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和那幫武士鼻青臉腫的護衛着燕元宗來到了城牆之上。
形式繼續朝着惡劣的方向轉化着,東胡在開展了一系列心理攻勢之後,凝集二十萬兵力再次發
起對外圍防線的衝擊。步兵掩護之中,一百餘部‘衝車’從四面八方向防線開始靠攏,‘衝車’長
丈,寬約五丈,通體用木材打成,外面裹以厚重的牛皮,內可容納數百名士兵,衝車
周圍開有孔洞,供士兵射擊,速度行進雖然緩慢,可是防禦性能良好,外面的牛皮足以阻擋羽箭的射擊。
白晷的臉色漸趨凝重,他下令城外的士兵開始有序的向城內退守,所有弓弩兵換上火箭準備。
圍牆上還剩餘的五架‘牀子弩’開始發射,巨箭命中‘衝車’,僅僅在衝車前方鐵皮上撞出一個尺許直徑的洞口。
東胡士兵手搖絞盤,‘衝車’上方出現了小型投石車,石塊向城牆上密集彈射。
蠻州厚重的城門緩緩閉合,衝車終於成功抵達護城河的冰面。
白晷大吼一聲“放箭!”火箭同時射向冰面,塗滿火油的冰面,遇火即燃,環繞蠻州的護城河形成了一條燃燒的火牆。
‘衝車’結構龐大,行動緩慢,燃上火的羽箭如同飛蝗般射至,頃刻間進入護城河的衝車,便被火箭點燃,一萬餘名兵衆困在車內被烈火猛燒。
東胡大軍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並面在衝車的壓力下,不堪重負,終於出現裂縫。再加上火焰
不停娜諢嬀憧級狹眩揪藪蟮摹宄怠釗諢こ嗆又小F錄羣洌歡?久冰面又再度凝固。率先抵達城下的東胡士兵,呼號着開始攻城。
東胡後方軍隊越過冰面,源源不斷的向城牆處涌來,衆兵冒死推動檑木車,疾飛衝過已經被
填平的護城河。冰面凹凸不平,絆倒了數個推車兵,幾人同時被拉扯到車底下,木製巨輪從他們身體上壓輾而過,登時被壓得血肉模糊,腦漿四溢。
檑木車終於抵達主城門十丈左右,白晷一聲令下,城牆上箭如雨下,力圖阻截主城大門被檑
木車搗毀。一排推車士兵剛剛倒下,另外一批推車士兵馬上又上來補上。捨生忘死,前仆後繼。
檑木車終於重重轟在主城門上,但堅固的城門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仍然屹立無損。東胡士兵只好推開前車,由後上的另一輛檑木車衝撞城門,反覆用同一方法強攻。
白晷揮動令旗,守城士兵將一塊塊榆木製成、佈滿狼牙鐵釘的檑木向下投擲了下去。又有士兵
將燒沸的火油從上澆落,門前東胡士兵慘呼不斷,哀號連連。這邊火油剛剛澆下,弓弩手馬上將火
箭射入火油之上,城門前火勢迅猛,宛如人間煉獄。千餘名東胡士兵,渾身都被烈火燃着,哭號着四周亂撞。
守城的五千名力士用鐵索繫住百斤以上的釘木,從高處甩落,用來刺殺攻來的東胡士兵。落下
後又用絞輪拉回城牆,再伺機放下殺敵,周而復始。反覆使用,阻礙東胡軍的檑木車衝撞城門。
在檑木車的接連撞擊下,城門開始出現鬆動。
馬上有兩千護城軍,用早已準備的原木將城門抵住,工匠抓緊時間將厚木板釘在城門之上。
黃昏時分開始起風,凜冽的寒風夾雜着冰粒席捲着整個戰場,東胡人停下了進攻,撤回營地。
整整一天的抗爭讓將士都疲憊到了極點,更換過城牆防衛士兵之後,我和焦鎮期等人回到城內暫歇。
蠻州中心支起五十口大鍋,裡面煮食着白粥,每名士兵只能分到半碗。
我和焦鎮期端着自己的一份蹲在枯樹下飲用,粥水稀薄,難以果腹。
我嘆了一口氣,低聲到:“蠻州支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焦鎮期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城內很快就彈盡糧絕,而且假冒燕元宗的事情被揭穿後,士卒的情緒不斷低落……”
看到白晷向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焦鎮期連忙閉上了嘴巴,識趣的讓到一旁。
白晷向我笑到:“怎麼樣?還吃得消嗎?”
我點了點頭,指向大鍋道:“白將軍爲何不吃些白粥?”
白晷搖了搖頭道:“吃不下……看着跟隨我出生入死的幾十萬兄弟處在水深火熱的困境中,我哪裡還有那種心境。”
“城內的糧食已經不多了。”我提醒道。
白晷嘆了口氣:“我最擔心的還是將士們的士氣,燕元宗之事已經傳遍全軍,很多士卒的內心已經接近絕望。”
我心中一陣黯然,從白晷的身上我忽然感到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
白晷道:“東胡人頻繁攻城證明他們也擔心戰事繼續拖下去,損失將不可想象。北疆最冷的時候即將到來,只要我們能再堅守幾日,東胡大軍必然撤退。”
“可是現在城內軍心渙散,白將軍還是儘快找出解決之法。”
白晷無奈笑道:“死亡面前,每人的本性都暴露無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將這個因素考慮在內,否則也不會讓這個冒牌燕元宗暴露了身份。”
他看了看我道:“胤空,沒有想到最後我們竟然會站在同一立場上。”我留意到他對我的稱呼
已經由平王改成了胤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的稱呼讓我和他的距離頓時拉近了許多。
白晷感嘆道:“我如果不是對權利如此熱衷,也不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我的兩個女兒……”話語之中真情流露。
我低聲道:“太后此舉太過毒辣,大秦經過此劫,再也無法恢復往日之繁榮。”
白晷不屑笑道:“項晶畢竟是個女人,爲了殺我,不惜犧牲國土和士卒,將大秦的國運當成兒戲。看來大秦運勢已衰,亡國之日已經不遠也。”
“將軍打算如何脫離眼前困境?”
白晷皺了皺眉頭,他反問道:“換作是你處在我的位置,你又會怎麼做?”他彷彿並不想得到
我的答案,低聲道:“若是率軍撤離蠻州,恐怕未到雁州,便會被太后冠以謀反之名,不但不會讓
我入城,反而會派兵征討。而我們的後方還有東胡追兵,雙方早已形成默契,恐怕我只有死路一條。
若是率軍投降東胡,我一世英名必然毀於一旦,而且我的家人肯定會受到誅連。太后早已封死我的一切退路,我能夠做的只有守在這座孤城之中。”
我默然不語,許久方道:“若是城破了呢?”
白晷淡然一笑道:“我若是戰死沙場,無論是對太后還是對我都是一個最好的結局,她估計會
爲我追封爵位,風光厚葬。”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你相信嗎,到了現在這步田地,我腦中所想
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盡我所能地消耗東胡的兵力,爲大秦百姓換來片刻的安寧……”
我內心一震,望向白晷,正遇上他真摯的眼神。白晷道:“我一度讓權力矇住了雙眼,戰場的
血腥卻讓我的本性慢慢復甦起來。淪落到今日下場,我不會責怪任何人。”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內心充滿了崇敬。
白晷道:“如果你能躲過這場劫難,我不會再阻攔你和綺兒交往。”
我內心一酸,眼淚險些掉了下來。
白晷盯住我雙目道:“燕元宗此人不可小覷,表面上貪婪無比,處處一副小人嘴臉,內心卻藏有如此城府,太后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點了點頭。
白晷感嘆道:“我最對不住的還是酈姬,是我一手將她推入了火坑之中。”
這時候遠處的士兵再次騷亂起來,兩名將領慌慌張張衝到白晷的面前,氣喘吁吁道:“白將
軍,大事不好,步兵營的一些士兵衝入騎兵營殺了數匹戰馬,兩方衝突起來,已經有十多名士兵被殺。”
白晷臉色變得鐵青,怒喝道:“混帳!他們眼中還有軍紀嗎?凡是涉嫌殺馬的全部給我抓起來!”
兩名將領面露難色:“將軍……現在參與殺馬的士兵有千餘人之多……”
“什麼?”白晷的臉色涌現出莫名的悲哀,城內的局勢即將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建議道:“既然已經發生了這種事情,白將軍還是順水推舟爲好。”
白晷不解的看了看我。
我低聲道:“這些士兵顯然都是因爲飢餓異常,才幹出殺馬的事情。眼前的情況下,戰馬的
用處並不大,再說草料匱乏,早晚這些戰馬也是被餓死的命運,將軍不如將戰馬宰殺,讓士兵果腹,也能暫時寬慰一下人心。”
白晷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吧,就按照你說的做。”
雪越來越大,城內士兵在頒佈殺馬之令後,安穩了許多,排着整齊的隊伍在大鍋前依次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份馬肉。
我和焦鎮期來到城牆之上,卻見弓弩手全都嚴陣以待。向東胡陣營望去,敵人的大軍似乎又有所行動。
數支響箭射向夜空,敵方的攻勢再次發動。
白晷站在風雪之中,大聲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已經是又冷又餓,朝廷又背棄了我們,我和你們一樣憤怒,可爲什麼我要堅持留下來作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白晷。
白晷大吼道:“因爲我知道,我保衛的並不是皇上,我所爲的是後方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
我保住這裡一刻,他們便能有一刻平安的時光,我將用自己的生命和熱血捍衛親人的安寧!”
所有士卒的眼光中都閃爍着激動的淚光,無論白晷的這番話是不是出自真心,我都從心底佩服他鼓動人心的能力。
李衛狹持着冒牌燕元宗走了上來,白晷怒視燕元宗,雙目之中寒芒大盛。
白晷冷笑道:“就是你這混帳害得我三十萬弟兄落入這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今日便以你之鮮血來祭大旗!”
冒牌燕元宗嚇得‘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白大將軍,求求你饒……我狗命……我……賤命一條,哪值得您……”
白晷‘噌!’的一聲抽出長劍,全力向燕元宗的頸上斬去,劍刃過處,人頭落地,一直滾動到我的腳下。
慘烈的戰爭在鮮血四濺中再次拉開了帷幕。
東胡大軍集合所有的‘衝車’和檑木車向城門發起衝擊,弩箭的短缺讓守城的弓弩手殺傷力
銳減。更爲不幸的是,從安陽又有二十萬的東胡增援部隊正在接近蠻州的途中。
滾木,擂石,凡是可以用上的武器全都派上了用場。
神弩營控制發箭次數,只有當敵方攻城器械來到城下時,方纔開始施射。
城門在對方檑木車的輪番撞擊下,終於發出‘喀勒’木頭爆裂的聲音。
預先埋伏在主城門後的弓弩手,齊齊向大門缺口施射,將東胡妄圖衝入城內的先鋒部隊給射了回去。
剛剛壓制住敵人的攻勢,東西兩門也被敵人的檑木車撞開。
東胡大軍潮水般的向城內涌入,到處充滿了喊殺聲,我在焦鎮期掩護下向內城退去。內城薄弱的
城門更加禁不起檑木車的撞擊,沒等我們喘過氣來,內城又被攻陷。
轉眼間已經被東胡士兵重重包圍,身後傳來一陣心驚膽戰的淒厲血腥,一大隊東胡騎兵從後方衝殺而來,直搗內城,殺得日月無光,如入無人之境,隨意殺戮。
萬餘名弓弩兵射完了箭矢,只得任由宰割,東胡騎兵殺得個隨心所欲,摧枯拉朽。頓時屍山滿布,血流成河,大秦弓弩兵惶恐之下,四方飛串奔逃,互相踐踏,不知奪取多少無辜性命。有些在急奔逃
跑中,便被斬成兩段,有的被槍刺穿心臟,萬餘名弓弩兵轉瞬間已經被屠戮大半。
驚慌之中重新集合的長槍兵,排好隊形向對方的騎兵隊伍挺進。
我和焦鎮期縱馬向後城門撤去。
人羣中看到李衛的身影,他大聲叫到:“鐵槍營、鐵刀營斷後死守,神弩營、鐵旗營,向北衝,殺開退路,左右兩方各三十隊引開主力敵兵,其餘各部隨我壓陣,保護白大將軍殺出血路,衝啊!”生死存亡的時刻,李衛仍然能夠保持冷靜,及時調動隸屬他調動的親衛團,保護白晷殺出重圍。
主帥親衛團撤退,在城內仍舊堅持戰鬥的士兵,立時軍心崩潰,許多士兵立即拋下沉重的兵器,沒命的向後門奔去。可憐大秦的精銳強師,霎時間變作倉皇逃竄的敗兵辱將,每個人只管保住性命竭力逃跑,先前英勇氣概,都不知哪裡去了。
我們在白晷親衛團的掩護下逃出了北門。身旁慘叫傳來,我轉身望去,卻見到李衛翻身墜馬,給一支羽箭射穿盔甲,從後心射入,透胸而出。白晷和他向來感情深厚,看到李衛死在自己面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他迴轉馬頭要衝殺回去,卻被左右隨從死命拽住馬繮,護住他向周圍山林中撤退。
前方山勢雖然不高,可是上面常年冰雪掩蓋,佈滿鬱鬱蔥蔥的雪松,也不失爲一個暫時藏身的地點。
方纔逃到半山腰處,卻見山頂之上盡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卻是東胡人從安陽趕來的援軍及時趕到,越過山野圍堵了過來。
白晷的親衛團,已經不到五千人,山頂雪野之上到處都是火炬的光芒,敵人的數量至少要在五萬以上。
隨着一聲響亮的號角,山上的東胡軍隊,向下射出密集的羽箭。身邊的士兵紛紛倒地,成了敵人獵殺的目標。我的肩頭被亂箭射中,劇痛之下,從馬背上摔落了下去。
黑獅子一聲長嘶,調轉方向,倏地加速,竟然不顧我自行逃去。我惡狠狠罵道:“畜生!居然毫無情意!”想起黑獅子乃是燕元宗所贈,心中頓起殺機。若是讓我再見到它,定然將它一刀斬殺。
焦鎮期也從馬上跳了下來,用盾牌爲我遮住羽箭。我咬緊牙關將箭矢拔出,簇尖帶出一塊血肉。形勢危急,根本沒有時間供我包紮傷口。
山上的東胡兵大聲呼號着向下衝來,奔跑之中,手中弓弩毫不停歇,我一邊逃跑,一邊用手中刀擋撥着羽箭,拼命向雪松林跑去。進入密林之中,不利於箭矢的攻擊,不然我很難從箭雨中生存下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
剛剛靠近雪松林,就有預先埋伏在林中的東胡士兵向我們衝了過來。
我和焦鎮期對望了一眼,均知道今晚若想全身而退恐怕難於登天。我望着舉起火把衝來的敵人,渾身熱血沸騰起來,心中殺念頓起,大吼道:“跟他們拼了,殺的一個賺上一個!”我不顧一切的衝向前方的敵人,揮刀向一名騎馬的胡將猛劈而去。
那胡將慌亂間棄去手中火炬,長槍橫起來隔,我手中長刀鋒利無比,將長槍從中削成兩段,刀刃斜斜劈中對方的肩頭,鮮血飛濺,那胡將慘呼一聲從馬上跌落下去。
敵人驚呼聲中,焦鎮期衝入敵人陣營之中,手中長槍翻騰飛舞,槍槍見血,周圍東胡士兵哀號一片,轉眼間已有十餘人在他槍下斃命。敵人強悍之至,同伴的鮮血更激發起他們潛在的兇性,一個個前仆後繼的圍攏了過來。轉瞬之間,我和焦鎮期都已陷入胡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我身上多處負傷,幾乎每出一刀就能奪取一名東胡士兵的性命,敵人仍然在層出不窮的冒着,身後忽然傳來金戈破空之聲。我根本來不及用眼去看,左足拄地,身軀閃電般旋轉過來,手中長刀斜向劈出,將一支偷襲的長矛從頭砍斷,隨之刀身平削,刀身深深嵌入對方咽喉之中。經過連續的廝殺,我的力量已經減弱了許多,這一刀竟然沒有將敵人的頭顱齊根砍下,反而嵌入他的頸椎之中。
我一腳踹飛他的屍體,這才拔出長刀,敵人咽喉中撲出的鮮血濺了我一臉一身。
焦鎮期我和相隔已經有十餘丈的距離,他拼命想向我靠攏,可是又被兇殘的敵人層層圍堵在覈心。
林中涌出的一隊胡兵將我逼迫地向後退卻,我的身邊已經沒有己方的士兵,十餘名手持長矛的胡人將我團團困住。此時敵人已佔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然還有零星的廝鬥,但已無法改變眼前的形勢。
我利用手中鋒利的長刀,斬斷數根長矛,從中殺出一條血路,可是胡兵沒完沒了的涌來,剛剛脫離這個包圍圈,馬上又落入另一個包圍圈中,我和焦鎮期的距離也越來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彼此的身影。
冰冷的雪花和飛濺的熱血共同構成了一幅悽美的景象,身邊剩下的只有危險和死亡。手中長刀一次次機械的揮向前方,我的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反覆迴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數百名胡兵如狼似虎地向着我狂攻不捨,我的身上已有無數傷口在不住流血,可是我的精神早已麻痹,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苦。
長刀來回劈出,慘叫連連,兩名敵人屍橫就地。我隨即又刀身反插,一名胡兵被我刺穿胸腹,當場喪命。
數名胡兵同時挺矛向我,我的身體已經脫力,長刀迎出,在對方力量的反震下再也拿捏不住,脫手飛了出去。一名胡將挺矛刺中我的左側肩胛,錐心劇痛傳遍全身,我的身軀一個向前俯衝,方纔躲過胸前被洞穿之災。
我連續幾個翻滾,仍未逃脫出敵人的包圍圈。十多杆長矛同時向我的身上扎來。我雙目一閉,內心絕望到了極點,心知此次斷難逃過死劫。
在這剎那間,我想到了遠在秦都的瑤如和採雪。也想起了遠走他鄉的燕琳、致我於死地的晶後,還有在大康皇宮中苦苦等候我的珍妃,過去的一切頃刻間全部涌入了我的腦海中。
就在這時慘呼聲從我的身邊接連響起,渾身鮮血的白晷不知從哪裡殺了出來,手中畫戟閃電般殺掉圍困我的兩名東胡士兵,從缺口處衝入。
“上馬!”他大吼道。
我重新鼓起勇氣,左手抓住一杆迎面刺來的長矛,右手從雪地上撿起長刀,狠狠地劈入對方的脖頸。鮮血飛濺,對方的頭顱被我這傾盡全力的一刀斬落。
我翻身躍到馬後,白晷大吼一聲,揮戟戮死擋在馬前的胡兵。駿馬一聲長嘶,向前方燈火稀疏的密林中衝去。
“馬鞍後有弩箭。”白晷提醒我道。
我從馬鞍上摘下弩箭,連續施射,又射殺了幾名胡人。
密林之中倏然牽起數道絆馬索,駿馬前蹄躍起,越過第一根,卻被第二根絆住。白晷身軀從馬背上躍起,畫戟在空中閃出一道弧形寒芒,兩名潛伏在樹後的東胡士兵立刻斃命。
我也及時躍離了馬背,可是身體還未曾落到地上,一支羽箭就射入了我的右腿,足下劇痛,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之上。
一名士兵挺起長矛惡狠狠地向我胸口扎來,我及時扣動扳機,羽箭盡數射入他的胸口,胡兵慘叫一生仰天倒下。
從林中又涌出無數胡兵,沒等我從地上爬起來,早有人按住我的雙臂,將我反剪雙臂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白晷陷入幾百名東胡士兵的包圍之中,畫戟瘋狂舞動,一個個的胡兵在他面前倒下,幾名仍在苦鬥的親衛團士兵看到主帥危急,不顧一切的衝過來救,還沒等靠近包圍圈,便被胡人弓弩手射殺。
六名黑甲騎士無聲無息地欺近包圍圈中,六人分從六個不同角度引弓發箭,六枝羽箭呼嘯着向白晷射去,他們縱馬沿着包圍圈狂奔,奔馳之中手中不停發射,射出羽箭路線不同,但目標一致,全都直奔白晷要害。
白晷用畫戟撥開數支羽箭,可是這時從頭頂一張大網霍然落了下來,大網罩在白晷身上驟然緊縮,畫戟無法自由揮動,數支羽箭分別射入他的身軀。
我這才留意到那羽箭的尾端竟然繫着纖細的繩索,六人抓住繩索的尾端用力拉扯,白晷劇痛之下,跌倒在雪地之上。
他棄去了畫戟,拔出佩劍虎吼一聲,斬斷羽箭,妄圖想割開大網,重新站立起來。十餘名東胡士兵拿起鉤連槍上前鉤住大網,全力拖拉。
白晷虎吼一聲,雙臂抓住來槍硬生生折斷,將槍頭向外投出,兩名胡兵躲避不及,斃命當場。怎奈敵人衆多,白晷在網內無法躲避,四肢被刺中多處,周身完全被鮮血染紅。
一名黑甲騎士大叫道:“留下他性命!”
百餘名東胡士卒向後撤開,手中弓箭齊齊舉起,百餘支冰冷的簇尖對準了白晷。
白晷哈哈大笑,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兩名黑甲騎士同時施射,羽箭分別射中他的雙腿,白晷搖晃了一下,頑強的意志支撐着他沒有倒下。
東胡民風彪悍,向來崇尚英雄強者,看到白晷如此氣概,一個個心生崇敬,弓箭凝住不發。
鮮血從白晷的身上汩汩流到雪地之上,他環視周圍,自知大勢已去,目光中閃過無盡的悲涼。雪花無聲地飄落在他的身上,臉上,他彷彿聽到自己生命流逝的聲音。
白晷的脣角泛起一絲笑容,他輕聲道:“終於可以回家了……”他用力拔出腿上的羽箭,身體轉向正南的方向,霍然將兩支羽箭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身軀筆直的站立,然後緩緩地向後倒去……
淚水在我的眼中凝結,視野中已看不到任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