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臨時做的決定,山伢急急忙忙趕回老家看望旺福大爺,沒想到意外驚喜,蘭花居然也回來了。
不過聽他孃的講話和語氣,蘭花好像也出了什麼事情,讓他的心沒來由的揪了起來。
山伢迫不及待的向旺福大爺家走去,沒一會就來到他家門口。
“大爺,旺福大爺,我來看你了。”山伢扯着嗓門喊,焦急中還夾雜着一些興奮,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聽見喊聲,旺福大爺開門出來,看清楚了是山伢,一張滿是皺紋,黑黒的老臉笑容堆積。“真是山伢,我還以爲不僅老眼昏花,耳朵也出毛病了。你伢還知道你大爺啊,出去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大爺,想死你了。”
“想我死了還差不多。”
“快別這樣說,我是真想你。”
短短兩句對話,山伢是放了心,看樣子旺福大爺的心境,到是沒有受到疾病的影響,他還是那麼樂觀,一開口就和他逗起樂來。
“哈哈,知道知道,跟你開個玩笑。”旺福大爺擦了下眼淚,抓住山伢胳膊不知怎樣纔好。
山伢也雙手扶着大爺的肩膀,看着旺福大爺,感嘆歲月不饒人。
他走的時候大爺還非常的矍鑠,,就算前幾年,旺福大爺也不是這樣,如今,腰也彎了,背也坨了,整個人老態龍鍾。
“大爺,這是我孝敬您老的。”山伢從旁邊的地上,把給旺福大爺帶的東西端起來,恭恭敬敬的遞上去。也沒買什麼,就兩瓶酒兩條煙。
旺福大爺真不客氣,拿過去細細打量,聞到了菸酒的香味,象個孩子直砸吧嘴。
“你大爺的?”他象是要確認下,問道。
“嗯,大爺的。”
“真你大爺的?”
“是,千真萬確大爺的。”
“你大爺的,真是你大爺的!”旺福大爺樂得合不攏嘴,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老頑童。
嗯??山伢……好像哪裡不對,有些讓人頭暈。
大爺,雖然這些年山伢是沒有孝敬過你什麼,是他的不對,你直接拿巴掌招呼得了,不用一上來就罵人吧?
“你小子,這麼多年,又想起孝敬大爺了。”
“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大爺您呀。”山伢由衷的說,攙扶着大爺往裡走。
旺福大爺絮叨着,快進屋,大爺心裡有說不完的話,今天要和你好好的絮叨絮叨,你小子別嫌大爺囉嗦。
山伢說怎麼會呢,這麼多年都沒聽你老的教誨。
旺福大爺拍着他的肩膀,笑罵句,你小子就是嘴甜。
山伢也笑,那就是說含糖量很高唄。
爺倆坐一起,有一句沒一句開心的聊開了。
旺福大爺詢問着山伢最近幾年的狀況,山伢也不敢怠慢,認真仔細的回答着,把這些年在上海的一些經歷都說了一遍。
旺福大爺呵呵的聽着,不是讚歎句,你小子行呀,混出點人樣來,大爺真爲你高興。
山伢不失時機的溜鬚句,還不都是早年大爺你教導有方,不然哪有他的今天。
旺福大爺沒牙的口,半天都沒合上。
瞅空山伢趕緊問句。“蘭花呢?”
旺福大爺一下就沉默了,搖着頭直嘆息。“這孩子,唉,都是命啊。”
“蘭花她……”山伢的心揪在一起,從他娘提起蘭花,他的心就沒放下來過。
“她出去了,每天她都起得很早,然後出去走走,我有幾次都看見她一個人,站在村口那個突出的大石臺子上,站好一會,像是在等什麼人,又象是有什麼心事,問她也不說。整個人沉默寡言的,明顯變瘦了。”
旺福大爺看着山伢,老淚縱橫,蘭花是他的孫子輩裡最小也是最疼的一個,曾經活潑開朗一個妹子,如今完全象是變了個人,整天的一個人把自己關着,不願與別人交流。
山伢知道那個石臺子,小時候他們幾個也經常在那上面玩。
石臺子也就是突出去的一塊山石,伸出去兩米多,三面懸空,上面可同時站五、六個人,站在上面,能體會那種高空俯視的刺激,還可以清楚的看見,村子通向外面的必經之路。
站在上面,能更好的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那上面,也承載了他和蘭花,兒時無數的歡樂時光。
知道了蘭花準確的信息,山伢等不急了。
告別了旺福大爺,山伢開始一路小跑,紛飛的雪花飄落着,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腳步踩在十幾公分的雪地上嘎吱嘎吱的響,身後留下他彎彎曲曲的腳印。
快了、快了,遠處出現個紅色的身影,在茫茫的白色的世界裡,顯得無比的孤獨和冷清。
那一定是蘭花,他感覺的到,也不知道她站在那有多長時間。
山伢按下了腳步,慢慢的、緩緩的走着,腦海裡一浪一浪般涌現出兒時的情景,那些天真的、純潔如玉的過去,如今,都藏到哪裡去了。
山伢彷彿看到兩個幼小的身影,肩並着肩坐在岩石臺子上,看着遠方。
他倆一臉的稚嫩,眼中是那樣的單純,充滿着希冀。
他倆都沒有說話,任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臉上,臉上紅撲撲的,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看着出村的路,也是看着他倆心中的都市,那個充滿神奇充滿嚮往的地方。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升起。
“蘭花,你說山的外面是什麼?”
“應該還是山吧?”
“那大城市在哪?”
“不知道。”
“大城市美嗎?”
“不知道。”
“有機會我帶你去大城市。”
“好呀!”
……
記憶象潮水,漫過了岸堤。
山伢穩定下情緒,張口唱起那首魂牽夢繞的歌謠。
郎在山那邊喲,
山隔山那個遠,
姐想起你喲,
眼裡那個淚漣,
不知郎何時來喲,
我倆那個相見,
牽着那個手喲,
肩就並着那個肩。
紅色的身影轉過來,有些愣的看着他,眼淚涌出,滑過她臉龐。
山伢站着,看着雪舞紛飛中的蘭花,雪花落在她秀髮上,肩上,她整個人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候的蘭花,就像雪中的雕像,四周的景色如畫,都是爲了襯托她的存在,她站在畫的中間,象站了幾千年那樣。
“蘭花!”
“山伢!”蘭花忘情的呼喊,撒開腿向山伢跑來。山伢微笑着,欣賞着,想着剛上學時蘭花的樣子,想着蘭花曾經羞澀的臉蛋,點點滴滴縈繞在腦海。
當山伢準備展開雙臂擁抱蘭花的時候,蘭花突然停了下來,中間的兩三米的距離,就像過去的十幾年,橫亙在他倆之間。
他們彼此打量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對方,心裡波浪翻滾,一刻都未能平靜。
蘭花變了,亭亭玉立的身姿散發着成熟的風韻,披肩的長髮筆直的落下,使他找不到記憶裡飄飄的紅頭繩。
山伢又何嘗沒有改變,那個月下在別人家門口埋 雷的小屁孩,那個舉起砍柴刀就要和人拼命的愣頭青,如今也早已了無蹤影。
這時山伢知道了,歲月改變了他們,已經用它鋒利的刻刀,在他倆之間劃出道深深的無法癒合的痕跡,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回不到小時候的天真無邪。
那些無數難忘的日子,那些曾經的歡笑歲月。
“蘭花。”
“山伢。”
蘭花撲了過來,撲進山伢早已柔情萬種的胸膛。
她使勁的抱着,感覺那麼的真實,生怕一鬆手,一切都煙消雲散。
他也緊緊的抱着蘭花,憐愛的掃去她頭髮上的雪花。
山伢想,時間在此刻如果能夠停止,他願意就這樣消失在無垠的宇宙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蘭花一直在他肩頭輕輕抽泣,他沒有動,任柔柔的飄雪包裹着他倆。
好一會後,山伢扶起蘭花,凝視着她的雙眸,輕輕替她擦拭下淚滴,他拉住她的雙手,說:“我們回家。”
沒有過多的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蘭花聽話的由他牽着手,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就像當年做他的新娘般紅了臉。
轉身,小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山伢的身後,就在不遠處看着他倆,頭上的紅頭飾在雪花中若隱若現,讓他恍惚又看到了當年的蘭花。
山伢愣了,不知小楊此時的心情,在想些什麼,他向小楊揮揮手,想表達着什麼。
這時的小楊,心裡也一定波瀾起伏吧,一定有許多的感慨。
如果她要罵他,山伢一定不會有任何話說,他心裡突然有種負罪感,覺得特對不起小楊,這麼多年以來,小楊都在他的身後,默默的關心着他,更是在等着他某一天的表白。
可他一直都沒有,他不知道這樣的局面還能維持多久。
她還能等多久?
現在,他有些不安的,等着她的爆發。
這一次,還會是溫柔的,羞羞的粉拳嗎?
或者,是嬌嗔的銷魂的纖纖一指。
小楊看着山伢和蘭花,看着兩人仍然拉着的手,愣在那有幾秒鐘。
不過,她一臉的鎮定,看不出她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她開口清晰的說:“山伢,你媽喊你回去吃飯。”
山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