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石不老樂人間
一
季節不饒人,不知不覺又到了秋天。幾場秋風,就把鎮上的綠色改變成了黃色。涼家大院的老黃蠟樹零散地落葉了,張家的幾棵梧桐樹葉子由灰變黃,慢慢地凋零,只剩下一簇簇的桐子掛在樹梢上;老圩溝上被鬼子飛機炸剩下的二棵苦楝樹,上面滴流着一串串黃色的苦楝棗,招引來一羣羣楝雀,在樹上嘰嘰喳喳地歪着頭鑿食;稍有風吹草動,它們又呼啦啦飛得無影無蹤了。
洪岳陽思前想後,人生多麼像這季節,春天百花芬芳,夏天蒼翠火熱,秋天自古淒涼,詩人會感慨悲傷,離人會感覺惆悵。我病情雖有好轉,可是,秋風襲來,也是心有太多感殤。這世界怎麼就不會永**靜,這人與人爲什麼就不會停止爭鬥?他真想一個人到樹林中去靜心的走走,聽聽那風與樹的交談;他又想一個人到大海邊,看着那平靜的海水,或許微風也能吹起細小的浪花,可那是溫柔;他更想,趕快下一場秋雨,清洗這世界的渾濁,沖淡自己的憂傷。
一天,洪岳陽忽然覺得身子舒服多了,他一陣心血來潮,想帶着棗花、珍珍和兩個孩子去一趟紅石崖,紅石崖或許已經變成一片紅色;紅石崖上的那些熟透了的山棗也許是一片火紅火紅的,還有兒時記得的某些野草、某些山樹也許都變成了紅色。紅色的石頭,火紅的山棗,火紅的山景,定能改變我的心情,一家人在一起的味道也許能療好我的心情憂傷。
天一亮,他就爬起來向媽媽申請去西山旅遊之事。陳氏當然高興地應允了他——只要兒子高興,他的病情能很快好轉,叫這幾口子耽誤點家中的活,陪着他出去遊玩遊玩那算什麼。
陳氏忙裡忙外提前做好了早飯,岳陽幾口子馬馬虎虎地吃了。飯後,陳氏再三叮嚀,兒子身子虛弱,叫棗花和珍珍在路上多照顧照顧他。棗花和珍珍爭先恐後地說:
“媽,你就放心好了,那是理所當然的。”
岳陽選擇的天氣還算不錯,涼爽的秋味給人感覺很是舒適,五口子走過平坦的大道,越過一道道土嶺,潮溼的露水,打溼了她們的鞋襪和褲腳,鞋上褲腳上又沾了不少的草屑和沙土。大人覺得很狼狽;孩子們反而特別的高興,他們一會兒甩甩腳,一會兒踢踢腿。
太陽從彩雲中露出了笑臉,西風輕輕地滌盪着原野。一會兒,洪岳陽幾口越過了黃土嶺,就來到了紅石碾山。山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崎嶇。
一片片熟透了的馬柴棵上的馬柴豆,吸引了孩子,他們忙着去摘去採。
“這是什麼小紅果子呀?能吃嗎?”平安伸手摘下幾粒,又拽下了許多穗,跑向棗花。棗花看着兒子天真的樣子,說:
“這叫馬柴果,它不能吃,只能看。這是一種治俺們婦女病的藥草,叫地榆,長在地下的根就是一種好藥材。”棗花使勁地拽下一棵馬柴,可根卻斷在地下。她告訴岳陽和珍珍,說,“採藥人專采地榆根,通過工藝製成‘地榆炭’,就能治婦科‘血崩症’”
珍珍笑着說:“姐,你真不愧是山裡人出身,還懂醫藥,真行!告訴俺,你還認識什麼藥草?”
“那認識的可多了:‘露露根’,能治腿腋胳膊腋裡起疙瘩;‘半枝蓮’,能消炎去火;‘南沙蔘’,是補藥。不說了,說了都讓你給學去啦!”
“喲,姐,你還真是個山裡華佗呀!這回有病有災的可不用求人了。”
“什麼華佗不華佗的,俺不懂,這都是能記事時,在山上拾草,娘告訴俺的。”
洪岳陽和珍珍愈加佩服棗花,都一齊誇她
“這回好了,現在才知道俺家有一個‘老中醫’”。岳陽說着就哈哈大笑。兩個孩子你爭我奪這馬柴紅豆,忙着跑過來了指指自己的腳,說,他們的鞋子都溼透了,怎麼走路。
這三個大人一看,兩個孩子的褲腳和鞋上都被露水溼透了,像掉進河裡,往下滴水,鞋底由於沾上了露水,這露水就沾了不少黃泥沙土,鞋底上長了個高跟,都不能走路了。珍珍只好找塊尖石頭,把招羣鞋子上的黃泥刮下來,然後揹着他,不讓他亂跑;平安索性把鞋子脫了,一手提着一隻,兩隻小腳丫不知是被沙土磨的還是被石頭碰得紅紅的。棗花趕快找一塊布,幫他擦着,接着就抱着他往前走。兩個孩子高興地在母親的背上直往下面撒着摘下的馬柴豆。
小平安說:“種豆得豆,種瓜得瓜。”
招羣說:“種紅豆,撒紅豆了,種這個得什麼?”
平安說:“種什麼得什麼。”
招羣說:“把大大、媽媽和娘都種上。”
平安說:“那我們有很多大大、媽媽和娘疼愛了。”他忽然對着哥哥擺擺手說,“人是不能種的,種在土下就不能喘氣了啊!”
岳陽和棗花、珍珍一起相對着大笑起來,默默地誇讚自己的孩子真聰明。
二
一陣“叮噹”“叮噹”的鈼鏨敲擊聲,打破了山野中的寂靜。在那不遠的前面,有一個大大的紅石碾塘,聲音就是從那兒傳出的,許是山裡的石匠早來這裡銑碾了吧。
這一家子趕快過去看看。在那深深的帶着白棱的紅石塘裡,有三個穿着非常貧寒的老石匠,都是右手舉着錘子,左手撐着鏨子,圍着一個圈圈的大紅石碾盤,不停地敲打着。聽到有腳步聲,他們都嚇了一跳,一齊停下手中活,向石塘上面張望。一個頭戴破氈帽,圍着粗布圍裙的老人站了起來:
“那不是棗花嗎?這麼早的,你怎麼來到這兒?”他又指了指棗花身後的人,“這是你?……”他望着棗花。
這位老人是棗花房裡頭的二叔,棗花忙着走近一些,對二叔說:
“二叔,天都冷了,您怎麼來得這麼早幹這石頭活啊?”
“是啊,不幹怎辦呀?老的少的都要吃飯呀,你看這天冷了,以後下雪就不易幹這石頭活了,這會趁天好,打出幾盤石碾,要是能買出個一盤二盤的,咱不都能添上點防寒衣物嗎!”
“二叔呀,你看,這是俺家二個孩子,那就是孩子他爹,那個是孩子他媽。你可都沒見過呀!”棗花分別指着家裡的人向二叔介紹,又叫岳陽和珍珍上前去打招呼。
“二叔,真是太辛苦了,這麼早就來這山上幹活了!”珍珍說完話,又拽着孩子過來,“叫‘二姥爺’叫‘二姥爺’呀!”
招羣和平安一齊走到塘邊喊:“二姥爺,二姥爺!”這位慈祥的老人說:“好孩子呀,好孩子,你這個窮姥爺,可沒帶什麼好吃的給你們呀!”兩個孩子都一齊說:“俺們不要,俺們不要!”
三位老人都點着頭,看着孩子,笑眯眯地說:“真不愧是集鎮上的孩子,說話多爽快,多懂事呀!”
洪岳陽好容易等這三位老人和孩子說完了話,才走上前,拿出一包“老刀牌”香菸,遞給塘裡的老人,說:
“這二位俺不認識,二叔,你就把這包煙三個勻着抽吧。二叔,您三個都這麼大年紀了,一大早就起來幹這活不是太苦了嗎?”
“不苦,不苦啊!山裡的人,不是玩土,就是玩石頭,不幹這些活,莊戶人怎辦呀?”
另外兩位老人也站起來說:“俺兩個呀,也不是外人,都是‘一家子’,和您二叔是同輩,你們呀也都叫叔好了。”
那個叫二叔的老人又說了:
“棗花呀,這回你這一家子,可得到俺家去了,你二叔雖窮,可還有你們吃的,山芋幹糊嘟,炒個椒子雞蛋,還有老鹹菜,我們只能拿這些山裡的土東西招待你們了!”
“二叔,別客氣了,你們都忙着吧,俺就不耽誤你老幹活了,孩子他爹說要到西山去玩玩,以後有時間,再去看望您幾位老人家吧!”棗花和珍珍說着,就要告別二叔他們,洪岳陽也領着孩子向這三位老人辭別。
三
太陽轉到正南方,天就暖和多了。洪岳陽這幾口子身上的露水也幹了,孩子們早已忘記了疲勞,自己從爹媽那兒奪回了鞋襪,剛穿上就自己往山上跑。招羣要抓小鳥,平安要抓小兔子。一個時辰後,這五口子已經來到望海樓東北邊的“鵓鴿澗”了。這時只聽到澗底傳來一陣陣“咕——”“咕——”的聲音。平安停下來,問:
“俺娘,這是什麼響的?”
“這是澗裡的鴿子在叫,它們都住在深澗的小洞裡。”棗花說着,這時就有幾隻灰鴿從遠方飛來,落在他們的面前,圍着平安、招羣打轉,不斷地點着頭,圓圓的小眼睛瞅着生人,發出“咕——”“咕——”的叫聲。撲啦啦,洞裡又飛出很多,成羣的野鴿聽到同伴的“咕咕”聲,可能是安全的信號,都落在了這一家子五口人的身旁。有的展雙翅,似飛似舞;有的連連點頭鳴叫;有的昂首挺胸向前走着。孩子們驚奇地看着它們,不知這些鴿子是在歡迎他們,還是問他們要吃的。“嗖——”“嗖”又有一羣鴿子帶着響哨從遠處飛來了,一邊盤旋,一邊觀察地上的動靜,最後也落在它們同夥的中間。小平安一會兒就不害怕了,他喊哥哥:
“哥,你快過來,抓住俺這邊的一隻大的回家喂在籠子裡!”招羣跑過來,兄弟倆一起圍追着那隻個兒較大的渾身長滿象魚麟似的灰鴿子,平安和招羣走得快,那鴿子走得快;平安停下來,那鴿子又點頭向他“咕咕”;平安大步跑,那鴿子一點兒也不慌張,看似小步,但平安和招羣怎麼也追不上。
棗花告訴平安和招羣:“這些鴿子長年住在這兒,經驗可豐富了,誰也別想輕易抓住它,它會識別你的意圖;你是善意的,它歡迎你;你是惡意的,它們都躲着你;獵人來了,它們能聞到獵槍的‘**味’,就早已飛得無蹤無影……”
四
珍珍覺得自己餓了,大概孩子們也早餓了吧,便拿出包裹裡邊的糕點、烤牌、油條叫岳陽和棗花過來,喊兩個孩子也過來吃東西了。招羣拿過一張烤牌,捲起一根油條就吃,平安拿過幾根“芝麻糖”,自己一邊吃着,一邊撒些碎芝麻粒子給鴿子,這下可惹起了麻煩:“撲啦啦”一大羣一大羣的白鴿、灰鴿、魚鱗鴿、很多種鴿子全飛過來了,把個平安圍在當中,都向他要吃的,這邊“咕咕”叫,向他跟前靠;那邊也“咕咕”叫着向他點頭;有的竟大膽地落在了他的肩上,頭上。小平安有些慌張,他索性把幾根芝麻棍糖掐碎了,全撒在地上,引來無數只鴿子爭搶食吃。
這時有幾隻鴿子邊吃邊斜着眼睛往天上瞅。啊!原來有一隻老鷹在空中盤旋,它企圖待機抓上一隻鴿子也飽餐一頓。在平安的身後,有兩隻鴿子大概吃飽了,高興飛起來打旋。說時遲,那時快,那隻老鷹一個俯衝,向一隻鴿子猛偷襲過去。可是這些鴿子警惕得很,它們一齊打着響哨,衝向老鷹。老鷹暈頭轉向,不知抓哪隻好,結果一無所獲。無數只鴿子一剎時,飛得無蹤無影。老鷹重新飛到高空,在藍天上盤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洪岳陽幾口吃完了好吃的,又開始了遊玩,他們來到了紅石巖,紅石巖上沒了綠色,紅色成了主旋律。紅色的石頭,有的參差林立,有的懸崖峭壁,有的如猿猴伸臂,有的似大象勾鼻,有的像寶塔層層上疊,還有的像金剛獨立。
在那成塊成堆得紅石巖縫中,或是在比較平坦的一片紅沙土地上,長滿了路上遇到的成片的馬柴棵,小葉子像鋸齒,紅紅的掛在主杆下,主杆上挑着一串串,一束束紅色的馬柴果。
再往前,就是一片片一株株的“小孩荃”,大葉子小葉子都成紅色,紅色的葉縫裡夾藏着顆顆像桔子樣的“孩荃果”,這“孩荃果”是由一層紅色的硬殼組成的,剝開硬殼,裡邊既無果肉,也無有果仁,摘到手的“果子”只能叫你“空喜一場”。
往前看,那就是岳陽和棗花最喜歡的山棗樹了。一片片一行行一株株的山棗樹,葉子黃了,風兒吹來,葉子撒在了紅石縫中,樹上只剩下有白有微紅有透紅的一串串一滴嚕一滴嚕的山棗了。仔細一看,這些棗兒有的被人摘了,有的被雀兒啄了,在山棗樹擁擠的地方,還有成片的顆粒飽滿的。近看似畫,遠看如彩雲,洪岳陽對這兒的山棗景緻,欣賞得如癡如醉;棗花也早已忍不住了,她不顧孩子,也不管珍珍,她揀幾粒飽滿的熟得最好的摘下幾粒,就塞入嘴中,仔細地嚼着,認真地品嚐着。過會兒,她才喊來珍珍,喊來兩個孩子,叫他倆拋下“孩荃果”,快來採摘山棗。珍珍摘下的,不是被雀兒吃空了瓤,就是乾癟的。棗花告訴她,這會兒得找些奇巧之地,或攀登懸崖才能摘到上等的。棗花自己登懸崖,攀陡壁,一會兒就摘了很多很多熟透了的山棗,讓珍珍吃個夠,讓兩個孩子吃個夠……
五
洪岳陽獨自一人,望着這裡紅石巖的山景,不斷地發出感慨:可愛的山棗樹啊,迷人的紅石崖啊!這兒不是秋景悲涼,這兒是火紅的世界,這兒是迷人的地方!這兒也許能給山裡人帶來歡樂,也許能給山裡的孩子帶來迷人的憧憬!誰都說這秋給人的感覺是茫然的,可是我來到這兒倒覺得來到另一個世界,這真是山外青山樓外樓,世間竟有奇蹟處。我要再努力,我要再拼搏,我要實現自己偉大的理想。他找到一塊白色的石英石,在紅石崖的峭壁上,寫出了他心中的豪言壯語:
苦甘難斷如人意,人生相博幾回蜜。
南方紅豆能相思,北方山棗耐尋覓!
風蕭登崖望九州,宏圖待現鵬展翅。
家美國富紅石老,男兒何惜魂魄棄?
一陣冷風襲來,岳陽打了一個寒顫。他反覆惦量這段文字,給它安個頭,就閱“登崖悟”吧,再落什麼款呢?“**年洪鵬遊此草書。”啊,他沒有寫自己的真名,但他以一個“鵬”子展現了自己要像大鵬那樣搏擊長空,要像雄鷹那樣翱翔九州;孩子故然可愛,家庭也太可留戀,但他更要有男兒之氣,爲國爲家自己要不惜生命,要實現自己的宏偉大業!
洪岳陽頓時覺得靈氣入俯,精神俱增,他覺得自己不是站在紅石崖上,而是登上了“泰山極頂”!他望見了五州四海,他縱觀了三山五嶽,他好似看見中華民族富裕起來了,中國人民站立起來了!平原富饒,高樓大廈矗立原野,工廠的煙筒林立入雲、機器轟鳴,學校書生朗朗,遼闊的大地百花盛開,四億五千萬人民揚眉吐氣!
他抑制不住心頭之樂,大聲地狂喊起來:
“孩子們,招羣、平安,快來呀!”
“棗花、珍珍你們快來呀!”
“唉——都快來吧!俺今個太高興了!”
喊聲驚天動地,迴盪山谷;喊聲驚飛了山鳥,嚇跑了野兔。
珍珍幾口聽到岳陽的喊聲都被嚇了一大跳,棗花拉着招羣,珍珍抱着平安趕快往這邊跑過來,她們把那些摘滿挎包的山棗滴滴拉拉地拋撒了一地,把那些另散的石塊絆得稀里嘩啦……
“俺大大,你喊呼什麼呀?”平安向父親招手。
“俺大大,你喊聲這麼大,都要嚇着俺了。”招羣歪頭瞅着父親。
棗花和珍珍驚奇的嬌媚地看着岳陽:
“您今天這是怎麼了?”
洪岳陽興致未消,看着老婆孩子都來到面前,就興致勃勃地對她們說:
“俺今天太高興了,高興得快發瘋了!你們知道嗎?我的病今天覺得徹底的好了。回到家,你們都和俺一條心,支持俺,重創大業,爭取像涼子江那樣,開個大公司!”他把珍珍拽到很高的一塊大紅石上,這塊大紅石約有十幾平米,寬闊而平坦,他又把棗花也拉到身邊,故意挑逗兩個孩子,“你們倆自己爬上來吧!”
兩個孩子撅着嘴,看着父親。招羣說:
“俺大光要娘和媽了,不要俺和弟弟了?”
平安又撒嬌了,喊着:
“娘,俺不上那大石頭了,俺自己回家了!”
洪岳陽走下石頭,一手一個,把兩個孩子攜到大紅石上,說:
“兩個小寶貝,爹爹可捨不得丟下你們!”
多可愛的一家子!洪岳陽這時真是覺得自己無比的高大,他昂首挺胸,高傲地站立在大紅石中間;棗花抱着平安,站在洪岳陽的左邊;珍珍攬着招羣,站在洪岳陽的右邊。洪岳陽神情激動,面對着前方的紅石老山,仰望着這片羣山的頂峰——望海樓;向右眺望,那是魯南一片大平原,平原連着無數的村莊,真是一片富饒的土地,美麗的家園;向左望,模糊地村莊接連着遠處的羣山,影影綽綽的山影那邊可能就是波濤洶涌的大海了……我們的家鄉是多麼美呀!再看看自己的身邊,兩個夫人,兩個孩子;心裡只覺得,一陣無限甜蜜:珍珍如花似玉的打扮,棗花樸實無華的表情,憨厚老實的招羣,聰明幼稚的平安。這美好的人間之情,幸福之感,使他無法控制。
洪岳陽把幾口子拽下大紅石,來到一片荒草地上。他把兩個夫人攬在一起,把兩個孩子摟在一起,逮成一個大圓圈,團團轉,轉轉圓,轉了一圈又一圈,繞了一圓又一圓。轉暈了,幾口子都轉暈了。
“受不了啦!”珍珍說。
“俺實在是不行了!”棗花要倒下。
“俺大,求求你,俺可不跟你再轉了!”招羣張着嘴說。
“俺大,俺要嘔吐了!”平安眯着眼說。
圓圓的圈子,鬆開了,五口子都懶懶地倒在了平坦的被嚴霜摧殘成白灰色的荒草地上。棗花親着招羣,珍珍親着平安,洪岳陽瞅着兩個孩子不注意時,又偷偷地親了棗花一口,親了珍珍一口,棗花和珍珍被羞得偷偷地笑着。幾口子暈了,癡了,笑了!哈哈……哈哈哈……歡聲笑聲迴盪在這紅石山谷,迴盪在這一片染上了紅色的美麗的原野上……
日已西斜,洪岳陽一家五口看足了紅石崖的山景,享受了這山野美景給與的恩賜,他們不顧時間的早晚,真是癡戀闌珊不想歸啊!
洪岳陽一看時間確實不早了,這才恍然大悟,從這山裡到八里屯少說也得二十里路啊,回去晚了可真得走迷路了。他趕忙去和棗花、珍珍商量,都想索性在這山裡住一宿,再體會體會這山嶺之夜的快樂。
珍珍說:“就在這山溝裡過夜,狼還不把俺們幾口給吃啦?”
平安和招羣趕忙跑到大大跟前,驚慌地說:“俺不在這兒過夜,俺怕狼,俺怕狼!”
岳陽早已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對孩子說:“找你娘護着你倆呀!”
棗花瞪了岳陽一眼,說:“別嚇唬孩子了,乾脆告訴孩子到他姥孃家過一宿不就算了。”
兩個孩子一蹦多高,一個拽着媽媽,一個拽着娘,說:“到姥孃家過宿了!到姥孃家吃好東西了!”
洪岳陽一家幾口相互牽着手,一起去了紅石埝村,來到了棗花娘家。這幾口子的到來,把程文老公倆可忙壞了,東家借雞蛋,西家借大蔥,好容易湊了幾個菜,棗花娘又親手擀了麪條,七口子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晚飯。飯後,又來了同族的不少人和岳陽、棗花小時候的朋友,一起拉呱到半夜也捨不得分別。棗花摟着招羣,珍珍摟着平安,棗花娘像只老母雞,棗花、珍珍和招羣、平安幾口就像一羣小雞依偎在“母雞”的身旁。洪岳陽和老岳父擠在另一個地鋪上睡在一頭,嘰嘰咕咕地拉呱到天快亮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