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太給洛醺和那位英雄二廚做了介紹,這二廚比施先生主動,但洛醺對他比對施先生還淡漠,不單單沒看他的臉,甚至都沒聽清他叫什麼名字。
姜太太更比廖太太熱心,作爲合格的媒人,應該知道什麼叫功成身退,她不但沒走,還陪着一對相親的男女聊天,聊了幾句洛醺才明白,姜太太一直都是在做捧哏,試圖讓二廚成爲洛醺眼中的名角,旁敲側擊極力慫恿,讓苦於找不到話題的二廚終於醍醐灌頂,發揮職業特長,從八大菜系到十大酒樓到百種作料,說的唾沫橫飛到後來口吐白沫。
二廚說到興起擼胳膊挽袖子,離開後瞬間回來,難能可貴的是終於知道給洛醺和姜太太泡了杯茶,還順道捏了若萱的胖臉一下,小女娃登時不高興了,假如沈稼軒捏她的臉她感覺這是疼愛,二廚捏她臉的同時還用舌頭和上牙堂打了個響,她覺得這是調戲,心裡琢磨,此仇不報誓不爲小孩。
二廚聊了上半場,姜太太就像一個稱職的讀者,被輕鬆代入,下半場輪到她發揮特長,從家門口的四大小販到家附近的四大菜場到家衚衕裡的四大才子到四大才子佳人的緋聞。
本着不能喧賓奪主,她還識趣的讓洛醺接續下去,洛醺實在不想得罪鄰居,唯有四大發明四大園林四大天王最後到四大皆空。
那二廚聽着聽着熱情高漲,又開始七拼八湊的說出一些洛醺百思不解的東西,姜太太和二廚一見如故,順着他的話又開始胡說八道。
最後,吵吵嚷嚷的聲音被一聲碎響歸於平靜,是洛醺腿上的若萱拿起茶杯蓋丟在地上,她最初的打算是丟向緊挨着洛醺且越挨越緊的二廚的,不料打暗器的手法還沒她老爹沈稼軒那麼嫺熟,所以只砸到二廚的腳。
沒等洛醺說對不起,沒等說賠償。因爲這畢竟是館子裡的東西,那二廚已經暴跳如雷,終於顯露了姜太太所說的英雄本色,指着若萱喊:“還丫頭太不像話,你們沒點一個菜就弄壞了店裡的東西,等下掌櫃的該找我算賬了。”
洛醺想這二廚簡直太盡職盡責了,簡直就是事業愛情兩不誤,在相親的同時都不忘讓對方消費一筆。
她一邊對二廚賠禮道歉,一邊呵斥女兒太淘氣,若萱看二廚朝孃親吼。索性來個推波助瀾。小手一劃拉。面前的茶杯又推到地上,咔嚓一聲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洛醺的思緒都跑題了,感覺自己沒沈稼軒更有能力來帶這個孩子,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孫大聖幻化成人形。看着地上七零八碎的茶杯殘骸等着那二廚口若懸河的轟炸。
一個茶杯蓋碎了至少茶杯還能用,茶杯碎了問題嚴重了,那二廚徑直說:“姜太太你怎麼能把這樣的女人介紹給我,我要是攤上這麼一個孩子三天都得氣死,我估計她爹就是被她剋死的。”
這一句讓想本來很慚愧並且想息事寧人的洛醺終於爆發,抓起姜太太的那副茶杯打向二廚。
那二廚嚇得抱着腦袋掉頭想跑,體肥笨拙,神奇的是自己左腿絆右腿,噗咚!洛醺感覺地晃了晃。擡頭看看天棚,很怕房倒屋塌。
那二廚躺在地上指着洛醺怒火中燒:“有其母必有女,娘倆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個死寡婦,敢在我的地盤撒野。來人,給我打。”
呼啦啦倒是跑出來很多店裡的夥計,只是誰能對一個年輕的女子和一個幼小的孩子下手,並且那女子還閉月羞花,並且那小女孩還非常的萌,唯有勸那二廚,不料那二廚見自己這方面的人多了,狐假虎威,爬起來咚咚咚,猛虎下山的陣勢朝洛醺奔來。
他們本來是在某個角落,因爲是中午時間,館子裡客人不少,大家也聽到這裡吵嚷都過來看熱鬧。
洛醺掂量自己打不過二廚,他不用動手,壓都能把母女兩個壓死,左右轉圈的找應手的傢伙,偏偏被勸架的姜太太拉住,於是她更得不到施展,眼看那二廚榔頭般的大拳頭打了下來,洛醺先是把女兒護住,然後腦袋一轉,怕臉給他毀容。
半晌,拳頭沒打下來,她慢慢回頭看,二廚的大拳被某個人抓住,若萱咯咯一笑,認識,是施先生。
“你想幹什麼?”二廚氣呼呼的問。
“我想開除你。”施先生冷冷的說。
“你開除我,你是誰?”二廚鄙夷的笑了笑。
“我是誰問你們掌櫃。”施先生使勁一推,二廚泰山一樣的身體竟然被他推個趔趄。
這時掌櫃的從櫃檯裡跑出來,大廚老薑也從廚房跑出來,掌櫃的望見施先生,急忙道:“東家,您何時來的?”
東家?二廚愣了,然後腿一軟跌坐在地。
東家?洛醺也愣了,他不是開公司的嗎,他還有酒館?
施先生想怒,看看逐漸到來的客人,忍住,壓低聲音道:“晚上,哪個都不許走,等我回來開會。”
他說完過來對洛醺道:“樓上談。”
洛醺也想逃離這是非之地,隨着他往樓梯口走,上樓時施先生接過她懷裡的若萱,笑眯眯的問:“女兒今天想吃什麼?”
小女娃伸出小舌頭,手捂住他的臉咯咯笑着,這個待遇除了洛醺、沈稼軒、皓暄,再無第四人獲得。
民間傳說,小孩子矇昧未開,好人壞人一眼能看出,洛醺更確信施先生是好人。
上樓後施先生叫來掌櫃的點了幾個菜,特別做了南方風味的古老肉和北方風味的鍋包肉等甜口的,女人孩童都愛吃的菜。
等菜的過程,他問起洛醺剛剛發生的事。
洛醺嘆口氣,說出鄰居姜太太給她介紹對象,推脫不得唯有前來。
施先生笑:“假如不是因爲你的美貌,我一準相信你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一天相一個,我們好像昨天才相親過。”
洛醺瞪着大眼看着他,表示不懂他的話。
施先生替自己的話註解:“你這樣的美貌不用相親,追慕你的男人只怕都排滿一條街了。”
洛醺反問:“你這樣的才俊爲何至今單身?”
施先生正舉着若萱忽上忽下的逗弄,不假思索道:“等你。”
呃呃?洛醺撓了撓耳朵。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肩膀抖抖,無言以對。
所幸施先生沒有把這個她難以招架的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問若萱:“女兒想吃糖果嗎?”
若萱聽到糖果,這東西一直都是爹爹沈稼軒負責給買的,所以猛然想起沈稼軒來,嘟囔着:“爹爹。”
施先生一愣,還以爲小女娃是在喊他,隨即眉開眼笑,道:“吃飽飯,爹爹帶你去買糖果。哇現在的西瓜又脆又甜。哇哇哇!”
繪聲繪色的描述。饞得若萱直吧嗒嘴,指着門:“買買。”
洛醺從他手中搶回女兒,順帶提醒他:“施先生,你搞錯了。你怎麼能自稱我女兒的爹爹。”
施先生想了想:“乾爹可以嗎?我認她做乾女兒。”
沒等洛醺回答,他問若萱:“好不好?”
若萱還以爲是去買糖果的事,立即道:“好。”
施先生心花怒放,看洛醺道:“這是我們兩個私下裡的決定,你可以刨除在外。”
乾爹也就是說與婚姻無關,自己可以不用以身相許,然後女兒還能得到甜甜的糖果和糖果般甜甜的父愛,沒什麼不好,洛醺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骨氣都沒有。或許是女兒太懷念父愛,或者是自己太懷念男人的關懷。
吃過飯施先生兌現諾言,開車載着洛醺和若萱買了好多糖果和西瓜,在車上時若萱已經迫不及待的朝着滾圓的一口咬了下去,施先生不得不問洛醺:“女兒多久沒吃水果了?”
洛醺從來沒說自己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至少自己是個用心的母親,唯獨在這些零食上沒有沈稼軒那麼細心,所以慚愧的垂着腦袋:“我忘記了。”
就是這一句話,施先生把她們母女送到家門口之後,塞給洛醺一疊錢揚長而去,揚長而去這個詞彙含貶義,但洛醺實實在在感覺施先生就是那個姿態,一種扶危濟貧之後的得意,或許他骨子裡天然的公子哥習氣。
其實洛醺並不窮,從半拉山出來時帶足了費用,高天運給她留下好大一筆的,她不會因爲無謂的清高而讓女兒跟着自己遭罪。
洛醺想追着把錢還給他,有句大實話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母女倆連吃帶拿,按常理不是把閨女給人家做女兒就是把自己給人家做老婆,兩樣她都不幹,兩樣這輩子都只屬於沈稼軒,所以她決定明天去施先生的公司把錢還給他。
次日上午,她收拾停當抱着女兒鎖好家門就要去找施先生,在門口不期然而遇到廖太太,對方熱情的打招呼,然後央求洛醺一件事:“我在成衣鋪做了件旗袍,你陪我去試試,劉裁縫說了如果不合適好及時修改。”
洛醺不穿旗袍,習慣了未出閣的閨女模樣打扮,所以不懂,假如旗袍做瘦了,敢問裁縫,你怎麼修改?
不好駁了廖太太的面子,想陪她試完旗袍自己去找施先生還錢,於是答應下來,在巷子口叫了兩輛黃包車,一路飛奔來到劉裁縫的成衣鋪。
洛醺奇怪的是,廖太太在前面下了車之後,門口立即有個裁縫標識的男人迎上來,低聲問:“怎麼纔來?”
廖太太使個眼色,那裁縫不再言語,但洛醺猜測所謂的試穿旗袍是場陰謀,應該是再一次的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