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洛醺把門緊閉,拉着皓暄問:“看到你爹了嗎?”
皓暄點頭:“看到了,其實我爹已經知道白老爺子去了醫院,他並且打聽清楚了,鬼子有個大官得了重病,就在那家醫院治療,半年時間沒什麼效果,所以才把白老爺子帶來。”
洛醺聽了明白,鬼子是想利用乾爹的神技來給他們的大官治病,再問皓暄:“你爹可有把握救出老爺子?”
皓暄嗯了聲:“我爹說救出老爺子並不難,難的是不能同時帶走我們三個,他正在想辦法。”
從鬼子眼皮底下帶走一個老人一個自己這半失明之人一個少年一個幼女,這確實很難,既然不能同時走索性就分開走,洛醺想想告訴皓暄:“明天一早等施先生離開家之後,你再偷偷溜出去,告訴你爹,要他先把我乾爹救走,橫豎我們幾個在施先生家裡,施先生在上海有財力有權力,我們幾個不會有危險,等他找個地方安頓好我乾爹,再回來接我們不遲。”
這確是可行之事,皓暄記在心裡,爲了就近保護洛醺,三人同睡一間房,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皓暄自己穿戴整齊,緊盯着施先生,看他開車駛出大門之後,立即隨之溜了出去,他是客人,施家下人也不好阻止他進進出出,另外施先生猜測他昨天出去是與沈稼軒碰面了,所以故意放他走,然後派人在後邊盯梢。
要說皓暄就是聰明,上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來,一點都不迷路,抄近路趕往沈稼軒下榻的旅館,走着走着感覺哪裡不對,因爲他也怕自己行蹤泄露給父親帶來麻煩,所以幾次回頭看,就發現玄機,路段不同。後面的路人中換了形形色色,其中總是有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子。
皓暄淡淡一笑,頗有他老爹沈稼軒的風度,看路邊有賣棉花糖的,給妹妹買了個,然後故意掉了一塊大洋,接着高喊:“誰的錢?”
路人紛紛低頭來看——
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急忙道:“我的!”
一個穿長衫的男人奔過去:“我的!”
一個挎着菜籃子的老太太也喊:“我的!”
一個拄着柺棍的老先生隨之:“我的!”
一個僅僅七八歲的小女孩竟然也說:“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然後,喊叫聲此起彼伏,皆說那塊大洋是自己的,爭先恐後去搶。蜂擁而上以至於堵住狹窄的道路。
皓暄感嘆一句:“人性啊人性。”趁着混亂逃之夭夭。
不多時來到沈稼軒住的旅館。剛好沈稼軒正在房間琢磨如何營救白老爺子並未出去。見兒子來先問洛醺的眼睛可有加重,再問女兒有沒有鬧着找他,還問兒子來回走可否安全,總之擔心的地方太多。
皓暄一一彙報:“醺孃的眼睛就那樣。能自己走路,但看不清東西,倒是妹妹整天找你,我每次出來甩她比甩跟蹤的壞人還難。”
沈稼軒眉頭皺起:“有人跟蹤你?”
皓暄無所謂的笑:“沒事爹,被我甩掉了。”
沈稼軒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兒子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答應爹,保護好醺娘和妹妹,特別是妹妹。醺孃的眼睛不受用,你一定照顧好妹妹千萬不要再讓壞人偷跑了。”
皓暄鄭重承諾:“爹你放心,我抱着妹妹拉着醺娘,也能對付一兩個壞蛋。”
沈稼軒嘆口氣:“當初爹不讓你學功夫只讓你刻苦讀書,是沒想到世道變得這麼亂。現在要你承受這麼大的負擔,爹真怕你有個一差二錯,爹百年之後無顏去見你娘。”
提及母親,皓暄的眼睛起了一層霧氣,咬着嘴脣遲疑良久,某句話憋在心裡很長時間了,一直沒敢問,眼下是機會,他看着沈稼軒道:“爹,你和醺娘感情這麼好,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娘?”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裡頗有些忌憚,沈稼軒愣住,繼而笑了,拍着兒子的肩膀:“當然會,你是我們兩個的孩子,不是我自己的,你娘和醺娘,都是爹的妻。”
皓暄也笑了,長出口氣,聳聳肩道:“爹,我沒別的意思,雖然醺娘年紀和我差不多,我當她是姐姐,她卻當我是兒子,親生的兒子,我們感情非常好。”
他急於解釋自己並沒有因爲母親而吃醋洛醺,沈稼軒才發現自己忽略了兒子的感情世界,一直覺得他就是個孩子,且原來他平時還有很多想法的,他應該經常想起母親周靜雅,因爲周靜雅活着的時候對這個兒子也是非常寵溺,皓暄思念母親也在所難免,安慰他道:“等安定之後,我們一起去給你娘掃墓,她喜歡吃小牛肉,我親自做一道給她。”
父親還記着母親的這一嗜好,皓暄心滿意足,呵呵傻笑,笑出一滴眼淚:“好的爹。”
父子倆聊了些閒話,然後書歸正傳談起營救白老爺子的事,皓暄傳達了洛醺的想法,那就是讓沈稼軒先把白老爺子救走,安頓好回來接她三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沈稼軒同意洛醺的意見。
皓暄得了父親這方面的消息,又急衝衝回去施家通知洛醺,半路發現街邊某個茶攤上圍坐着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這種打扮因爲與施先生家裡的夥計非常像,皓暄起了疑心,首先怕他們是跟蹤自己,其次怕施先生會對父親不利,十四歲的少年,感情之事萌芽,看明白了施先生對洛醺的目光,所以秉着情敵這個說法,他擔心施先生會因爲洛醺而記恨父親。
他想着怎麼能靠近偷聽他們的談話,但那些人太警覺,不停的四下裡看,靠近太難,他靈機一動,從茶攤老闆手裡買了好大一包茶點,一是準備帶回去給妹妹吃,二來也是賄賂這老闆,對自己等下要做的事希望對方協助,看了看那些黑衣人,然後突然高喊一聲:“沈稼軒!”
他喊完,嗖的鑽入那茶攤老闆面前的桌子底下,桌子用布圍着四周,底下有些待用的茶具之類的東西,那老闆正在桌子上把各種茶點裝碟準備送給客人,不明白這少年是怎麼回事。
那幾個黑衣人豁然而起,噼裡啪啦的四下跑,轉圈也沒找到沈稼軒,重新返回,罵咧咧的問:“剛剛誰喊的?”
茶客紛紛搖頭表示與自己無關。
黑衣人又問茶攤老闆:“看見是誰喊的了嗎?”
茶攤老闆不停分裝茶點,道:“一條黑影,嗖的躥過去了,太快,沒看清。”
黑衣人詢問方向,茶攤老闆隨手一指,黑衣人拔腿去追。
皓暄感覺黑衣人都跑遠了,才鑽出來,朝那老闆拱手道謝。
那老闆語重心長道:“孩子,以後可不要這樣胡鬧,那些人惹不起的。”
皓暄再次拱手:“謝謝您,我記住了。”拎着吃食回了施家。
進門把手中的吃食一股腦塞給妹妹,讓小女娃安靜下來,他然後拉着洛醺急切切道:“施先生要對付我爹。”
洛醺嚇掉了手中的蘋果,女兒鬧着找沈稼軒和皓暄,她眼睛看不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削了蘋果剛想喂女兒吃。
皓暄就把自己在茶攤上碰到的那件事說了:“醺娘,那些人都是施先生手下的夥計打扮,假如他不是爲了對付我爹,幹啥我一喊沈稼軒他們就騰騰去找?”
洛醺不停點頭:“你說的沒錯,可是你不可再這樣冒險。”
皓暄搖着洛醺的手:“醺娘我沒事的,你快說我們怎麼幫我爹,他現在一定去救白老爺子了,施先生手眼通天,也一定能得知我爹的行蹤,我怕我爹和老爺子都危險。”
洛醺急得團團轉,她比皓暄還清楚施先生心裡所想,當初浪雄和孔至尊也都很想弄死沈稼軒好霸佔她,可是怎麼幫?
冷不丁很難想出好的辦法,告訴皓暄:“抱着妹妹,我們也去醫院,你記得是哪家醫院嗎?”
皓暄點頭:“記得,我帶路。”
他說完抱着妹妹扶着洛醺,兩個人商量好了離開施家的對策,洛醺裝眼疾加重需要去看大夫,對門口看門的人說了。
“洛小姐,施先生交代過,他今天稍晚會把醫生帶回家來給你治療。”看門人不肯放行。
洛醺耐着性子道:“等他回來我的眼睛就要疼瞎了,我自己去醫院,再說昨天施先生帶我去過的,不信你去問問管家,我只是去正常就診罷了。”
那看門人還是不敢擅自放她出去,施先生下過命令,必須留住洛醺。
洛醺騰的就火,一巴掌扇過去,沒看準也還打在看門人的脖子上,開口罵道:“你他孃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對我指手畫腳,你先搞清楚我和施先生的關係,我的眼睛真疼瞎了,你猜施先生是先剁你的手還是先割你的喉嚨,或許是直接把你開膛破肚。”
她的威嚇起了作用,施先生鐵腕管理手下哪個不知,那看門人摸着火燎燎的脖子閃身躲到一邊。
皓暄一拉洛醺:“醺娘,快走!”
三個人出了施家,叫了黃包車直奔遇到白老爺子的醫院,半路聽見嗨哈的打鬥聲,洛醺急忙叫皓暄:“怎麼聽着像你爹的聲音。”
皓暄懷裡抱着妹妹,扭頭四下看,高呼洛醺:“醺娘,是我爹被人圍攻,還有白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