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阿生的父親,就是沈稼軒連夜會見之人,沈稼軒把鬼三當日爲了救洛醺闖進警務處,看到顧芝山親手殺害木阿生的事,對其和盤托出。
木阿生的父親既爲大人物,當然對同樣是大人物的沈稼軒如雷貫耳,但因爲沒有調查清楚這件事,是以並未輕易相信,本來他們兩個是想找顧芝山對證的,卻碰巧聽到顧芝山自認殺人的一席話,如此,他不容抵賴,也省了沈稼軒不少麻煩。
顧芝山身敗名裂且鋃鐺入獄,縣長之位仍由沈稼轔兼管,一朝君子一朝臣,顧芝山倒了,那些仰仗他吃飯的諸如胡處長等人亦是樹倒猢猻散,或者被他連累同樣入獄,或者各奔東西,衛強有過但無罪,由沈稼轔力保做了警務處頭頭,鬼三當然無罪釋放,皆大歡喜。
沈家人齊心合力再次度過一劫,衛強做東,在縣裡大擺酒宴,一來慶賀自己升遷,二來祝賀結拜兄弟鬼三終於洗脫了殺人嫌疑,更重要的是感謝沈稼軒和洛醺的一再幫助,還有沈稼轔對自己的提攜。
酒宴上,歡聲笑語,衆人明白一個道理,善惡到頭終有報,顧芝山機關算盡害了自己,而在他身邊的女人無一例外都沒有好下場,木阿生、黃織秋、小娥都死了,盧丹雖然活着,也灰溜溜的回了奉天。
鬼三雖然開心,卻一直悶頭不響的喝酒,幾杯下肚膽子大了,起身騰騰來到洛醺面前噗通跪下,然後咚咚磕頭:“奶奶,您爲了一個下人,竟然敢挾持堂堂縣長大人,我鬼三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咳咳咳!洛醺一擺手:“等等,這話聽着有點硌耳。”
鬼三咔吧眼睛琢磨下,啪的給自己一個嘴巴:“小人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非您不……”
咳咳咳!洛醺再次打斷他的話:“聽着還是不舒服。”
衆目睽睽之下,鬼三越說越亂越描越黑,最後語無倫次,洛醺明白,沈稼軒亦明白。他只是對洛醺拼死救他而感激。最後衛強過來替他解圍:“他的意思是甘願爲你當牛做馬。”
鬼三抹了把額頭的汗:“嗯呢,就是這個意思。”
洛醺踢了腳鬼三:“你快起來吧,等下還不知胡言亂語些什麼。你是沈家人,我也是沈家人,我不救你誰救你,我叔還不是爲了你費盡心思。”
她說着給鬼三使個眼色,鬼三立即過去給沈稼軒叩頭。
正在這時一個警察過來找衛強,說是獄中關押的顧芝山想見洛醺最後一面,因爲明天早晨木阿生的父親要帶他走,雖然木阿生的死發生在本縣,但木阿生的父親執意要把顧芝山帶到故鄉去。生死卻也沒說。
衛強和沈稼轔都不好攔阻,因爲木阿生的父親讓兩個人的上峰給他們通了電話。
顧芝山想見洛醺,衛強卻不知洛醺想不想見他,過來悄聲告訴洛醺,洛醺看去沈稼軒。
“見見吧,只怕一別成永訣。”沈稼軒嘆口氣。是忽然想起顧芝山的哥哥顧芝峰,他曾經託付自己照顧其弟弟,沒想到最後顧芝山是這樣的下場,心裡不是滋味。
洛醺由沈稼軒和衛強陪着,來到了警務處羈押顧芝山的地方。鐵門哐當開啓,正面壁而站的顧芝山驀然回頭來看,見洛醺和沈稼軒走了進來,他微微一笑。
一個風華正茂,或許前途無可限量的人,如今身陷囹圄,洛醺對顧芝山很是惋惜。
“我想和洛醺單獨說會話。”顧芝山看看沈稼軒,想讓他暫時出去。
不料沈稼軒竟搖搖頭:“恕我不能答應,我無法相信你不傷害洛醺,但你說你的,權當我不存在。”
顧芝山悽然一笑,想想也對,自己必死無疑,還有什麼不敢不好意思說的,面向洛醺,開口是這樣的一句:“你利用我對你的感情,我恨你。”
他的話很輕,但敲在洛醺心頭,有些痛,他說的沒錯,正因爲知道他喜歡自己,或者也可以說是深愛,洛醺才用了那麼個計策,說對顧芝山歉疚不合適,畢竟他算不得好人,就像郝叔說的,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行事也是同樣的道理,洛醺只是有點不舒服,無來由的心口憋悶。
顧芝山看她沒義正詞嚴的駁斥自己,心裡略微有些痛快,因爲洛醺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於是問:“洛醺,我必死無疑,你能告訴我,你相信我喜歡你是真的嗎?”
洛醺不假思索的:“我信。”
簡單的兩個字,顧芝山緊閉眼睛,眉間拱起一道深溝,痛楚之心無法言說,憋了半天,呼吸都顫抖了,啞着嗓子道:“洛醺,我後悔了。”
他能在最後關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讓洛醺對他的恨減輕了很多,道:“其實我剛去沈家時,我還是非常喜歡你的,記得那次在田裡,因爲祝子雄去看我,惹怒了老祖宗想打我,是你攔住老祖宗救了我,那個時候我非常感激你,你年輕,長的也好看,還有學識,又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假如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假如你一直都能像在田裡那次的護着我,而不是想佔有我,或許我愛上的是你而不是沈稼軒。”
這一席話讓顧芝山哭出聲來:“洛醺,我真的後悔了。”
沈稼軒看顧芝山情緒有些激動,怕等下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攬住洛醺道:“我們該走了。”
洛醺看了眼顧芝山,一種奇怪的念頭,明知道顧芝山殺人,明知道他費盡心思的害沈家,卻還是希望,他如果不死該有多好。
洛醺隨着沈稼軒走出拘禁處,後面是顧芝山聲嘶力竭的嚎哭:“洛醺,我真的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他的喊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洛醺被沈稼軒半拖着走出警務處,感覺渾身無力,突然這樣問沈稼軒:“若是沒有我,是不是顧芝山不會死?”
沈稼軒立定,抓着她的肩膀,相當驚駭:“你怎麼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我知道你覺得顧芝山有今天這樣的下場是因爲喜歡你所致,可是洛醺,你生而爲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你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是他想作惡,鬼三喜歡你,他怎麼沒變成壞人?”
洛醺:“啊!你知道這件事?”
沈稼軒繼續:“孫猴子喜歡你,他卻從壞人變成了好人。”
洛醺:“啊!這你也知道?”
沈稼軒仍舊:“衛強也喜歡你,人家還不是發乎情止乎禮。”
洛醺:“啊!你都知道了?”
沈稼軒看她有點緊張,明白是因爲被自己識破很多事情,摟着她道:“我也喜歡你,當初因爲自己三妻四妾感覺配不上你,差點把你給了稼轔,即使真把你給他了,也擋不住我喜歡你,我也不會像顧芝山那樣因爲得不到你就作惡,而稼轔那麼混蛋的一個人,暗暗喜歡你還不是對你敬重。”
洛醺:“啊!你咋都知道了?”
沈稼軒呵呵一笑:“我還知道其實何衝也喜歡你。”
洛醺:“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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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芝山的報復計劃失敗,沈家終於平靜,洛醺難得的過了幾天好吃懶做的日子,想着這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下去沒什麼不好,只要沈稼軒在自己身邊,白天夜裡都守着自己。
她每天去逗逗麥子的女兒,檢查滿囤的學習狀況,去地裡看看莊稼,還學着除草施肥等等農活,過得非常充實。
這天帶着皓暄和滿囤去地裡挖野菜,整天大魚大肉膩煩,回來時聽門房說沈稼軒去了縣裡。
洛醺只以爲他是去自己家的糧棧例行檢查,也沒多問,一直等到天黑沈稼軒纔回來,且臉色非常難看。
“怎麼了?糧棧出了狀況?”洛醺問。
“都好,是我有點累。”沈稼軒搪塞她。
說搪塞是因爲他今天去縣裡見的人是洛醺的父親洛秀才,按理洛秀才是他的岳父,但沈稼軒從金水灣去的時候就感覺出自己但凡見到洛秀才一準沒好事,果不其然,洛秀才先詢問了女兒的狀況,再道:“我找你是有件事麻煩你。”
沈稼軒唯有裝着大方的道:“您說,但凡我能辦到。”
洛秀才高興道:“你能辦到,並且唯有你才能辦到。”
沈稼軒不怕死,怕的是他有任務交給自己,自己勢必要離開洛醺,心裡七上八下,硬着頭皮問:“什麼事?”
洛秀才壓低聲音:“說服大總統,國共合作,抵禦外敵入侵。”
沈稼軒有點爲難:“我已經遠離官場,同大總統來往也少,只怕很難勝任。”
洛秀才按住他的肩膀:“你能,我知道大總統對你非常器重,是你自己執意歸隱,眼看帝國主義在中國橫行,同爲中國人,此時必須要通力合作。”
沈稼軒不好嚴詞拒絕,唯有道:“我可以試着給他打個電話。”
洛秀才搖頭:“不是打電話,是想讓你潛伏到他身邊,因爲說服他同我們合作不是一日兩日能辦成的。”
沈稼軒預感的事終於發生,厚着臉皮拒絕:“這不太現實,我家大業大,我無法分身。”
洛秀才道:“我還沒有說完,爲此,你必須離開洛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