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錢四海的時候,他正在和一位朋友在胭脂湖垂釣,時近正午,天色仍然陰鬱無比,空中飄着一層淡淡煙雨,眼前的景物一片朦朧。
我踩着茵茵綠草向錢四海的方向走去,錢四海的衣飾一如往常的華美,紫色長袍外罩黑色防雨狐皮,腰間還束着一條金玉鑲嵌的腰帶,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庸俗的味道。他的那位朋友卻顯得樸素的多,身穿青色粗布長衫,腳踏黑色圓口布鞋,外披蓑衣,表面上看去就像一位尋常的漁翁。
兩人並沒有因爲我的到來而轉移注意力,目光都專注的盯在湖面上。
錢四海胖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了!”細長的魚竿猛然彎曲如弓,在他的不斷牽動下一尾一尺餘長的青魚露出了水面,那青魚試圖脫開魚鉤的羈絆,左衝右突將魚線拉得筆直,湖面一時間被激起水花四濺。
他的那位朋友似乎未曾留意到身邊的變化,一雙深邃的眼眸仍舊盯在湖面之上,握住魚竿的右手紋絲不動。我心中暗暗稱奇,此人的這份耐力實在是超人一等。
魚線在青魚的激烈掙扎下終於被扯斷,隨着錢四海一聲失落的大叫,青魚帶着魚鉤沉入了湖底,他肥胖的大腳重重在地上頓了兩下,這才放下魚竿笑眯眯轉過臉來,向我道:“原來是平王殿下。”
我微笑着向他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見那青衣人的魚竿也彎曲了起來,我和錢四海暫時停住了對話,專心看他釣魚。青衣人不慌不忙,魚線收放自如,只用了盞茶功夫,一尾長約三尺的青魚被他成功的牽上岸來。
錢四海羨慕的說道:“管兄釣技高超,小弟自愧不如。”
那名青衣人淡然一笑,把魚鰓用草繩栓了,向錢四海道:“這麼多年你還是嚮往常一樣急功近利毫無耐心!”聽他說話的口氣儼然向教訓一個晚輩,不知此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錢四海卻顯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喊來遠處的僕人,把青魚拿走。
和那位青衣人洗了手,來到我的面前,他首先向青衣人介紹道:“這位是皇后剛收的義子康國的平王殿下。”然後又向我道:“這位是我的好友齊國的管舒衡管先生!”
我心中大吃一驚,管舒衡的名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是天下間資產最爲雄厚的四名富商之一,天下間有南管北韓西潘東田之稱,分別是齊國管舒衡;康國韓百壽;晉國潘渡和秦國田循。這四人掌握了八國經濟的命脈,無怪乎錢四海對他表現的如此恭敬。
管舒衡笑道:“原來是大康的平王,管某早就聽四海兄誇你是個少年才俊,今日一見果然非凡!”
我臉上微微一熱,錢四海和我最深的一次接觸便是在萬花樓的荒唐一晚,這種事情他不會拿出來宣揚吧?
錢四海詭秘一笑,指了指前方的風雨亭道:“我們先到那裡說話!”
風雨亭內的木桌之上早就擺好了酒具和涼碟,我們落座後,錢四海笑道:“大家稍待,魚馬上就會做好!”
我微笑道:“看來今日胤空口福不淺。”
管舒衡拿起面前的酒壺聞了聞道:“四海兄還是這麼小氣,管某大老遠的從齊國趕來,居然用這種劣質酒水來招待我。”
錢四海尷尬笑道:“四海又怎會是如此小氣之人,這是從西域運來的葡萄美酒,我特地拿出來招呼你。”
管舒衡哈哈笑道:“玩笑而已,四海兄又何必介懷。”
錢四海這才向我道:“平王因何得知我在這裡垂釣?”
“胤空曾經到府上去過,從貴府管家口中才知道錢先生的去向。”
錢四海點了點頭道:“不知平王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我看了看身邊的管舒衡,並沒有立刻回答錢四海的問題。
錢四海知道我是因爲管舒衡在場,所以心存顧忌,微笑道:“不妨事,管兄是我知交好友,有什麼話平王儘管說出來。”
管舒衡起身道:“管某還是暫且迴避的好,我去那邊看看魚做好了沒有!”他說完邁步向亭外走去,給了我和錢四海一個單獨交談的機會。
錢四海道:“平王請講!”
我淡然笑道:“胤空此來是想跟錢老闆談一件買賣!”
錢四海雙目一亮:“願聞其詳!”
“錢先生可知道靜海田氏?”
錢四海身軀不由得微微一震,他又怎會不知道,靜海田氏是和管舒衡相提並論的富商,他的資產雖豐,在秦都可以算得上屈指可數的人物,可是和上述兩人比起來,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錢四海道:“據我所知田循已經被充軍北疆了……”
我呵呵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可是田循的鹽場仍在!”
錢四海商人特有的敏銳嗅覺馬上把握到了什麼,他肥胖的面孔在頃刻間繃緊了,可見他內心的鄭重和緊張。
我拿起桌上茶盞嚥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些鹽場雖被充公,可是收入已大不如往常,母后準備把這些鹽場轉包給秦國富商……”
錢四海雙目之中露出無比激動的神情,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無法抵擋的誘惑,任何人都知道田氏鹽場驚人的利潤,當初田氏之所以落罪,和宣隆皇窺覷他們家族的鉅額財富有極大的關係,現在田氏家族的財產都已經收歸國有,家族的鹽場也改成官辦,可是收益一落千丈,已經不復往日的風光。
錢四海眉頭微皺,他似乎在考慮着什麼,許久方纔道:“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他果然非同尋常,馬上就聽出我拋出如此誘人條件的背後一定有所要求。
我笑道:“錢先生不必多疑,這件事說起來最容易不過,是讓你做個好人,成就一件美事!”
錢四海滿面狐疑的看着我,他自然不會相信天下間有如此便宜的好事。
“九公主燕琳已到適嫁之年,皇后有意爲她訂下婚約!”
錢四海恭敬道:“不知道皇后看上的究竟是哪位公子?”
“薛安潮相國之子薛無忌!”
錢四海恍然大悟道:“皇后看中了薛衛尉?”
我點了點頭,錢四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自然不會知道我和晶後真正的目的所在,八成會認爲晶後想借着姻親之事來拉攏薛安潮,分化太子燕元籍的集團內部。
錢四海道:“晶後緣何會選中我去做媒?”
我笑道:“我來之前,晶後曾經說過,錢先生此人唯利是圖,深悉事情的厲害關係,更何況你和薛安潮之間向來關係密切,這件事你是最佳人選!”
錢四海尷尬之至,訕訕笑道:“平王果然幽默。”
這時管舒衡和一名端着魚盤的僕人向這邊走來,魚已經做好了。
錢四海道:“平王殿下請替我回稟晶後,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小雨如酥,我和瑤如攜手漫步在秦都街頭,品味着空中翻飛的陣陣清涼.成功的說動錢四海,讓我的心境放鬆了許多,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他就會給我消息。
宣隆皇在孫三分的治療下,病情趨於穩定,根據他眼前的狀況,撐過晶後的限期應該沒有任何的問題。我的下一步行動就是利用燕元宗對燕琳的畸戀有效的激起他的鬥志,
錢四海雖然不會輕易轉向晶後的陣營,不過正如晶後所說,此人唯利是圖,絕不會放過掌控田氏鹽場的大好時機,更何況爲公主說媒,和他本人的立場無關,或許在他的心中,薛無忌就算娶到了公主也不會改變薛相國原有的立場,晶後此舉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的傻事。他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從中牟利又何樂而不爲呢。
瑤如依偎在我的肩頭,俏臉上洋溢着無限幸福的神情,我這次慫恿晶後爲燕琳訂婚,其中也有一定的私心,只要是我的敵人,我都要想方設法的把她儘快去除,燕琳這個情敵也不例外。
瑤如忽然嬌呼了一聲,纖手指向前方。
我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跪在路邊,不斷向地上叩着響頭,額頭上早就已經鮮血模糊,他身後的風雨亭中還躺着一位老人,在那裡紋絲不動,想來已經死去多時了。
路人經過他的身邊大都熟視無睹,沒有人扔下任何的銀錢,想不到秦國的人情冷淡如斯。
我緩緩走了過去,那男子仍然不住的叩頭,我示意瑤如拿出一錠十兩左右的銀子放在地上。
那名男子擡起頭來,他面目竟頗爲英俊,眉宇之間英氣十足,右額角刺着青色的文字,看來此人曾經是一名囚犯,難怪路過的行人紛紛避之不及,卻不知道此人怎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謝公子大恩!”他顫聲道。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頭上插着一個草標,我在大康之時曾經見到過這樣的場景,像這種人多數都是貧困潦倒,當街賣身爲奴,以換來銀兩安葬至親。
他拿起那錠銀子:“在下唐昧,以後終生願爲公子爲奴!”
我淡然笑道:“區區十兩銀錢,哪能值得你如此付出!”轉身和瑤如正要離去。
唐昧大聲道:“公子!請留下大名,唐昧安葬好母親之後,即刻追隨公子侍奉左右。”
我轉過身來,向唐昧道:“父母生你於世上,必然想看你有朝一日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又有誰希望自己的子女終身爲奴,永無出頭之日。”
我又拿出一張銀票:“唐昧!你葬母之後,拿着這些錢,好好的做些事情,以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唐昧堂堂七尺男兒,此時竟忍不住落下淚來,他並沒有收我的銀票,轉身來到風雨亭中,小心抱起母親的屍首,向城門處大步走去。
瑤如美目中充滿了崇敬,纖手用力的挽住我的臂膀。
我們正欲迴轉的時候,忽然四匹駿馬疾馳二來,我拉住瑤如躲向一旁,那四匹駿馬在我的面前居然停了下來。
爲首的那名黑衣武士勒住馬繮,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瑤如姑娘!”
瑤如嚇得花容失色,緊緊握住我的手臂,嬌軀不住顫抖。
那名黑衣武士翻身下馬,向我們走來:“岐王殿下難道將你送給了這個呆子嗎?”他伸手欲向瑤如抓來。
我將瑤如護在身後,怒道:“大膽!在秦都之內居然敢如此放肆!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黑衣武士遇到我凌厲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震,隨後又大笑起來:“你算個什麼東西?岐王和我是刎頸之交,瑤如是我舊時的情人,我們說句話兒又幹你鳥事!”
他一把抓住我的臂膀,狠狠的將我推到一邊,瑤如嬌呼一聲,玉臂已經落入他的大手之中,黑衣武士猖狂笑道:“岐王糊塗,怎會將如此美人送給一個毫無用處的廢物,我這就去求他將瑤如賞賜給我!”
瑤如拼命掙脫,泣不成聲道:“混蛋!你放開我!”
黑衣武士和周圍同伴齊聲大笑起來。
我正欲從地上爬起,卻被黑衣武士一腳又踢在小腹之上,身體重新趴倒在地上。
一個冷酷的聲音道:“放開她!”唐昧抱着母親的屍首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單臂將我從地上攙起,然後轉身怒視那名黑衣武士道:“我不會重複第二遍!”
黑衣武士哈哈狂笑起來,唐昧忽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了上去,笑聲頓時中斷。唐昧的手閃電般從黑衣武士的腰間抽出了彎刀,寒光閃過,四名武士的喉頭全部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幾名武士的臉上的表情驚恐到了極點,他們的雙手向喉頭摸去,沒等完全做出這個動作,鮮血從喉頭處噴射而出,幾人掙扎着跌倒在地上,頃刻之間已經一命嗚呼。
瑤如大哭着撲入我的懷中,我被唐昧冷酷凌厲的出手深深震撼了。唐昧冷冷將彎刀擲在地上,刀鋒深深插入青石板地面兩寸有餘,刀身仍舊在顫抖不止。
周圍人羣頓時慌亂起來,這裡距離城門很近,數十名守城的秦兵聽到消息,迅速將我們包圍了起來。
唐昧深深看了一眼母親早已冰冷的面龐,緩緩將她的屍身放在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向我叩了三個響頭。
我慌忙扶起他道:“你何必如此!”
唐昧道:“請恩公替我安葬母親,唐昧恐怕做不到了!”
兩名秦兵衝上來抓住他的臂膀,想用繩索將他捆綁起來。我大聲道:“住手!”掏出晶後給我的龍佩:“這是宣隆皇親賜的龍佩,你們誰敢綁他!”
幾名秦兵頓時猶豫起來,已經有人認出我是康國質子,晶後剛認的義子,再加上我拿出宣德皇的龍佩,這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輕舉妄動。
被唐昧殺掉的四名武士,全部都是岐王府中的門客,岐王燕元宗在一月以前派他們前往大漢國辦事,所以不知道我被晶後認爲義子的事情。這幾人向來被燕元宗所看重,在門客中地位超然,驕橫無理。
守門的將領將我請到一邊低聲道:“此人剛剛從獄中放出,又惹下四條人命,末將若是不把他羈押,恐怕無法交代。”
我分辨道:“分明是這四人挑釁,唐昧拔刀相助!”
那將領笑道:“平王放心,我會把其中的緣由全部彙報上去,不過若想保住唐昧的腦袋,恐怕需要岐王不去追究。”
我點了點頭,囑咐道:“唐昧是我的恩人,你們要好生對待他。”
將領信誓旦旦道:“平王儘管放心,小的做事自有分寸。”
我先來到附近的義莊吩咐老闆將唐昧的母親厚葬,讓瑤如留下操辦,務必將此事做好,然後纔去找岐王。
燕元宗顯然已經收到了消息,臉上充滿了不悅之色,他早就預料到我會來找他。
“王兄!”我恭恭敬敬的喊道。
燕元宗嘆了口氣:“胤空你可是爲那唐昧來求情的?”看來早就有人將事情的始末彙報給他。
我點了點頭道:“此事都是因我而起,唐昧一心報恩,還望王兄看在他忠孝仁義的份上放過他這一次。”
燕元宗道:“你可知道他殺掉的是我得力的門客,其中的丘武還曾經救過我的命!”我心中暗笑,燕元宗手下的門客果然良莠不齊,像這種品行低下的賤民,居然被他如此看重。
燕元宗伸手在廊柱上拍了一拍:“他們調戲瑤如的確不對,可是我把瑤如送給你這件事他們並不知情,再者說爲了區區一個女子,動輒便殺掉四條人命,實在是有些過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責怪的意思。
我卻未曾感到此事有任何的過分,唐昧殺掉這四名門客正合我心,無論是誰觸犯我的利益,我都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表面上仍舊謙恭的請求道:“還請王兄給他一個機會。”
燕元宗怒道:“若是不給他一個教訓,以後我的六千門客豈不是個個都心如死水,我燕元宗又如何取信於人?”
“大哥!”我屈膝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燕元宗看來動了真怒,不過他向來心軟,我稍稍利用一些手段應該可以說服他。
燕元宗道:“你起來說話!”
“王兄若是不答應放過唐昧,胤空便一直跪下去!”
燕元宗嘆了口氣:“也罷!此人倒也算得上一位義士,我答應你就是!”
“謝王兄!”我這才從地上站起身來。
燕元宗道:“不過唐昧以後絕不可以留在大秦境內。”他只要答應放過唐昧,這件事自然不成問題。
燕元宗果然信守承諾,晚間的時候唐昧便順利脫困,我和瑤如帶着他來到他母親的墓前。唐昧含淚跪倒在墓前,泣聲道:“孃親!孩兒不孝……”便再也說不出話來,虎目之中,熱淚肆意奔流。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唐昧抹乾眼淚站起身來。
我從瑤如手中接過爲他準備的行囊,遞入他的手中:“唐昧,你此次雖然僥倖脫困,可是大秦已非你久留之地,這裡有我爲你準備的盤纏和衣物,你還是儘快離去吧!”
唐昧用力點了點頭,接過行囊背在肩頭,他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平王殿下!唐昧永世難忘你的大恩。”
我慌忙扶起他道:“說起來,你纔是我的恩人啊!”
唐昧道:“唐昧一介武夫,並不懂太多的大道理,若是將來平王有用得着唐昧的一天,唐昧必捨命相報。”說完轉身向遠方走去,轉眼間已經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看着他遠走的方向感嘆道:“唐昧真算得上一位俠士!”
瑤如挽住我的臂彎柔聲道:“都是瑤如不好,爲公子惹下了這許多麻煩!”
我將她誘人的嬌軀擁入懷中,瑤如在岐王府的那段歲月,定然蒙受過無盡的屈辱,此次雖然救出了唐昧,可是我和岐王之間的友情隱然已經出現了一道裂痕,他手下的那幫門客對我也會生出仇視之心,要想和岐王恢復到原來的關係恐怕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我和瑤如回到楓林閣的時候,錢四海已經在府中等候我多時,從他一臉的笑容來看,九公主的婚事一定大功告成。
錢四海笑道:“錢某在這裡苦候了一個時辰,原來平王殿下有美人相伴,樂不知返。”
我笑道:“看來錢老闆是嫌我怠慢了!”
“錢某豈敢,不過是心急將喜訊傳達給平王罷了!”這句話等於表明,他已經完成了我交給他的事情。
我示意瑤如爲他換上熱茶,錢四海起身道:“管先生還在萬花樓中等着我們,我們還是趕快出發吧!”
我愕然道:“管先生?”我實在想不出管舒衡和公主的婚事有什麼關係。
錢四海道:“管先生有意和平王結交,特地在萬花樓準備了一桌酒席,讓我來請你前去赴宴。”他笑眯眯道:“我們到那裡邊喝邊談,豈不快哉!”
我愉快的點了點頭,管舒衡留給我的印象相當深刻,和此人結交對我將來的發展一定會有相當大的幫助。
自從上次和錢四海在萬花樓過夜,我此次方纔是第二次登門,錢四海在馬車上已經將薛相國父子的態度告知於我,薛安潮原本對此事猶豫不決,可是薛無忌早就對燕琳的美貌傾慕多時,薛安潮拗不過兒子的意願,終於答應了這件婚事,明日薛安潮就會入宮向皇后提親。
我笑道:“母后果然沒有看錯,錢老闆出馬必然成功。”心中對錢四海此人又看重了幾分。
錢四海嘿嘿笑了一聲:“田氏鹽場之事,還望平王提醒皇后不要忘記!”
“錢老闆放心!母后答應的事情絕不會反悔!”擁有了晶後這個靠山,我說話的底氣自然足了許多。
錢四海連連致謝,如果能順利得到田氏鹽場,他很快就可以躋身天下間頂級富商的行列。
我舒展了一下雙臂,微笑道:“太子知不知道這件事?”
錢四海微微一怔,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忽然提出這個問題。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想太子應該已經知道。”
“聽說錢老闆和太子的交情非淺!”我故意說道,上次他爲太子試探我的事情,我依然記憶猶新。
錢四海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滑稽的笑容:“私交而已,錢某和皇族的很多人都交情非淺……”他轉向我道:“其實錢某最想結交的是宣隆皇和皇后,只不過一直苦無機會,改日還望平王替我引見。”他果然狡猾之極,我們相視大笑了起來。
錢四海笑眯眯道“當初錢某初見平王,就知道殿下絕非池中之物,現在看來錢某的眼光果然不錯,平王的前途無可限量。”
我故意嘆了一口氣:“胤空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質子,大秦的階下囚徒,哪裡談得上什麼前途?”
錢四海道:“平王又何必過謙,秦都之中誰人不知道皇后已經認你爲子,以後錢某還要多多仰仗你的關照。”
我心頗感得意,如果不是攀到了晶後這個靠山,錢四海這幫人又怎會對我如此客氣。我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都和晶後母子緊密聯繫在一起。
走入萬花樓的大門,迎面就看到一位風姿綽約的麗人迎了上來,我一眼便認出這美女是萬花樓的老闆慕容嫣嫣。
慕容嫣嫣身穿湖綠色長裙,外罩白色狐裘,越發顯得楚楚動人。她嫣然笑道:“平王殿下,別來無恙!”
略帶沙啞的聲音含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聽在耳中宛如一雙小手在輕輕撩撥着我的心房。
錢四海哈哈笑道:“慕容老闆的眼中只有平王,難道就沒看到我嗎?”
慕容嫣嫣溫婉笑道:“錢老闆說笑了,嫣嫣的眼中每一位萬花樓的客人都是尊貴無比!”她回答的得體之至,我卻想起上次來時她對我冷淡的態度,看來我自從成爲晶後的義子之後,在秦都的地位果然今非昔比,目空一切的慕容嫣嫣也會主動向我問好。
慕容嫣嫣輕聲道:“義父已經在新月閣等候!”
我心中一怔,慕容嫣嫣竟然和管舒衡有這層關係,此前卻沒有聽錢四海說過。
我和錢四海在慕容嫣嫣的親自引領下來到新月閣,房間內的裝飾已經和上次全然不同,長廊兩側都用黃色小花點綴,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廳中的圓桌也換成了天然的木質,管舒衡身穿灰色布袍笑眯眯站在那裡等候,我慌忙上前一輯道:“胤空來遲,還望管先生見諒!”
管舒衡笑道:“能夠請到平王已經是管某的榮幸,便是等到明天管某也會在這裡恭候!”我們攜手入座。
本來我還以爲又和上次一樣有美女坐陪,可是這次除了慕容嫣嫣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在場。
慕容嫣嫣脫去白色狐裘,坐在我的身邊,嬌軀散發出淡淡的體香,目光所及,曲線柔美的粉頸在燭光下隱隱泛出誘人的光華,讓我忍不住聯想到她長裙包裹下的曼妙嬌軀。
菜餚大全都是素食,刀功精美,讓人不忍落箸,錢四海忍不住抗議道:“管兄明明知道錢某無肉不歡,卻準備了一桌的素齋。”
管舒衡笑道:“這你可怨不得我,我把晚宴的事情全部交給了我的乖女兒,有什麼不滿你儘管找她!”
慕容嫣嫣親自爲我們一一斟滿美酒,嬌聲道:“雞鴨魚肉過於油膩,以錢老闆的身材還是少食爲妙。”
錢四海道:“慕容老闆是變着彎的罵我胖!”
慕容嫣嫣笑道:“錢老闆那是貴氣逼人。”
我們齊聲笑了起來。
錢四海捻起酒杯聞了一聞,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這好像並不是酒!”
慕容嫣嫣柔聲道:“錢老闆難道從沒聽說過,君子之交淡如水嗎?”
錢四海苦笑道:“日前管兄還說我小氣,看來慕容老闆比起錢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管舒衡道:“你哪裡懂得,想要品嚐上好的素齋,必須先沖淡你口舌中的濁氣,方可品出其中的味道。”
原來這杯中的清水是用來漱口的,我學者管舒衡的樣子漱口,兩名美婢款款走來,奉上棉質毛巾,讓我們擦淨雙手。
錢四海道:“吃頓飯也要如此麻煩,早知如此,錢某寧願花錢請你們去‘德興樓’吃烤鴨!”
慕容嫣嫣道:“這位大廚是我從康國專門請來,他做素齋的手藝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
我心中怦然一動,脫口道:“慕容姑娘說得可是郭慕遮?”
慕容嫣嫣道:“平王說笑了,郭慕遮早已辭世,現在我請來的是他的嫡孫郭子靖。”她一雙明澈美目盪漾笑意道:“平王在大康多年,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笑道:“我在七歲的時候,曾經有幸品嚐過郭慕遮老先生的素齋,其中的美味到如今我仍然記憶猶新,至於他的這位傳人,我倒未曾聽說過,更加無緣品嚐他的手藝。”
慕容嫣嫣道:“平王剛好可以比較一下他和郭老先生的手藝,就會知道嫣嫣所言非虛。”此女頗有心計,她請來大康的廚師,分明也是刻意所爲,從心底消除我的戒心,拉進和我之間的心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