,只是利用地形想方設法地接近我軍陣地。
謝傑里科夫放下電話,向我請示說:“師長同志,您看該怎麼辦?”
看來要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到響槍的陣地去看看了。主意打定,我立即開始發號施令:“謝傑里科夫中校,你負責留守師指揮部,有什麼事情,我會通過電話和你進行聯繫。科斯嘉、蓋達爾、耶果諾維奇、莫羅佐夫你們回各自的部隊去,做好一切戰鬥準備。普加喬夫、巴斯曼諾夫,帶上部隊跟我到陣地上去看看。”
剛纔謝傑里科夫還在打電話時,普加喬夫和巴斯曼諾夫都先後到門外去找了名自己的部下,吩咐對方把部隊召集起來。等我的命令下達時,一百多名指戰員已在指揮部外整裝待發。
普加喬夫不久前纔到過我們要去的陣地,所以我一喊出發,他便熟門熟路地走在了整支隊伍的最前面,引導我們向着槍響的地方前進。
好在槍響的地方,離指揮部不遠,只用了兩三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還隔着老遠,我就從槍聲裡聽出,射擊的不光有蘇制的步槍、衝鋒槍、機槍,也有德制的步槍、衝鋒槍的聲音。我還以爲德軍開始還擊了,等走進戰壕才發現,原來是那些趴在戰壕裡的戰士們,正衝着外面拼命地放着槍,而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個連的連長是誰,他是怎麼訓練的戰士?連敵人都沒看到,就像放鞭炮似的亂放子彈。難道他們不知道德制武器的彈藥就是繳獲的,打一發就少一發嗎?
普加喬夫把守陣地的連長叫了過來,一見到這名中尉。我就衝着發作起來:“中尉同志。你的戰士是怎麼搞的。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着,每個人都快把一個基數的子彈打光了。立即命令他們停止射擊,看不見敵人就靜等着,等敵人靠近了再打。”
中尉被我劈頭蓋腦一番訓,連忙對自己的部下大聲地吼了起來:“停止射擊,立即停止射擊!不要再打了,立即停止射擊。”
趁中尉招呼他的部下的機會,我和普加喬夫、巴斯曼諾夫先行來到了陣地上的指揮所。我舉起望遠鏡從觀察口向外望去。在月光下,能見度不超過一百米,只看到遠處有些黑糊糊的人影,呈散兵隊形利用着外面的地形,小心翼翼地向我們的陣地移動過來。
陣地上的槍聲很快停歇了,中尉進來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我已經命令部隊停止射擊。只叮囑了幾個機槍陣地,一旦來夜襲的德軍再接近的話,就用機槍火力壓制他們。”
我嗯了一聲,沒有放下望遠鏡。繼續觀察着外面的情況。只見隨着我們陣地上的射擊停止,那些敵人趁機又向前快速地逼近了二十來米。這個時候。陣地的一挺輕機槍響了,子彈嘩嘩嘩地打在敵人的必經之路上,但他們沒有慌張,只是就地臥倒,等機槍手換彈夾的短暫時機,他們又向前衝出了十來米,等機槍再響起時,他們已經找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躲避機槍的火力。
我越看越不對勁,這些敵人難道是啥的嗎?來偷襲我軍的陣地,遭遇我們火力壓制的時候,居然一槍不發,擺着一副被動挨打的樣子。我碰了碰站在我身邊的普加喬夫,並將望遠鏡遞給他,同時說道:“普加喬夫,你來看看,這股敵人的表現真是太奇怪了,面對我軍密集火力的壓制,既不撤退也不還擊,只能一個勁地利用地形向前逼近。”
普加喬夫看了一會兒,也奇怪地說:“師長,我看恐怕不是德國人吧,德國人面對我軍這麼猛烈的火力時,哪有這麼勇敢?”
“是啊,一點都不像我所瞭解的德國兵。”在我的心目中,德軍雖然戰鬥力強,但面對敵方火力密集的情況下,通常都會選擇撤退,就算不撤也會在原地開槍還擊。哪裡像今晚這些敵人,對我們的阻擊,只是謹慎地向前推進,既不還擊也不撤退,真是太反常了。
“會不會是友軍部隊啊?”普加喬夫的話剛出口,就立即否定自己的這種說法:“不過應該不會,我們的右翼是近衛第70師和步兵第157師,他們構築工事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向我們這個方向派出部隊來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普加喬夫本來只是隨便那麼一說,但卻讓猜到了陣地外的部隊,也許真的是我們的友軍。我連忙把中尉叫過來,問道:“中尉同志,你們連的電話在哪裡?”
我看到中尉用手向牆角一指,不等他說話,馬上命令他:“給你們的團長謝傑里科夫中校打電話,讓他立即派人把指揮部裡的軍旗送過來。十萬火急,不能耽誤。”
中尉在打電話傳達我的命令時,普加喬夫放下望遠鏡好奇地問道:“師長同志,您讓謝傑里科夫中校把軍旗送過來做什麼?”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我顧不上對他解釋,而是命令巴斯曼諾夫:“巴斯曼諾夫上尉,你出去命令外面的機槍停止射擊。再沒有得到我的命令以前,誰也不準再開槍。”巴斯曼諾夫沒有問任何理由,只是乾脆地答應一聲,轉身跑出了指揮所。
中尉打完電話,便過來向我報告:“師長同志,我已經把您的命令轉達給了謝傑里科夫團長,他答應馬上派人把軍旗送過來。”
謝傑里科夫的動作挺麻利的,不到兩分鐘時間,他就氣喘吁吁地跑進了指揮所。當然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在一名扛旗幟的戰士。他見到我的面,擡手敬禮,剛想向我報告,就被我擡手打斷了,我越過他直接吩咐他身後的戰士:“戰士同志,請你到戰壕裡,把我們獨立師這面光榮的旗幟,高高地樹立起來。”
戰士不明白我爲什麼會這麼吩咐,雖然嘴裡答應着。可雙腳卻沒有動地方。眼睛還直往謝傑里科夫的身上瞅。謝傑里科夫看到他的部下在接到我的命令後。居然站在原地不動窩,氣得一跺腳,罵道:“你耳朵聾了,沒聽見師長的命令嗎?立即到戰壕裡,去找個高點的地方把我們的軍旗樹立起來。”看到謝傑里科夫發火了,扛着軍旗的戰士不敢怠慢,連忙答應一聲,扛在軍旗就跑了出去。
等戰士出去後。喘息未定的謝傑里科夫好奇地問:“師長同志,爲什麼要把我們師的軍旗樹立起來啊?”
我指着外面,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懷疑外面那些所謂的敵人,其實並不是德國人,而是我們的友軍部隊。”
“什麼,是友軍?”謝傑里科夫大吃一驚,跑到觀察口,從普加喬夫的手裡接過望遠鏡向外望去,看了不到半分鐘,他忽然大聲地說:“師長同志。您說的沒錯,看起來真的像我們的友軍。您看,有幾個人的手裡,還拿着我軍的那種轉盤機槍呢。”
“謝傑里科夫同志,你看準了嗎?”
“看準了,沒錯的。”
嶄新的軍旗,在戰壕裡高高地樹立起來,隨着夜風飄揚。
時間不大,原來隱蔽向我軍陣地接近的那支小部隊停止了前進,有幾個黑影站起身來,向我們的陣地慢慢地走了過來。
“走吧,指揮員同志,我們去看看他們是哪一部分的。”從對方的表現來看,的確是我們的友軍,我興奮地喊了一聲,便帶頭走出指揮所,向山坡下走去。跟在我身後的除了謝傑里科夫、普加喬夫,還有帶着幾十名戰士,負責保護我安全的巴斯曼諾夫上尉。
看到我們從戰壕裡出來迎接他們,對面那幾名戴着鋼盔的指戰員加快了腳步。相距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我們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對方隊伍裡走出一個身材瘦小的指戰員,來到我們的面前,用脆生生地聲音說道:“我是文尼察步兵學校混成團的政治指導員維洛爾,請問你們誰是部隊的最高指揮員。”
對方居然是個女的,而且還是一名政治指導員,真的讓我大吃了一驚,聽到她的問話,我連忙上前一步,大聲地回答道:“我是獨立師師長奧夏寧娜上校。”
維洛爾連忙擡手向我敬禮,並報告說:“您好,上校同志。”
我還了個禮後,有些不悅地回答說:“政治指導員同志,你們爲什麼不事先派人來聯絡,結果害得我們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來了。不過好在沒有人員傷亡,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維洛爾苦笑着回答說:“上校同志,您有所不知,我們是剛剛從德軍的合圍裡突出來的,因爲迷失了方向,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的。”
聽說他們是才從德軍的包圍圈裡突圍出來的,我心中的怨氣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上前一步,牽住維洛爾的手,友好地說道:“好了,指導員同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跟我回指揮部去吧。”接着我又扭頭吩咐自己的警衛營長:“巴斯曼諾夫上尉,你帶十名戰士,去把混成團的同志帶過來,找個地方安頓好,讓他們好好休息。跑了這麼遠的路,他們一定累壞了。”
五分鐘後,維洛爾已經坐在了我的師指揮部裡,向我們講述起她的戰鬥經歷:“……我們文尼察步兵學校組成的混成團,配屬給了近衛步兵第15師,負責堅守第62和第64集團軍的結合部。三天前,德軍在經過猛烈的空襲和炮火準備後,向近衛步兵第15師的主陣地發起了進攻。由於我們缺乏足夠的反坦克武器,在經過一天的戰鬥後,傷亡慘重的近衛師主力部隊,被迫從佔據的伏爾加河岸的國營農場撤退。
傍晚,德軍的坦克部隊又向友鄰第64集團軍的步兵第38師陣地發起了猛攻,並很快奪取了該師的陣地。這樣一來,我們混成團便陷入了德軍的重圍。
面對優勢的德軍,我們混成團的指戰員沒有畏懼,而是勇敢地和德國人進行着戰鬥。在整整三天的時間裡,我們依靠事先修築好的環形防禦工事,打退了德國人發起的一次又一次進攻,牢牢地守住了佔領的陣地。
到今天傍晚,我們團已經和集團軍司令部徹底失去了聯繫,同時又面臨着彈盡糧絕的處境,爲了不被德軍殲滅,團長果斷地做出了突圍的決定。等天一黑,混成團就分成三個方向同時突圍。團長和政委各帶一個營,分別向北和東北向突圍,而我則率領兩個連,直奔正東方向。我們在這一路上,一邊消滅所有和我們遭遇的法西斯匪徒,一邊破環德軍的通信線路。”
“你們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我邊問邊把地圖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扭頭看了一下,然後迅速地指着一個地方,果斷地說道:“就是這裡,我們在這個地區堅持了三天,然後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才被迫分散突圍的。”
“我的天啊,”謝傑里科夫看着她手指的地方,吃驚地叫了起來:“從地圖上來看,你們今晚從突圍到現在,在敵人的防區內至少穿行了十二公里,真是太不簡單了。”
維洛爾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而我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心有餘悸地說道:“維洛爾指導員,幸好你的部隊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彈盡糧絕,否則以你們團的戰鬥力,真要和我們的部隊交起火來,雙方的傷亡肯定都小不了。”
維洛爾站起身來,表情嚴肅地問道:“上校同志,我想請問一下,您打算怎麼安置我的連隊,是送我們歸建,還是留在這裡和德國人戰鬥?”
早在聽說他們是文尼察步兵學校的時候,我就有想把他們都留下的念頭,有他們幫着訓練部隊的話,我們師的戰鬥力在短期內就能得到飛速地提升。既然她此刻問到了這個問題,那我也就不客氣地說:“維洛爾指導員,我希望你和你的連隊能留下來。要知道,我們師剛組建不久,幾乎所有的戰士都是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沒有戰鬥經驗的新兵,而由於戰事激烈,上級無法爲我們補充足夠的戰鬥骨幹,來幫助我們師提高戰鬥力。既然今天你們來了,正好可以把你的連隊都充實到基層部隊去。”
維洛爾在軍隊裡,顯然是個非常服從上級命令的人,對於我的這種說法,她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而是很乾脆地回答:“上校同志,我服從您的指揮。”
雖然我自作主張把文尼察步兵學校的一支連隊留了下來,但這件事情,還是需要向上級報告的,否則混成團的團長發現維洛爾和她的部下不見了,還以爲他們當了逃兵。
我讓拉祖梅耶娃少尉和集團軍司令部聯繫,等聽到崔可夫聲音的時候,我老老實實地向他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我們的陣地上剛剛來了一支從德軍的合圍裡突出來的小部隊。”
“哦,突圍出來的部隊?”崔可夫饒有興趣地問道:“能從德軍的合圍裡跳出來,還真是不簡單。他們的指揮員叫什麼?”
我連忙捂住送話器,小聲地問維洛爾:“維洛爾指導員,你的本名和父名是什麼?”
“克拉夫古婭.傑尼索夫娜.維洛爾。”維洛爾也小聲地將她的全名告訴了我。
我點點頭,回答崔可夫:“司令員同志,她叫克拉夫古婭.傑尼索夫娜.維洛爾,是文尼察步兵學校的一名政治指導員,她帶領一個多連的戰士成功地突出了德軍的包圍,來到了我師的防區。我打算將她和她的部隊都留在獨立師,不知道您是否同意?”說最後一句話時,我心裡就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崔可夫同不同意,我都會將這名女指揮員和她所率領的部隊統統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