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不再年輕,柳姑子平時靠的是收魂驅鬼這些技能生存,且不論她的技能是真是假,卻讓她不像金水灣這些鄉下女人身體強健,所以一路磕頭過來體力透支,估計她從西小廟走到金水灣都費勁,更別說這樣跪倒爬起的,這個頭磕下去人也直接趴在地上。
“師父!”假大閨女過來攙扶。
洛醺也過來相看,柳姑子腦袋抵住地面,後背努力往起拱,還擺擺手:“沒事。”
洛醺先和假大閨女扶着她坐在地上歇息,勸她:“不然換個人吧,我來代替你,我心也誠。”
柳姑子道:“這其中有很多咒語呢,一時半會您學不會,再者,假如我半途而廢豈能感天動地,沈家奶奶我知道你對我有想法,覺得我是坑蒙拐騙糊弄人,難得您這次信任我,所以,我心裡高興,我這麼多年不勞而獲靠的都是金水灣這些百姓,如今百姓們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今個就是累死,我也得把雨求下來,沈家奶奶您是城裡來的小姐,不懂鄉下人的心,鄉下人視土地爲天,不下雨莊稼就得乾死,莊稼沒了百姓就得流離失所,求奶奶成全,讓我把頭磕完。”
洛醺突然紅了眼眶,無論之前柳姑子的術法是真是假,她一顆向善的心卻是篤定,這就像孫猴子,之前也是惡名遠播,但他也是善良的,所以,人,都是凡人,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忽然又想起沈稼軒,自己也不應該把他要求的那樣完美,他沒有色心,但有善心。也正因爲善良才前後兩次答應盧丹的要求,想想他離家去奉天時同自己告別,自己當時沒搭理他,洛醺突然有些內疚。
長出口氣,洞悉了人生的又一真理,拉着柳姑子起來道:“您慢點走,輕點磕,等下求雨過後回去好好歇着,今晚就在沈家擺開酒宴,我陪您和幾杯。大家都去。”
柳姑子被洛醺一段暖心之言激勵。彷彿哪位世外高人突然給她輸送了些真氣。於是繼續磕,磕到金水灣畔的時候,額頭冒血。汗流浹背,累得話都說不利落,指着金水灣告訴同來的那些老爺們:“給我攪動,隨着我說。”
早就按她吩咐準備的漢子們個個手拿木棍,站在河沿邊攪動河水,邊隨着柳姑子高喊:“掏龍灣,卷巨瀾,大龍怕,小龍躥,爾等若不再行雨。與你打上凌霄殿,玉皇面前告一狀,罰你折壽三千年……”
柳姑子說一句大傢伙跟着喊一句,正喊的羣情激奮,彷彿老龍王就在金水灣裡藏着似的,一句接一句的聲討,凡人逼急了也趕弒神的架勢,突然啪的一聲槍響,把所有人驚的停下呼喊,齊齊循聲去看。
洛醺摸摸自己身上的槍,沒走火,看看跟誰自己的鬼三,鬼三聳聳肩,表示與他無關。
緊接着噼裡啪啦從金水灣畔那片榆樹叢後跑來很多警察和保安團,洛醺第一個念頭是,顧芝山來搗亂了。
果然,警察到了這些人面前高喊:“柳姑子妖言惑衆,立即逮捕!”
他們衝過去就扭住柳姑子,假大閨女上去想說理沒等開口就被人家一腳踢開,然後押着柳姑子就想走,洛醺急忙攔住:“我們只是在求雨,何來妖言惑衆一說。”
警察頭頭洛醺認識,就是當初狗剩殺死老羊倌時神速破案的衛強,他這個人給洛醺感覺一直是挺不錯的,果然,他對洛醺悄聲道:“縣長大人下令,我不得不遵從,說柳姑子是肉眼凡胎,她這樣鬧騰就是妖言惑衆。”
洛醺首先驚詫顧芝山真是消息靈通,不用問這傢伙一定在時時刻刻盯着金水灣,看來他想和沈家鬥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只是不要傷及無辜纔好,他抓柳姑子也就是個藉口,想攪鬧自己纔是真,洛醺心裡有氣,態度就不甚友好:“即使我們真求不下來雨,這算是個民俗未嘗不可,民俗多呢,比如端午比如七夕比如中秋甚至是過年都算民俗,按顧芝山的意思,年都不要過了。”
衛強暗暗佩服洛醺的機智,這些道理她信手拈來,卻句句砍在刀刃上,怎奈衛強受制於顧芝山,唯有道:“我得按章程辦事,您要是有話說,去找縣長大人吧。”
他指揮人就要把柳姑子帶走,百姓們正渴望柳姑子大顯神通求雨成功,看警察要帶走柳姑子當真是個個紅了眼,高喊:“不能把大仙帶走,否則求雨不成我們都得餓死!”
大家說着還過去搶柳姑子,於此就和警察發生了衝突,兩下里撕扯鬼三着急對洛醺道:“這樣不成啊,警察有槍,又是在執行公務,真開槍打死打傷都不犯法的。”
不幸言中,兩下撕扯推搡時一村民稀裡糊塗的就給了某個警察一電炮,那警察惱羞成怒朝着村民就是一槍,鬼三腳尖點地飛撲過去,擡手把那警察的槍往上一擡,子彈射向半空,所幸沒有傷及性命,衆人也恢復了平靜。
柳姑子看事情要鬧大,對洛醺道:“沈家奶奶聽我說,我就跟警察回去,反正剛剛的求雨已經差不多,真要能下雨,我相信縣長大人就會明白我不是妖言惑衆的。”
其實雨能不能求下洛醺心裡根本沒譜,她至今也不相信柳姑子真有這種通天的本領,但她想的是,即使這種方法安撫一下村民也好,否則大家最近因爲乾旱弄得人心惶惶,她也不相信顧芝山抓柳姑子真因爲什麼妖言惑衆,柳姑子在金水灣多少年了都是靠這種技藝吃飯的,顧芝山應該是衝沈家衝自己來的,所以,她告訴村民:“讓警察把柳姑子帶走,我也去,畢竟我是這件事的牽頭人。”
就這樣,警察一車拉走了洛醺和柳姑子,鬼三急忙跑回沈家騎馬跟去。
到了縣裡,洛醺和柳姑子就被警察押進了大牢,隨後,洛醺被提審。
一路隨着警察往外走,洛醺還在想,大概提審自己的是顧芝山,到前面的警察局一個小偏廳,果然顧芝山就等在這裡,見了她假惺惺道:“哎呀洛醺,真的是你。”
洛醺譏誚道:“不是你派人抓我來的嗎,你何必別裝腔作勢。”
顧芝山滿面堆笑,把油光鋥亮的一張臉靠近洛醺:“我要抓的是柳姑子,這女人整天的裝神弄鬼。”
洛醺義正詞嚴:“她不是在裝神弄鬼,她只是爲了金水灣百姓出一點力,求雨這種事從古至今都有,我們又沒有用活人祭天,沒有害誰,爲何不可?”
顧芝山指着椅子請洛醺坐,洛醺輕蔑的看看他傲然的把腦袋扭向一邊,顧芝山自己坐下,一拍桌子動了官威:“整天搞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就是裝神弄鬼,旱澇無常,各地時有發生,沒什麼稀奇。”
洛醺踏踏走近他:“顧芝山,你真想好好當這個縣長,就下去看看,莊稼都成什麼樣了,估計再有半個月不下雨,一把火都能把莊稼點着,土地都的裂開,如果那個時候再下雨,你告訴我還能搶種什麼東西?”
顧芝山根本沒想過要盡職盡責的當什麼縣長,這是他報復沈家的渠道,但他沒想報復洛醺,於是轉移話題,溫顏道:“我找你不是討論這些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釋放?洛醺有些歡喜,隨口問:“柳姑子呢?”
顧芝山毫不猶豫道:“她不能放。”
洛醺料到他會如此,怒道:“顧芝山,你到底想幹什麼?”
顧芝山忽然就笑了,本來很俊雅的一張臉,因爲這笑反映出他內心的齷蹉,所以只能讓人倒胃口,他從洛醺的脖子一路把目光移動到洛醺臉上,態度極其諂媚聲音極其曖昧:“我就等你開口求我的一天。”
洛醺呸了口:“你做夢!”
顧芝山無所謂的:“那你就等着柳姑子吃槍子吧。”
洛醺心裡一驚,琢磨自己應該真的委曲求全向顧芝山替柳姑子求情?還是先離開這裡去找何衝商量對策?或者在何衝那裡給遠在奉天的沈稼軒沈稼轔兄弟打個電話求救?她邊思索邊透過廳內高大的窗戶望去天空,突然喜上眉頭,問顧芝山:“假如柳姑子求雨成功呢?”
顧芝山立即道:“那她就不算妖言惑衆,我可以把她放了,她不是今天求的雨嗎,倘若明天之前能夠下雨,我就承認她有通天的本事,不過下雨……”他望望門外,他也在鄉下住過好些年頭,懂得越是乾旱的天氣即使是連陰天都難下雨,更別說這樣的大晴天。
洛醺一拍他面前的桌子:“一言既出。”
顧芝山忽而心裡突突的不安了,是因爲看到洛醺胸有成竹的表情,他了解洛醺非常聰慧,暗想自己該不會落入這女人的圈套?只是話已經出口不好收回,他唯有硬着頭皮道:“駟馬難追。”
洛醺爲何敢如此信心十足?是因爲她發現了天上奇怪的雲團現象,這是父親教授她的知識,這種雲團出現後,不用兩個時辰就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