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苦中求樂
到了臘月,那更是三九嚴寒。
格針嶺的生產隊裡又貪上了新的水利工程任務:百分之四十的青壯年勞力必須去挖“淮沭新河”。這下不管是“什麼分子”還是窮人富人,差不多的青壯年勞力都貪上了“扒河任務”,洪如剛、許烜和洪勁鬆這些也在其中。
帶隊幹部由余赤紅的本家弟弟新任的副隊長餘利東任職,這個人也是潮流派的“積極分子”,“時代潮流思想”不比餘赤紅差。扒河隊伍一個生產隊共攤派四十五人,格針嶺兩個隊就去了九十人,那真是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這近百人的吃住柴草糧食加上挖河工具全是用獨輪膠車託運的。大家想出一個好方法,用四輛獨輪車綁在一起,做成一個“大四輪”,前邊由四人用繩拉着,後邊由幾人推着。千把斤重的物資全裝在了車上,另外另散工具再由幾人推着獨輪車跟在“大四輪”後邊,一齊向遠在一百多里路的工地進發。
民工們,披星戴月,早起急行,利用了近十五個小時的時間到達了目的地。工地上早已分好的工段已經插上牌子,標上任務的尺寸和標準花碼。
據水利工程員講,格針嶺兩個隊分貪的工段可是個“老大難”,每隊全段二十五米長,寬是三十米,深度是十二米,去掉坡度,總計約四千五百多土石方,要在二十五天完成,四十五人平均每人每天必須完成四方土,在離河十米遠的地方打一道梯形大堤。挖河表土工程有五分之一是大窪塘,開始動工就必須破冰抽乾積水,然後才能取土築堤。
格針嶺二隊的民工們連夜用自備的工具蓋了三間簡易棚,一間櫥房加倉庫,二大間民工住宿棚,裡面鋪上稻草。簡單的餐飲以後,已是下半夜四點,這時的洪如剛已是精疲力竭,渾身痠痛,他沒告訴任何人,咬咬牙忍了。
早上六點,起牀號拉響,工地上一片沸騰。早幹一個小時,再吃早飯。
洪如剛和許烜的鋪鋪在一起,他們二人發現,自己的鞋子都似乎小了,剛穿上又覺得不合適;脫下鞋子一看,兩人才發現自己的腳腫了,腳心裡還都起了幾個“大水泡”,他們清楚,自己已經步行走了一百多里路,又手忙腳亂地連續勞作好幾個小時,蓋好二棚加櫥房,堅持下來了這就非常的不簡單,他們兩人自誇自己是好樣的。
動工的那個早晨,副隊長餘利東似笑似笑地假惺惺地走到這二人跟前,說:
“二個小夥子,可不是在家了,必須好好表現喲,抓緊上工,打‘攻堅戰’可全在‘你們這些人’了。”他把“你們這些人”說得特別重,說完又不陰不陽地微微一笑。
洪如剛往許烜身邊一站,說:
“苦是吃定了,我們這些人不會裝孬,你放心,副隊長同志,英雄好漢不會自己玷污了自己的名聲!”
洪如剛把“我們這些人”也說得特別重,兩人狠狠地瞪了那個副隊長一眼!”
接着副隊長就把破冰抽水的任務分給了洪如剛和許烜二人。
許烜解開鞋帶,脫下被腫得胖胖的腳撐得肥肥的鞋襪;洪如剛也是動作很快地脫下鞋襪,兩人一起來到結得有半尺多的冰層上,滾熱的腳板一下放到冰冷的凍塊上,真是刺心的麻木疼痛。他們二人牙一咬就拿起八磅錘,高高舉起,又狠勁地落下,頓時雙手被震得又麻又木,一會兒冰層就被砸開了幾道大口子,接着又砸出幾個大窟窿,冰層下面就是陷到大腿深的淤泥。兩人忍着刺骨裂心的疼痛,挪動着腫痛的雙腳,一步步往前破冰。幾個年齡大點的叔叔爺們,被這二人的行爲感動得偷偷流下熱淚。
餘利東又笑眯眯地走過來,似誇獎又似嘲諷地說:
“這也是在練武啊,你二人真是練過武的人,表現不錯啊,連續作戰,連續作戰吧!”
“副隊長同志,這可不是俺兩個人的事,你別東跑西拉的,你也得下水體驗體驗生活啊!”
許烜和洪如剛心中憋氣難消,真想去拉他下水。餘利東一看勢頭不對,嚇得連連打躬:“好,好,過一會兒,叫人換換你們,‘總部’要召開半天會議,回來就和你們一塊幹,一塊幹!”他邊說邊跑,一溜煙溜之大吉。
副隊長從“總部”領來了抽水機,幾個人從平板車上擡下,安裝好了,加上柴油,灌上引水,“砰砰砰”,抽水機工作了。窪塘的水抽乾了,民工們又用了兩天的時間,把淤泥也清理完了,他們開始了正常的挖河工程。
洪如剛和許烜的雙腳都被凍破,又加上冰渣的摩擦,發炎了,先流血水,後化膿。兩人商量要去“總部”治療,可副隊長說,哪兒離這裡太遠,去一趟需半天時間,太耽誤事了,還是我去給你找些棉球藥水來消炎吧。洪如剛和許烜氣憤地說:“不用!你們省着留自己用吧!”他二人用鹽水洗腳,咬緊牙關忍着忍着,不幾天也就恢復了健康。
全隊四十五人,每天都有二——三人請假,不是有病,就是破手破腳,或是累極了,找理由休息等等。正常上工在四十人左右,共用五輛獨輪車,每輛車一人推,四人用杴往車上裝土,裝好車這四人就把車拉上岸去。五人用釵挖土,其餘的還有幾個平大堤的,修坡的。洪如剛和許烜二人一開始每車只能推五百多斤沙土,而現在他們每人一車都能推八百斤以上。
每天的工地上各個工隊吆吆喝喝,喊聲不斷,推的車頭不斷地“放衛星”,據說已經有人單車推了一千二百斤。獨輪膠車不少被壓“打炮”,車架被壓散了,壓塌了,有的人也受傷了。大家都想“早日完工,早日回家過年。”
河牀出現“輪廓”,地下土層也在不斷變化,這段挖出“水晶”,那段挖出“海貝化石”,還有的工段出現了“岩層”,開始鑿眼放炮……格針嶺的二隊工段也出現了“岩石”,也必須“申請鑿眼放炮,轟炸岩石”。
副隊長從“總部”領來了鋼釺、鐵錘、**。毫無疑問,“鑿眼放炮”這個艱鉅的任務又落在了洪如剛和許烜身上。
這次還好,“鑿眼放炮”的小組又多了一個隊長弟弟餘奎。餘奎撐釺,洪如剛和許烜打錘,一開始這兩人只想使勁而使不上勁,鐵錘老打在釺的旁邊,或是打在自己的面前空地上,由於用勁過猛,還會“栽跟頭”,就是被大錘拉着,倒在地上。他們二人吃完飯,有空就在地上畫圈練習,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天後,這兩人就能準確地把錘打在鋼釺上,二人唱着“夯歌”,喊着號子,不亦樂乎!
這三人打出炮眼,在中午或是下午收工時,還必須自灌**,安裝**,接***放炮,這可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總隊以吹響部隊的軍號爲信號:一聲號響,準備;二聲號響,點火,跑步離位。炮放響了,一了百了;炮啞了,還必須把“啞炮”扒出來,重新再裝再放。危險就在這兒,在扒“啞炮”時,不小心,碰上了“**”,就有爆炸的危險。某個民工隊就因爲扒啞炮不當而發生了爆炸事件,一人死亡,二人手足被炸沒,臉被炸傷,成了殘疾。
洪如剛這三人也整天是提心吊膽:這樣死了,國家又不追認烈士。三人經常警告自己,可別作這“無代價的犧牲”,我們家裡的人都等着回家過年呢。
民工三頓飯,晚上加班就吃四頓飯。早晚稀飯煮山芋、山幹,中午吃上級補助的米麪一頓。洪如剛的飯量大增,增得嚇人:早晚飯由二碗增到三碗,中午飯由二碗米飯增到四碗米飯,饅頭由每頓四個增到六至八個。力量也大增了,飯後沒事耍力氣,掰手腕,除了許烜,沒人能掰過他;摔跤,也是和許烜並列;夜深人靜時,和許烜共練少林功夫,切磋對打格鬥的招數。
許烜和洪如剛又結識了東臨村的劉啓明和林傳傑。他們二人也跟本村的朱師傅學了不少武藝。朱師傅是許世友司令員的信徒,當年在部隊曾經和許司令習過武,練過功。在一次戰役中,朱師傅負傷了,只有退伍在家呆着。劉啓明和林傳傑衷心相求,虛心請教,終於感動了朱師傅獻藝,他教二人從練基本功開始,學好了基本功,就練習部隊的對打格鬥拳;朱師傅又教會了這兩人的少林拳一至四套套路,還教了南北拳的拳法等。
從此,林傳傑、劉啓明和洪如剛,許烜四人又交上了要好的朋友,他們四人經常對練對打,切磋功夫。這四人成了格針嶺、趙埝大隊附近比較有名的“功夫人”。
洪如剛和許烜,還有鄰隊的洪勁鬆幾人苦中求樂,在休息時還拉起二胡,吹起了口琴,或是嚎開嗓門,嘔歌一曲。
“珊瑚頌”、“紅梅贊”、“送別”、“苦菜花”等電影插曲,是這幾個人最愛唱的歌曲,許烜還會爲大家演唱幾段京劇名段《貴妃醉酒》《打漁剎家》《蘇三起解》等。
這幾人的歌曲和許烜的京劇名段不斷地得到廣大民工的喝彩,而餘副隊長也常在旁邊取笑:這幾個人真是“望鄉臺(就是死了的人在陰間,到了五期,閻王爺叫他到這個地方望着家裡的人,爲他脫孝,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地方)打蓮花落(laozi)子,純屬不知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