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美幻和悲情
一
就是在那個星期日的晚上，佟玉又約如剛去看電影，佟玉告訴如剛說今晚大會堂裡放映最新國產神話愛情故事片——《畫中人》和《天仙配》，她還驕傲地趴在如剛的耳朵旁邊小聲地告訴他，“我替你買好了位置‘特佳’的邊角票！”她又請客讓如剛吃了她買的發麪餅就炒酸菜。
洪如剛和佟玉第一次偷曠了星期天的晚自習課。
會堂的大高音喇叭里正播放着動人心絃的愛情歌曲《九九豔陽天》、《昏誓》和《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洪如剛和佟玉一前一後不約而同悲切地伴隨着大喇叭中的歌聲旋律共同的小聲地吟哼着《婚誓》和《懷念戰友》等歌曲，非常秘密地偷躲着熟人的面孔向大會堂裡走去。
兩人趁着前邊兩百瓦的強烈燈光，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的號碼。如剛左右一巡視，誇佟玉是天生的聰明，前後左右竟然沒有一個他倆認識的人，這正合兩人心意。
佟玉瞅着如剛，說：
“親愛的，還滿意吧？”
如剛輕輕拉過佟玉的手，說：“親愛的，真能幹，你真不愧是一塊美麗的藍寶石！”
“那你是不是想把這塊寶石天天裝在身上？”
“想啊，但是，她可能價值連城，不該是我的，也許不屬於我啊！”
“誰說的，名人就該佩戴純潔無瑕的寶貝！”
“好，好，寶貝我帶上，天天不離她，和她不分離！”
“理解萬歲，萬萬歲！”佟玉更緊地抓住瞭如剛的手。
兩人低下頭去，躲避着那強烈的燈光，還是依依不捨得小聲地議論着自己的人生。
“如剛，我讀完三年高中，你說是參加高改呢，還是工作呢？”
“那得是你家人的意見，特別是你哥的意見吧！”
“看你這人，怎麼又提他？你一提他，我就頭痛。我的事，必須就是你說，我不許別人來把握着我的權利，只有你行——”
“你太天真了，到那會你？……俺離你遠了。”洪如剛話說了一半，又改口了；但佟玉聽得出他又是缺乏信心了。
“如剛，相信我，這事必須你決定，別人我不要！”
“那我安排，你呢，考上清華，再考研究生、出國留學。”
“壞如剛，那不把你丟在這兒，遠隔重洋萬水，還不把我想成……想出什麼病啊？”佟玉逮住如剛的手，用勁掐了他一下，“不能慎重地回答我啊！”
“好，讓俺想想，等待適當的時候我一定回答你！”
“壞死了，想不到你還是頑固性格難改！”佟玉抓住如剛的那隻手，讓他抓住自己的兩隻手。
二
燈熄了，前方的大屏幕上出現了“王爺”帶着手下人強搶民女爲自己選美的鏡頭。接着就是“窮苦石匠正打鑿着一個美女石像”，如剛提醒佟玉趕快觀看《畫中人》的影片藝術性，而佟玉扔抓住如剛的手，還在想入非非，沉浸在美好的遐想境界裡。
“快上畫呀，快，快！巧姐，王爺就要把你抓走了呀！”這時畫面上的王爺已把巧姐能上下自如的那張畫子拿在手中嚀笑着……
佟玉懊喪地捶打着如剛的雙腿，說：
“這個王爺真是太壞了！”
“世界上比這個王爺還壞的也是大有人在呀！”如剛也非常同情巧姐被抓走……
旁邊的人對於如剛和佟玉不斷的感慨議論很煩，如剛示意佟玉“別大聲評論了”。佟玉朝旁邊的人狠勁地瞪了幾眼，往如剛身邊又緊挨了一些，身子斜靠着如剛。
由於是雙機頭放映，《畫中人》很快就放完了，結局使這兩人很滿意；可惡的王爺加上皇宮寶殿被大水淹沒，莊哥和巧姐兩人團聚，結成美好的姻緣。
佟玉和如剛心中共同的憧憬，就是自己的命運能和莊哥、巧姐一樣。
“漁家住在水中央，兩岸蘆花似圍牆，撐開船，撒下網，一網魚蝦一網糧。”優美的黃梅小調映出了天上七仙女欣賞人間美好情景的畫面……黃梅戲《天仙配》的精彩更吸引了洪如剛和佟玉，這兩人真是神情共注，心繫銀屏。
老槐樹作媚，七仙女和董永訂下了終身，佟玉和如剛都舒心地喘了口氣。七仙女陪伴董永完成了三年苦役，雙雙高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七仙女和董永那段優美的對唱更是把佟玉和如剛的心情淋漓盡致地體現在這段音樂裡：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
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
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
佟玉把如剛的手握得更緊，如剛似乎聽到佟玉的心聲：她一定在想，能和如剛“比翼雙飛，在人間。”
天空飄下詔書，天兵天將催促着七仙女趕快返回天庭，這真是晴天霹靂。董永被那雷公電母施展的萬鈞雷霆、猛烈電閃擊得東倒西歪，他艱難地呼喚着無聲的老槐蔭樹……
七仙女被天兵天將掠走了，董永聲嘶力竭地呼喚着七仙女，悲慘地倒在老槐蔭樹旁的大路上……
一副無比悲慘的畫面，一部感人的愛情悲劇，把佟玉給帶入到無限傷心的境界，她不顧別人的譏笑，一下趴到如剛的腿上，哭泣起來……如剛的心也在抽搐，也在悲傷——他已經意識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和佟玉的命運也許會像董永和七仙女的命運一樣。
三
場內擁擠退場的人羣中，也有不少婦女、老人拿着手絹在偷偷地抹淚。洪如剛把佟玉輕輕拉起，說：
“小姐，該挽回悲傷的情緒了，觸景生情過度會傷身體的，我倆還是該面對現實好，擦乾淚水回家吧。”
佟玉哽咽着說：
“這部電影太感人了，她是人間愛情悲劇的充分體現，你不覺得像……”
佟玉沒有說下去，可如剛猜得出，佟玉所指的那正是她和如剛現在情絲纏綿的兩個情侶，影片的結局也許就是他們兩個人自己以後的結局。
佟玉抓住如剛的手站起來，她告訴如剛她不想回家。她和他剛走出大會堂門外，佟玉就拉着如剛向西河的方向走去。
“佟玉，你怎麼了？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回去晚了，你媽媽會掛心的！”洪如剛莫名其妙地看着佟玉，還是想硬勸她趕快回家。
“走，我倆再到西河邊上去度過這美好的時光吧！”
“太晚了，以後哪個星期天再去吧！”
“不，如剛，你不覺得時間對於你我來說，是多麼像金子一樣的寶貴嗎？”
洪如剛此時的心情又迷茫而又悲切，可也不全能理解這時候佟玉的心情，他只有硬着頭皮和佟玉順着去學校的大路，又向西河邊上走去。
他和她又來到崔家菜園的那棵大柳樹下。他瞅着大柳樹在這朦朧的星光下婆娑的樹影，她雙手擺弄着那隨着春天的夜風拂摸下微微擺動着的柔嫩的枝葉，她覺得自己不知要怎樣表達對如剛的愛意。如剛更把這夜色當中的垂柳，婀娜瀟灑的隨風擺動的形態，看作是佟玉剛洗過的黑髮而被風吹亂徐徐飄動的嬌姿；他又把那清澈明亮的河水，看作是佟玉一顆純潔無暇的心。
他倆陶醉了，異性的相互吸引，使他們倆靠得越來越近。佟玉猛然想起一部外國愛情小說中男女擁抱親吻的情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把如剛攬在懷裡。如剛也是生理上已經成熟了的青年，由於佟玉情愛的撥動，他也難以控制自己，雙手不由地緊緊地抱住了佟玉。他看着她，她的面容是那麼的溫柔善良；她看着他，他的臉龐是那麼的英俊多情。他們的臉相互靠近，貼緊，他們的心都是那樣的火熱、澎湃，他們倆吻在了一起……她控制不了自己，輕輕地告訴如剛，她要……要把自己的貞潔毫不保留地獻給如剛！
洪如剛猛然意識到男人應有的理智，他畏縮了，他一下抓住了佟玉正在去解衣服的雙手。
“不能，親愛的玉，這會我們已經有些過分，可不能再……”如剛看着這會好像是可憐巴巴的佟玉，話到嘴邊，他鬆開了攬着她的雙手。
“如剛，你太傻了！你怎麼就不知道我的心？你知道時間對於俺倆是多麼的稀罕難得麼？幾個月的時間，我們倆就不在一個學校了，見面的機會那會就少了呀！我和你還能像現在這麼無窮無盡的愛嗎？！還能有這樣經常在一起相擁相抱的機會嗎？！”
“不，我不傻，經過這將近二年的相處，我比誰都瞭解你的品質和爲人，我早把你看成是最知己最心愛的人了！親愛的，即使我倆不能在一起，俺倆的心永遠是連在一起的，是永遠不分開的！”
洪如剛的這幾句話確實打動了佟玉的心，佟玉反過來又抱住了洪如剛，說：
“親愛的，這幾句話纔是我想要聽到的，如剛，我倆的心永遠都要連在一起，黏在一起，如剛啊，我倆再多抱一會好嗎？”
洪如剛沒回答佟玉的話，只是讓佟玉緊緊地抱着。這時他非常理解佟玉的心情。
佟玉不知是未能達到自己的心願而氣憤，也不知是怨恨自己對洪如剛到底該怎樣？她慢慢地鬆開攔着洪如剛的手，又來到那棵大柳樹下。她呆了，傻了，她站在柳樹下老半天沒動。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像上次一樣從地上撿起幾塊鵝卵石，用勁地向河心撇投在水面上，水面被石塊激起小小的浪花，然後又一圈一圈向四方滾蕩着漣漪，不斷地向四周擴散。
如剛走到佟玉身邊，也學着她，拾起幾顆鵝卵石，一塊一塊地向河心用力的撇擲而去，兩道向前衝刺的水紋，拉開快速的圈漪，不斷地碰撞，不斷地結合……
他倆手中的石頭撇擲完了，洪如剛又小聲地勸着佟玉說：
“不要再把自己比作七仙女，把我比作董永了；我倆也不會像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過於悲觀，那會嚴重影響你的身心健康的。”
聽了如剛的話，佟玉更加傷心，她簡直要哭出了聲：
“如剛，哪一天，我要是失去了你，我會相思到死的；你要是失去了我，你會爲我葬花嗎？”
如剛再也不能忍受佟玉說下去了，他緊緊地抱住佟玉，兩人又悲傷地痛哭起來。
人生難預料，命運誰掌控？
這真是：春蠶致死絲方盡，蠟燭燃盡淚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