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的時候,我趴在戰壕裡,舉起望遠鏡向西北的村莊望去。 晨霧瀰漫,在那紅的、綠的、黃的鄉村小木屋外,看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半點動靜,靜得好似一副俄羅斯鄉村風景畫。
“師長同志,看什麼了嗎?”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了班臺萊耶夫的聲音,我連忙放下望遠鏡,扭頭向旁邊看去,只見班臺萊耶夫帶着兩名警衛戰士順着戰壕走了過來。戰壕裡站着的戰士,在上校從他們面前經過時,急忙把身體挺得筆直,並擡手向他敬禮。
我搖了搖頭,對剛走過來的班臺萊耶夫說道:“什麼都沒看到,既沒有看到人,也沒有聽到什麼動靜,看來整個村莊裡一個人都沒有。”
班臺萊耶夫也舉起望遠鏡朝村莊望了望,接着說道:“村莊沒有經歷過戰火,看來村裡的集體農莊莊員們,在敵人來之前就疏散了。”
“而且我們的部隊也沒有在這裡進行過戰鬥,”我點了點頭,補充說:“否則的話,這個村莊不會一點戰爭的痕跡都看不到。”
“接下來怎麼做,派人去偵察嗎?”班臺萊耶夫說着,就招手讓站在附近的巴斯曼諾夫過來,吩咐他:“上尉同志,立即去準備一支偵察小分隊,到前面的村莊去偵察一下,搞清楚那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明白,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巴斯曼諾夫答應着,轉身就要離開。
我連忙叫住了巴斯曼諾夫:“上尉,先等一下。”因爲此刻我想到了上次葉廖緬科傳授給我的經驗裡,就有一條。要求指揮員的人必須熟悉陣地附近的地形。別人向我彙報的,始終比不上我親眼看到的,所以我在這一刻已下定決心,要親自帶人到村子裡去看個究竟。
班臺萊耶夫見我叫住了巴斯曼諾夫,微笑着禮貌地問:“師長同志。您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我搖了搖頭,對巴斯曼諾夫說道:“上尉,你帶上一個排,跟我到村子裡去看看。”
班臺萊耶夫聽我說要親自去偵察,頓時被嚇壞了,連忙制止我說:“師長同志。不行,這堅決不行。您可是一師之長,不能隨便去冒險,要不,還是我帶人去吧。”
“副師長同志。”對他的關懷,我衝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說道:“您忘記上次葉廖緬科司令員在我們指揮部裡說的那些話了嗎?他說昨晚指揮員,應該去的地方就要親自去,把應該瞭解的情況及時地瞭解清楚,這樣才能更好地有針對性地制定出作戰計劃。我帶人去村子裡去實地偵察,可以搞清楚附近的地形,做到閉上眼睛面前就有一副鮮明的戰場圖影。就算離開地圖也能指揮部隊作戰。這樣,在你死我活、瞬息萬變的戰鬥情況下,可以比敵人快一步掌握戰場的主動。確保我們的勝算更高。”
聽我說出這番話,班臺萊耶夫知道再勸也沒有任何用處了,只好無奈地說道:“既然是這樣,我保留自己的意見。”隨後又關切地說:“不過師長同志,您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一個排太少了。要不,您把跟我們來的警衛連都帶上吧?”
“不用。不用。”一個排雖然有三四十人,不過目標還不大。要真的按照他所說的帶上警衛連,那一百多人的動靜也未免太大了點。爲了不拂他的好意,我委婉地說道:“副師長同志,村莊離這裡不遠,就算有什麼事情發生,山丘上的部隊也可以及時來支援我們。要是上百人浩浩蕩蕩地朝村莊走過去,沒準還真會暴露目標呢。”說完,我看到巴斯曼諾夫還站在原地發呆,便催促他:“上尉,你還愣着做什麼,帶上一個排給我走。”
“是!”巴斯曼諾夫聽我這麼一喊,纔回過神來,答應一聲後,調頭望師指揮部的方向跑去,準備召集部隊跟我去村莊偵察。
巴斯曼諾夫離開後,我看到附近站的兩名警衛連戰士,是我認識的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便衝兩人一擺頭,說道:“戰士同志,跟我走吧,巴斯曼諾夫上尉一會兒就會帶着其他的戰士趕上來的。”
“師長同志,”看到我們三人要爬出戰壕,先前往村莊,班臺萊耶夫又有些慌神了,他再度攔住我,苦苦勸說道:“師長同志,你們就三個人,太危險了,還是等巴斯曼諾夫上尉帶人來了以後再出去吧。”
我用手拍了拍挎在肩膀上的衝鋒槍,笑着回答班臺萊耶夫:“副師長同志,您放心,只要有這支衝鋒槍在,就算遇上敵人的小股部隊,我們也完全有能力自保。”說完,我不等他說話,率先爬出戰壕,大步地朝山丘西北方向的村莊走去。
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兩人爬出戰壕後,端着槍走在我的兩側,邊走邊用警惕地目光注意着四周,以便防止猝不及防的意外情況發生。
從山丘通往村莊的這段路上,除了我們三人的腳步聲,什麼聲音都聽不懂,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周圍越發靜得可怕。
我們從村南面走進村莊後,順着街道往前走着,依舊聽不到一點動靜,看不到一個人影,整個村莊寂靜得像是一座墳墓,只聽到我們三人的腳步聲沙沙地響。
也許有些村民在撤離時特別慌張,以至於連房門都沒關上。街邊的木屋門口,遺落着包袱、枕頭和孩子的小靴子。可以想見,村裡的人是怎樣在法西斯侵略者的進逼下,被迫匆匆離開他們自己的家園。
剛進村莊時,我還帶着一絲僥倖,希望能在村莊碰到一兩個故土難離的村民,打聽了一下附近的情況究竟如何。但是走了半個村莊後,我徹底失望了,連着推開五六家的房門。走進去看了一下,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正計劃走到村北還看不到人的話,就調頭回山丘上的指揮部了。正在這時,我聽到後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連忙停住腳步回頭望去。結果看到的是巴斯曼諾夫帶着幾十名戰士。正一路小跑着向我們趕來。
原來不是村裡的村民,我心裡剛剛升騰起的希望,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般破裂了。等待巴斯曼諾夫來到我的面前後,我吩咐他:“上尉同志,讓戰士到村裡的屋子裡去檢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人。或者找到什麼食物之類的。”
“是。”巴斯曼諾夫答應一聲,接着便把警衛排裡的幾位班長叫了出來,讓他們各自帶着人到附近去搜索。
看着四散的戰士們,我心裡雖然對找人不抱任何希望,但還希望戰士們能從村莊裡找到一些食物。這樣可以延長我們這支孤軍在敵後停留的時間。
由於村莊不大,去搜索的戰士們很快就紛紛回來,向我報告,村莊裡一個人都沒有。雖然大家都沒找到村民,但大多有些收穫,有戰士捧着幾個硬得像石頭還發了黴的麪包,有的戰士手裡拿着一罐喝了一半的蜂蜜,還有戰士扛着半袋麪粉。
看到他們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巴斯曼諾夫指着拿着發黴麪包的戰士,大聲地呵斥道:“見鬼,麪包都發黴了。還硬的像石頭,這能吃嗎?快點扔掉。”被他訓斥的戰士只能老老實實地把手裡根本不能吃的麪包扔到了一旁。
巴斯曼諾夫又走到那個扛着半袋麪粉的戰士面前,吩咐他:“把麪粉放下。”等戰士放下面粉袋以後,巴斯曼諾夫忽然擡手衝着戰士的鋼盔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接着惡狠狠地罵道:“你傻啊,我們現在拿麪粉來做什麼?總不能準備兩個烤箱來烤麪包給你吃吧?”
最後他走到那個拿蜂蜜的戰士面前。點點頭,讚許地說:“還是你小子聰明。知道把別人剩下的蜂蜜拿回來。待會兒回去後,衝蜂蜜水給師長和副師長喝。”
巴斯曼諾夫的這個馬屁讓我不禁莞爾。等他回到我身邊時,我對他說:“上尉同志,既然這個村裡沒有人,那麼我們就回去吧。”
“師長同志,既然村裡的房子都空出來了,不如讓我們的部隊住到村裡來吧,這裡可比山丘上的戰壕好多了。”巴斯曼諾夫試探地向我建議說。
我毫不遲疑地擺擺手,否決了他的提議:“上尉,這個村莊周圍都是開闊地,一旦敵人衝過來,我們就很有可能被包圍。就算我們突破敵人的包圍,撤向山丘的陣地,途中也會有大量的傷亡出現。而駐紮在山丘上的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不光視野開闊,就算敵人來進攻,我們也可以依託陣地進行防禦。”說到這裡,我左右望了望,對他說道,“人都齊了嗎?如果齊了的話,我們就回山上去。”
巴斯曼諾夫也左右看了看,然後回答我說:“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沒在。”
聽他這麼一說,我朝面前的隊伍裡一看,可不,和我一起進村莊的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深怕他們和大部分分散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連忙吩咐巴斯曼諾夫:“上尉,立即組織人手找到他們。”
“師長同志,我們在這裡。”沒等巴斯曼諾夫分配人手,遠處就傳來了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的聲音,我扭頭循聲望去,只見兩人懷裡各抱着一大堆玻璃罐子,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邊走還邊說:“喂,我說夥計們,你們別傻站着了,快點過來幫忙啊,這麼多東西,我們都快拿不動了。”巴斯曼諾夫把徵詢的目光投向我,等待着我的命令,見我點頭同意,馬上一揮手,讓五六名戰士過去幫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搬東西。
等一羣人回到我面前時,我纔看清他們手裡拿的是各色各樣的自制蔬菜罐頭,有醃黃瓜、醃蘑菇、醃西紅柿,甚至有的戰士手裡還提着一瓶伏特加。看到這一幕,我忍不住好奇地問米哈伊洛夫和茹霍維茨基:“喂,我說戰士同志,這些東西你們是從什麼地方搞來的啊?”
米哈伊洛夫朝來的方向一擺頭,說道:“報告師長。我們在村莊的北面,發現了一個供銷社,這些東西都是從裡面拿的。本來還有糖果和灌腸,可惜都壞掉了,所以我們只帶了這些自制的玻璃罐頭和幾瓶酒回來。”
我眼睛盯着戰士們手裡的問道:“供銷社裡的東西都被你們搬完了嗎?”
“沒有。”茹霍維茨基回答我說;“至少還有五六十個罐頭,和不少的伏特加,不過我們兩人實在拿不下了,所以就只拿了這麼點東西回來。”
想到這裡食品扔在這裡,只能白白地腐爛變質,還不然拿來解決我們糧食不足的問題。於是我吩咐巴斯曼諾夫:“上尉,你立即帶二十個人過去,把供銷社裡能吃能喝的東西都全部拿回來。”
等我說完後,巴斯曼諾夫小心地問道:“伏特加也全拿回來嗎?”
“這還用說,我的上尉同志。”我從後面推了巴斯曼諾夫的肩膀一把。同時不耐煩地說道:“伏特加不光可以讓晚上執勤的戰士喝點禦寒,以後還可以用來給傷員們清洗傷口用。記住,如果看到有什麼小推車之類的,就用它把東西裝上拉回來。”
巴斯曼諾夫帶着一幫戰士,在米哈伊洛夫的帶領下,快步向村北而去。我對站在我面前的茹霍維茨基和另外幾名戰士說道:“把這些罐頭都放進你們的背囊裡吧,這樣攜帶方便。”看着他們把罐頭和伏特加往各自的背囊裡裝的時候,我又補充了一句。“等回到指揮部以後,把這些東西都集中起來,統一分配給各團。我們這次在敵後停留的時間比較長。光讓戰士們啃乾麪包可不行,要讓他們都吃點蔬菜來補充營養。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戰士們整齊地回答道。
當我們滿載而歸地回到陣地上時,等待在戰壕裡的班臺萊耶夫、謝傑里科夫、科斯嘉都驚呆了。班臺萊耶夫吃驚地問道:“我說,師長同志,你們是從什麼地方搞到這些東西的?”
我朝着村莊的方向一擺頭,得意地說:“這些東西都是從村裡的供銷社弄來的。謝傑里科夫、科斯嘉。你們兩人待會兒都帶人到師指揮部來領東西。”
沒等兩人回答我,班臺萊耶夫皺着眉頭搶先說道:“師長。您帶人把村裡供銷社的東西全搬過來了,這合適嗎?不會犯紀律吧?”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擺擺手。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在敵後還要停留好幾天,不能讓戰士們每天都就着涼水啃乾麪包,還是需要讓他們吃點蔬菜補充點營養,這樣他們纔有足夠的體力完成好接下來的戰鬥任務。”
本來我以爲班臺萊耶夫會像某電影裡的正面人物那樣反駁我說:“戰士們不吃蔬菜,不補充營養,就不能完成好戰鬥任務,不能打勝仗了?”沒想到,他居然點了點頭,附和我說:“師長同志,您說的對。那好吧,待會兒我們就把這些罐頭和伏特加平均分配到各團去。”副師長的這種配合態度,讓我事先準備好的很多話都沒法說出來,我努力地在臉上擠出笑容,對謝傑里科夫和科斯嘉下達着命令:“兩位團長,找幾個戰士幫着這些東西都搬到師指揮部去吧,然後我們就可以進行分配了。”
等待已久的謝傑里科夫和科斯嘉聽到我的命令,連忙衝自己身邊的戰士招招手,讓他們幫着師警衛連的戰士搬運東西。
師指揮部裡。
看着歡天喜地分配着罐頭和伏特加的一團和三團戰士,班臺萊耶夫感慨地說道:“師長同志,我算服了您了,把空無一人的村莊供銷社裡的食品搬回來,這真是個好主意啊,天大的好主意,簡直太妙了……我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用這麼簡單實用的好辦法來補充部隊的給養啊。”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接着補充說:“師長同志,我覺得在附近,應該還有這樣的廢棄村莊,德國人在佔領這片區域時,對村莊進行了搜索,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時,就沒有對村莊進行破壞,所以很多對我們有用的資源就遺留了下來。我建議立即派出偵察兵對附近進行偵察,一旦發現有這樣的村莊,立即派人去將村裡有用的東西都搬回來。”
看到班臺萊耶夫興致勃勃的樣子,我也不忍心掃他的興,便順着他的意思說道:“好吧,既然是這樣。副師長同志,就由您來安排偵察兵的人選,同時再組建一支臨時的搬運隊,一旦發現這樣的村莊,就派他們去把村裡有用的東西都搬回來。”
趁班臺萊耶夫出去安排工作時,我走到了報務員的身邊,低頭問他:“報務員同志,有城裡傳來的消息嗎?”
“有的,師長同志。”戴着耳機的報務員說着就將一份電報遞給了我。
我把電報拿到眼前,只見上面簡短地寫着:“今日清晨,敵人在工廠區發起的第一輪進攻被我軍擊退,敵人損失慘重。但是不甘心失敗的敵人,在短暫的休整後,又投入了第二梯隊和預備隊。目前,戰鬥正在激烈地進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