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十幾年來是被百里家以儒家禮教教導的,對貞節清白看得極重,不像姜冬竹這般的真正江湖女子,不拘小節,今日之事若是發生在姜冬竹身上,她或許打個哈哈,自嘲一番便過去了,絕不會在乎旁人是否以爲她清白受損。舒榒駑襻但百里冰心裡卻是個難以過去的坎,她的臉甚至她的嘴都碰到了三皇子的那個部位,這讓她連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若是父親知道了,會不會重重罰我?”
大夫人脣邊帶着一絲佞笑:“知道了便知道了,推到那野種身上便是,是她算計的你!”
百里冰擦着眼淚擡起頭來:“可是……娘,若是父親問起來,我根本答不上她是怎樣算計的?”
大夫人哼了一聲:“我雖然未練過武功,畢竟嫁給你爹這麼多年,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對武功一道還是有些瞭解的,若是穴道關節受了會武之人的暗算,莫名其妙摔倒也非什麼稀奇之事。那日那野種胳膊只是往外一推就將我摔出,武功應是不弱,你父親不可能看不出來。既然她武功不弱,要算計你一個弱女子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百里冰瞪大了美目道:“武功我是不懂,但卻知習武非一朝一夕之事,她毫無根基,又纔跟聞人少主練劍不久,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練出一身的武功?”
大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可能不知道,那賤人是有根基的,你父親試過她的內力,並非完全沒有,只是弱得幾乎沒有。你父親推測,她從前在府外跟着她外婆時,是練過武的,或許是習練不得法,所以才幾乎沒什麼內力。她不承認練過武,可能是其外婆授意的。不過,你父親曾在無意中透露過,那賤人根骨極佳,很適合習武,只是她進府兩年多再未練過,也就荒廢了,這一次遇上聞人少主,許是教授得法,加上天賦好,自然學得極快。”
百里冰緩緩坐起,拿着絲帕輕擦着面上淚痕,瞬間恢復了平靜。孃親說得不錯,她是要嫁入皇家的,只要跟三皇子和四皇子解釋清楚,將此事罪責推到那賤人身上便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可是想到日後旁人異樣的目光,她還是心下發怵。
“現下絕不能留那賤人在百里家,若最後不能將她整死,便要想法將她趕出百里家,若在府外,是被殺被奸,跟我們何干?”大夫人眼裡閃着惡毒的冷光,恨恨地道:“不能親手殺了辛蓮那狐媚子,我一生引以爲憾!但這一回,我一定要讓她的女兒死在我手裡!”
百里冰道:“會的,娘,我絕不會放過那賤人,便是聞人少主的妾氏,我也讓她做不得!”忽然想起自己適才在衆人面前出的醜,又覺得一陣黯然傷神。
正在此時,百里敬怒氣衝衝地踹門而進,厲聲道:“冰兒,你竟這般丟醜現世,想幹什麼?!”
大夫人忙從牀上起來,擋在女兒身前道:“門主息怒,我適才已問過冰兒,她自己都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覺腿上一麻,便出了這般醜事!”眼見百里敬似乎愣了一下,忙又道:“門主是習武之人,你想想有沒有可能是冰兒被會武之人暗算了?”
百里敬不語,冷冷地瞪着大夫人道:“就算被暗算了又怎麼樣?在旁人眼裡,這等醜事分明就是冰兒做下的,不出兩日便會傳遍溫涼城,你去跟誰解釋這是暗算!”微微頓了一下,道:“一個閨閣千金清白名譽受損,不止她成爲笑柄,還會連累我百里家顏面盡失!就算被暗算那是也她平時不謹慎,鋒芒畢露卻不知收斂,惹下的禍事!”
大夫人道:“說什麼冰兒不謹慎,鋒芒畢露惹下的禍事,門主卻不想想,自從霜兒太陽穴被撞死而復生後,咱們百里家便一直禍事連連,要我說定是霜兒去閻王殿轉了一圈,將地府的陰氣帶到了咱們百里家,以致百里家陰氣太重,纔會禍事連連。”
百里敬有些動容,細想起來,似乎確實如此。
百里冰站起,從大夫人身後走出來,道:“父親,四妹陰氣重不重女兒不知,但卻知最近數月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跟她有些干係,難道父親不覺得她可疑嗎?女兒從一開始就懷疑她是懷着不奶居心來咱們百里家來報復的!”
不得不說百里冰極爲聰明,知道百里敬最忌諱什麼,這話可謂直擊百里敬的心臟,對百里霜這個女兒,他從未想過補償她父愛,卻最怕她是帶着報復目的進府……
正在此時,忽聽外面傳來熟悉的大笑聲。
百里敬大怒,厲聲喝道:“霜兒,你越來越不像話,竟然跑來偷聽父親和母親說話!就算你外婆未曾教你禮儀廉恥,進府這兩年也該學會了!”
姜冬竹笑着推開被她點了穴道的侍雪和如月,道:“父親內力極高,便算女兒有意隱匿聲音,父親會聽不到麼?何況女兒並未掩蓋自己的行蹤,女兒是光明正大來找二姐的!怎麼能算偷聽?”微微一頓道:“分明是父親太過專心地聽母親和二姐將我往死裡算計,沒有聽到女兒來此。”
百里敬冷冷看她一眼,板着臉斥道:“放肆!霜兒,你最近越來越放肆了!”
姜冬竹道:“借用大姐的一句話,父親果真是不記得你不止一個女兒。霜兒雖然不是父親嫡親的女兒,卻也是父親親生的女兒,豈能看着美麗善良的二姐將我往死裡整?”
百里敬瞧着她眼裡射出令人無法忽視的湛亮精光,不由得一怔,竟覺得有些不敢逼視,“霜兒,你……”
“我本來在想,就算姐妹間有些爭執誤會,卻畢竟血脈相連,難道還真要成爲仇人麼?所以見二姐出了那等事情,便想趁機來向二姐示好。我瞧見二姐頭上戴了我送給大姐當嫁禮的無名竹簪子,以爲二姐喜歡無名竹的首飾,便想將前些日子聞人少主送我一個無名竹手鐲送於二姐,豈知……哼。”
百里敬聞言,目光落在百里冰頭上,冷着臉不悅地問道:“你連你大姐的嫁禮都搶了戴?”
百里冰下意識地撫上發間那支無名竹簪子,冷冷斜睨姜冬竹一眼,美面微紅:“父親誤會了,這簪子是母親替我向大姐借的。”
百里敬看了看她,有幾分明白,爲何大女兒最近言辭極爲不善,對他也心生怨言,想來誤會冰兒搶了她夫婿是一方面,另一個原因便是那支什麼簪子,他雖不識得無名竹的作品,卻也聽說過,那是女子們爭相購買卻極不易買得到的首飾,在女子間極受推崇。
姜冬竹把玩着手裡的一隻金鑲珊瑚珠六節手鐲,這個手鐲還真是她的作品,也真是當年聞人澈送給她的,但她還真未曾想着送給百里冰,不過是個藉口而已。當年啊……
百里冰目光落在她手裡的手鐲上,不由得雙眼一亮,卻見姜冬竹撇了一下嘴,將那隻精美手鐲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是不是好心有好報呢?幸虧我好心好意來找二姐,否則被害死了都不知道呢,若我真去過閻羅殿,必帶着滿身的陰氣怨氣,向那些害我的人討命。”說着她秀眸轉向大夫人。“若是我懷報復之心進府,我第一個要報復的人又是誰呢?”眸子緊緊盯着百里敬道:“我若是報復,不必等到現在!”
“二姐說最近發生的事件件跟我有關,又有何證據?凡事光憑猜測只會害人,何況我倒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件件是想置我於死地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加上我信奉家和萬事興,不願深究此事,沒想到竟反被人誤會,若是如此,父親,女兒請求徹查……”
百里敬冷漠地看着她,他是絕不可能徹查的,他比誰都清楚這些事情背後的主使。百里冰也不可能讓父親徹查,因爲事關自己的利益。姜冬竹的嘴角露出一抹嘲笑,她就猜百里敬絕不會徹查,她就猜百里敬絕不肯完全相信她,對她仍是疑忌重重,她就猜百里敬其實也想借她們之手逼百里霜露出原形!
百里敬冷漠雙睛在三人臉上轉來轉去,冷哼一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冰兒,別再讓爲父失望下去!”
百里冰終於失了往昔趾高氣昂的神采,低頭答了一聲:“是。”
百里敬雙目陰霾如蛇目般掃了大夫人一眼,“好好管教冰兒的婦德婦容,再出現類似情況,後果你是知道的。”
大夫人面色通紅泛青,難堪地答道:“我一定會好好管教的,請門主放心。”
百里敬哼了一聲:“冰兒丟了這般大的醜,便罰她去佛堂修身養性半個月,好好反思一下。”
百里冰低着頭不敢答話,輕咬着脣角看着母親。大夫人則偷偷瞪一眼姜冬竹,安分守己地答應。“妾身必用心教育冰兒,不讓她再出這般紕漏。”
百里敬臉黑如鍋底,陰鬱得讓人大氣不敢喘,目光再次掃過三人,重重哼了一聲離開。
姜冬竹揚起手腕展露了下那支無名竹手鐲,笑着轉身便走。
“霜兒。”
姜冬竹嚇了一跳,“父親在等我,可是有事?”
百里敬陰冷的目光打量她良久,冷冷地道:“見好就要收,小心玩火自焚。”
姜冬竹爽朗一笑,“父親說得不錯,不過父親應該把這話說給二姐聽,玩火者必自焚。”
“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百里敬陰恨地道:“就算你二姐不爭氣,也輪不到你,不要妄想能取而代之。”
姜冬竹目瞪口呆,百里敬以爲她想把百里冰取而代之成爲百里家的驕傲,還是取而代之嫁入皇家?她忍不住笑了兩聲,然後不屑地道:“父親想多了,我沒有興趣取代何人!女兒只求自保,父親若想家和萬事興,就下狠手管住你眼皮下的齷齪之事,否則,就算今日不暴露出來,總有一日也會暴露出來,只怕到時就脫了你的掌控了。”
她無視掉百里敬難看的臉色,繼續道:“父親寵愛二姐是人之常情,可是莫要因這寵愛,傷透了其他女兒的心,到時就算父親想啓用新卒子,這卒子又豈肯配合父親?”
百里敬心下一凜,不錯,不說旁人,只說眼前這丫頭已經有脫離他撐控的傾向,還有長女百里雪,也對他心生怨言,眼見最寵愛的女兒最近連連鬧出事情,名譽大大受損,若是棄用,只有長女可堪大用。
“父親若是對我疑心難消,其實可以將我趕出百里家,這百里府,我來過了,也見識過了,如今覺得外面的天地更適合我。父親可否認了我的血統將我趕出百里家,如此以來,便不用擔心外婆有何居心了。”
百里敬目光復雜地看着她,爲何現在的霜兒變得令他難懂起來?從前的她,是謹小慎微,唯恐惹他大怒,趕她出百里家,給他的感覺分明就是她進府是別有居心的,所以他會眼睜睜地看着府裡的人欺辱她,可是最近的她,越來越讓他難懂,眸裡越來越亮,似乎無慾無求,令人捉摸不透。現下要他否認血統趕出百里家,是在試探他,還是當真厭倦了百里家的生活?
他打量她片刻,哼了一聲道:“你不用試探我,百里家是絕不會容許骨血流浪在外的。”陰冷的目光睨着她,再哼一聲:“你既認祖歸宗了,除非出嫁,否則,便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鬼。”語畢離開。
姜冬竹抹着額上冷汗,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鬼,百里家,算你狠!只不過,你家大夫人可不是這般想的吧。
又過了七八天,因着百里冰受罰跪佛堂去了,姜冬竹享受着百里家從未有過的平靜。
姜冬竹最近又開始賴牀了,真真正正的日上三杆還不起。此刻,她正懨懨的抱着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個蠶寶寶,唉聲嘆氣地在牀上滾來滾去。
冰雁坐在桌旁,將摘來的各色月季花瓣一片片擦乾淨擺好,留着提汁做些簡單香料。對此姜冬竹很是鄙視:“冰雁,你不會要學那些千金大小姐吧,哎呀,這哪裡是習武之人,我瞧你還是拿着鎬頭去後園葬花吧。”
冰雁同樣鄙視地看着她:“像你這粗人,哪瞭解我們姑娘家的心思,就算習武,用香料薰薰衣服,香噴噴的不好嗎?哪像你,連相思都不會,明明想少主了,卻不肯承認。”
姜冬竹霍地坐直身子瞪着她:“亂說什麼!我爲什麼要想少主?!”
冰雁的視線落在她左腕的六節金鑲珊瑚手鐲上,道:“那你老看那手鐲做什麼?”
姜冬竹一意識的撫向那手鐲,低笑:“冰雁啊,我瞧你是到了年紀開始思春了吧,怎地老惦記着這種男女之事?”
看着這鐲子不由得一笑,這鐲子啊,是百里府賞菊的前一日,無塵從聞人山莊她的舊居里取來送給她的。
一年多前,聞人澈要去劍宗接任宗主的前幾日,有一日他冷冰冰地喚她進了他的書房,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拿出用絲絹包着的這隻鐲子,然後垂着眼皮,聲音毫無溫度地道:“聽說最近女子們都喜歡無名竹的首飾,正巧我無意中得到一個無名竹的手鐲,這女子的首飾我要了作甚,就送你吧。”
當時她吃驚的同時,心下笑翻了,臉上也差點崩不住,少主一個大男人得個女式首鐲已經夠稀奇的了,偏偏還有送給她,最稀奇的是就是這麼巧,竟送給她一個她自己設計的鐲子!
只是少主也太無情了,她剛接過鐲子,他那清冷的聲音便響起:“出去罷。”以致於她都沒顧上向這位仙草露個牙齒道個謝什麼的,便被少主趕出了書房。所到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不知爲何少要送她個鐲子,是籠絡人心,還是隨便打賞?反正她是一直沒敢戴這隻鐲子就對了,她怕被葉千千背後套麻袋。
不過少主去劍宗那日,他清冷眸光落在她雙腕上,然後冷冷問了她一句:“爲何不戴那鐲子?不喜歡?”
當時她說什麼來着,好像說鐲子有點大,她戴着不合適,是這樣的吧?記得少主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少主素來冷淡,所以她也未放在心上,這鐲子也就摞在聞人山莊舊居的抽屜裡了,一直到她被四皇子殺了。
那日無塵將鐲子送來時,面無表情地跟她說:“少主要我轉告四小姐,下次撒謊前,好好打個腹稿,這隻鐲子的口徑大小是可以調整的,不會大也不會小。若少主回來時,你腕間沒戴這鐲子,他便將你手腕切了,戴到這鐲子上!”
姜冬竹驚悚了,素來都是鐲子戴在手腕上,誰聽說過手腕切下戴到鐲子上?少主的意思可是要她的手腕死也要死在那隻鐲子上?只是事隔一年多,他怎地還記得這隻鐲子?
她猶豫了兩天,在賞菊那天將鐲子戴在了手腕上,雖然她從不戴鐲子,可是與這種不值一提的原則比起來,她更珍惜生命。
賞菊會結束後,她去找無塵,要他帶她一起去找少主。無塵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少主很安全。”便不再理她。
任她怎麼問,都問不出少主去了哪裡,少主幾時回來。於是只得作罷,暗自佩服,無塵真是和她從前一樣的盡職盡責,寧死不出賣主子!
最近幾天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來百里家了。百里敬爲了消除三皇子和四皇子對百里冰的誤會,最近幾天拿出少有的熱情撲在災民重建的工作上,以便尋機會向兩位尊貴皇子解釋誤會。
“對了,冰雁,大夫人還未派人將冬被送過來?”已經進入九月了,秋老虎的威力早已退去,天氣漸冷起來,大夫人今年提前命人給各房送去準備過冬的棉被衣物,唯有她這裡,沒有任何動靜。
冰雁笑道:“怕是要給小姐個下馬威,一時三刻是送不來了。”
“哦。”姜冬竹把玩着腕間的鐲子,不氣不惱地道:“大夫人還真是睚眥必報啊,在這種事情上苛扣真是不明智。”
“我瞧大夫人未必是要苛扣棉被冬衣,只是想給小姐個難堪,等入了冬自然會送來。”冰雁終於將月季花瓣全部弄好,笑道:“反正小姐也不缺那點銀子,管她幾時送過來。”
兩人正說着呢,便聽侍雪在院子裡道:“四小姐,四小姐,奴婢奉大夫人之命來給你送棉被。”
姜冬竹嘿嘿一笑:“還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一點都不含糊,冰雁,讓梅兒去把被子抱進來。”
冰雁笑着出去,見梅兒已經站在院子裡準備接那兩牀棉被。卻見侍雪身子微扭,繞過梅兒,從冰雁身邊擠進屋子裡。
“喲,四小姐還在賴牀?”侍雪將棉被放在外間小榻上,笑着道:“大夫人讓我轉告四小姐,非是她有意扣着被子不發,而是因爲管家讓下人們給四小姐做的被子令大夫人不滿意了,大夫人狠狠責罰了管家,然後親自命人給四小姐重做了這兩牀被子,都是上乘的被面和棉花。大夫人說了,絕不能讓聞人主覺得百里府薄待了小姐救濟小姐,咱們百里府是鐵盟有名的名門,不能丟那人。”
姜冬竹聽了侍雪的話,頓覺身上一冷,雞皮疙瘩排排立起,大夫人讓侍雪傳個話都傳得這般尖酸苛薄,當真是令人無語到極點。“麻煩侍雪回去轉告母親,我非常感激母親的苦心,一定會好好珍惜這棉被的。”
侍雪笑了笑施禮離開。
冰雁進屋,伸手扒着那兩牀棉被瞧了瞧,笑道:“大夫人還真是用了上好的錦緞和棉花呢,這棉被柔軟舒服,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陰謀?”
姜冬竹下牀,趿拉着鞋子也過去瞧了瞧,讚道:“還真是上好的錦緞呢,就當她是當心發現吧,嘿嘿,大概百里冰在賞菊會上出了那等醜事,大夫人被百里敬訓斥了一頓,收斂了一些吧?”
冰雁笑着點頭,“或許是,那這棉被……”嘖嘖兩聲:“還以爲是大夫人良心發現了,卻原來竟這麼薄,比秋只厚了一點,如何過冬?”
姜冬竹不以爲意:“她肯送來棉被已是難得,你管它厚薄呢,這樣吧,鄭廚娘這兩年跟了百里霜,賺得少,生活挺拮据的,就把這兩牀棉被給了她吧。”
冰雁“嗯”地一聲答應,抱起被子送到鄭廚娘住的廂房裡,卻皺了一下皺眉:“這棉被雖然柔軟,份量倒跟普通棉被差不多,不會是摻的老舊棉花吧?大夫人在這種事上都這般費心思,真是難爲她了。”
姜冬竹笑了一下,示意冰雁將棉被送出去,大夫人想在這種事上給她難堪,她偏不如她的意。回頭她自己買些好棉花,讓冰雁爲她重新做兩牀棉被。
棉被這個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誰也沒想到,數日後,就是這兩牀棉被給鄭廚娘帶來了滅頂之災。
姜冬竹一直等到肚子餓得咕嚕直叫,纔不得不洗漱吃飯。剛吃了兩口,冰雁便興沖沖地衝進來:“小姐,無塵來了。”
姜冬竹懨懨地嚼着飯瞪着她:“無塵來了就來了,想找他敘舊就去敘,我又未攔着你,這麼興奮做什麼?”
冰雁一跺腳,叫了一聲:“小姐!”可是又掩不住興奮道:“無塵來傳話,少主讓你去雲來客棧見他。”
姜冬竹執筷的手一頓,心也跟着輕顫了一下,少主回來了麼?當即也顧不得吃飯了,丟下筷子,急忙漱口往外跑——或許解藥有着落了!
她丟下冰雁和無塵,激動不已的奔出百里府,跳上無塵駕駛來的馬車,馬鞭一甩,“駕!”馬兒撒花就跑,馬車疾奔出去。後面傳來無塵的大叫聲:“四小姐,等等我!”
冰雁白了無塵一眼,叫道:“呆頭瓜,你叫什麼!四小姐十多天沒見少主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知不知道?小姐這得多少個秋沒過少主了啊?難怪她性急啦!你這呆頭瓜怎地不長心啊,這是好事,好事,你不知道嗎?你走回去會累死嗎!”
無塵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低聲道:“你也未比呆頭瓜強一些。”
冰雁瞪他:“你是誰啊,我跟你熟嗎?走開啦!”轉身進府,反正小姐也沒要她去,懶得跟這面無表情的呆瓜在一起,無趣得緊!
無塵望着她的背影不客氣地道:“呆頭瓜!”
姜冬竹跳下馬車,直奔進雲來客棧聞人澈的小院,提氣縱上樓去!也說不出是篤定他出去是找人爲她配製解藥的激動,還是十餘日未見少主,有些興奮,反正她是直接越過樓梯,躍上樓去。
推開門,只見聞人澈正站在窗旁,窗子半開着,見她衝進來,眸裡似乎有些驚訝。
姜冬竹頓時窘住,她這般性急興奮的躍上來,不會正巧是被他瞧在眼裡吧?長吁一口氣,訥訥地道:“少主……”擡頭看他,卻不由得一怔。
少主的臉還是那張清冷無波的臉,眸子也還是那雙清奇深邃的眸子,只是爲何她偏偏覺得他的臉上帶着淡淡地憂愁,他的眼裡溢出淡淡的擔心呢?爲何她有種錯覺,其實他憔悴了不少呢?
聞人澈右手按在窗棱上,身體半側,黑潭般的眸子凝着她,一瞬不眨,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
姜冬竹有些傻眼,現在是什麼情況?十餘日未見,現在見面至少應該如朋友般打個呼吧,爲何他就這般靜靜看着她,直看得她手足無措,手心冒汗。“呃,少主……你回來了?”
其實她打招呼,就是說了句廢話,所以少主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睛都未動一下。
姜冬竹又窘住了,少主,你倒是有個反應啊,就這般跟她大眼瞪小睛爲的是哪般?
良久,聞人澈緩緩轉過身來,清聲道:“伸出手腕來。”
姜冬竹一時未反應過來,一頭霧水的將兩隻手腕伸出,看向他,只見他的眸光落在她戴着手鐲的左腕上,然後脣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很好。”
很好?姜冬竹垂下雙臂,是很好,至少她的手腕保住了。
聞人澈徐徐走到桌旁坐好,淡淡地提起茶壺:“冬竹,去爲本少主沏壺茶來,茶葉在抽屜裡。”
姜冬竹無語地接過茶壺,清亮的眸子盯着他,“少主,我不是打雜的丫環。”
聞人澈脣畔綻出一絲笑容:“雖然你變成了百里霜,但還是冬竹,我是少主,冬竹爲少主沏茶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姜冬竹暗自翻個白眼,沏茶就沏茶,只是爲何茶葉在他咫尺之距,他不能自己拿出來?她靜等着,瞪着他。
聞人澈很是淡定地看着她,彷彿老僧入定般。最後她敗下陣來,嘆了一口氣,好吧,她就是當使喚丫頭的命!湊到他桌旁,彎身拉開抽屜,取出一小罐茶葉,擡頭卻見聞人澈清目灼灼地盯着她,修長的手指竟捏在了她圓潤的耳垂上……
姜冬竹瞬間石化!蒼天大老爺啊,這是怎麼回事?少主竟然在捏着她的耳垂?!她瞠目結舌地瞪着他,這是什麼情況,什麼情況?!少主是在調戲她嗎?是嗎?是吧?!
靜,寂靜,死沉的寂靜!
她沒有臉紅,或者說她根本沒顧得上臉紅,只顧得上吃驚了!
他耳邊泛着微紅,清冷的俊面還是那般的清冷,還是那般的淡定,只是修長的手指似是定住了。